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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小说:陌上花开  作者:凉风有信  回目录  举报

午后天空一片阴霾夹杂着电闪雷鸣,只觉黑沉得厉害,有些辨不清白天黑夜,檐角雨水哗啦啦落下,好大一场暴雨!北乔缓缓回头一瞥,看着庭院的桂花树已是郁郁葱葱高了不少,不觉间竟过了些许年华。倘若当年他未曾去边疆,倘若她自私些不管什么家国天下,是否一切都不一样?这诺大的宫殿,眼前明明是姹紫嫣红开遍,而她却未感受丝鲜活的气息,余下颗已死的心,逃不过漫长等待……

北乔出生之时,连绵不断的大雨骤停,天空突然放晴,为此众人都道是祥瑞之兆,更有高人曾言北乔乃是天命凤凰,注定要飞入皇家!其母白芍与慕容穹当年的风流韵事曾引起不少轰动,他们的嫡长女,自然从小便是万众瞩目。然花开花落终有时,自白芍病逝后,世人便也渐渐忘却这位天之骄女,直至十五岁那年,北乔于父亲寿宴纱帐下一舞成名,贺寿的书画更是灵动惊人,自寿宴后,多少王孙公子慕名而来指望结成连理!此后才貌名动京城,更有传言当今圣上亦为之倾倒,传出“若得此女,必以后位待之”!都道长兰天命凤凰,才貌双全,然这表面风光,背后却是无尽哀凉......

当年的慕容家,本是没落大族,祖上的名气到慕容穹这一代已是没落得不成样子,倒有几分苟延残喘的意味,当年的名门望族,如今徒留了个空壳,原以为慕容家就此萧条。然世事总充满些戏剧性,且看它高楼起,且看它高楼塌。慕容穹少年出众,沙场征战,与主帅之女白芍情投意合,自是郎才女貌一段佳话。同年因白芍体弱,纳太医之女何惊华为妾,二女相伴更是锦上添花。次年又迎京师太师之重孙女,王家嫡女王瑶为侧室,得三家之力,慕容一族自此日益强大。这看似天作之合一段美满姻缘,却抵不过天有不测风云,自是难得长久。白芍自下嫁慕容穹不到六载,留下二女长兰、五女惜梅,一代佳人突然香消玉殒!时光飞逝,斗转星移,慕容一族日益壮大,已渐渐越过当年鼎盛时的白家,慕容穹朝堂地位如今已是举足轻重。而当年盛大的白家却因变故后远守边塞,自此渐渐衰弱……当年太医之女何惊华生长子慕容茗,六女洛竹,平日里倒也是默默无闻,只是兄长如今已是太医院主事,算不得没落。王家桃李遍天下,这几年迅速崛起,慕容穹扶侧室王瑶为正,亦为之生下双生龙凤呈祥,三子慕容辉,四女珍菊,王家自成一段佳话!

这看似花团锦簇,一片美好,然却未必如此盛大。王家虽是崛起,慕客辉虽为世子,却成日游玩遛鸟,游手好闲,丝毫未有武将世家风范。长子慕容茗深居简出,早已不问世事,传闻已病入膏肓,是个十足废材。自寿宴后,慕容家的女子声名在外,又因“可为后”这一传言,自此皆言才貌双全,引得京都流传“娶妻当得慕容女”……

“长姐,别看书了!”惜梅看了看左右,急忙掩了门,行色匆匆,叫唤着一旁正翻阅书卷的长兰,她道圣上宣父亲进宫,择日要长兰陪王伴驾,却听见王瑶意李代桃疆,用自己女儿荣登后位!长兰闻言微微有些惊讶,这传言竟成真了?她继续看着未看完的书卷,淡淡道:“王夫人这是欺君,父亲可知道?”说着又不欲多言,继续若无其事翻着书卷,面上表情淡然似诉说的旁人的事,脸上半分都不曾焦急。惜梅见长兰如此淡然,颇为无奈摇了摇头,真是白白为她操心,长姐这性子倒是不知随了谁。惜梅拿过长兰手里的书卷搁置一旁,冷冷笑道:“长姐别忘了这世上谁人识得姐姐容貌?圣上又未曾见过!自母亲去世后,姐姐久居深闺,平日里终日与诗书做了伴,甚少下过绣楼,府里的奴才只怕都未曾认得姐姐,可即便认得,谁人又敢嚼什么舌根?”

“那父亲答应了?”长兰依旧未曾放在心上,语气还是淡淡的。面容仍是以往的波澜不惊,神情很淡看着书案旁一副悬挂着的白马图,眼前荣华富贵仿佛置身事外,这般波澜不惊,然情这个字,又怎是那么容易过的呢?看似平淡波澜不惊,却心尖上早已镌刻好那人名字,谁又知她心系那个少年?

初见是母亲忌日,记得那日日头正好,天气也格外的好。自外祖去世,父亲得白家权势后,愈发忙碌,也不大约束她,王瑶又非亲母,更是不管不顾,巴不得她碌碌无为才是最好!府里的人便也由着她,甚至懒得理会她,愈发忘了她这个主子的存在。她也想着收敛锋芒,便愈发平淡下去,倒也造就她逍遥了一段时日。三年前,母亲忌日,她独自祭奠母亲后,一时贪玩想着当年外祖父纵马驰骋,该是何等英姿飒爽?谁料野马难训,眼看便要命丧马蹄,那个少年救下了她,只此一面,便两心相许,她也曾寻些由头出来偷偷相会,他教她骑马时,她记得阿弦笑着璀璨的像天上的星星,记得他说话时眼睛闪耀着光芒,记得那日离别,他说家族有变,不能再与她相会,若她能名扬天下,他自会前来相见。她也曾道:“我是慕容长兰!你若要寻我,到慕容府来便是。”可一年又一年,他仿佛不曾出现般,彷佛一切是场梦,毫无音讯,日夜期盼始终没有来。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骑过马,甚至世人都不知她竟会骑马。为着那句名扬天下,听着先生的训导,努力当个才情横溢的大家闺秀!终于在父亲寿宴时名扬天下,她至今仍记得阖府上下那一脸震惊,废材大小姐何时这般出众?记得父亲那百感交集的神情......听到惜梅此言,长兰心头竟有些欢她巴不得王夫人去算计这份荣耀,这样她至少还能等着她的阿弦......

长兰满怀心事,却又不能宣之于口,慕容家的脸面,白家的脸面,容不得她去诉说。若传扬出去,她丢的可不仅仅是自家的脸面,深闺女儿家的心事,又怎好与人诉说?她不知阿弦是否变心?或许他便已然忘却?否则这三年何至于了无音讯?长兰信步游走于回廊上,如今的她太过瞩目,即便是哭,也只得偷偷掉泪,如今伤怀,也只能趁着夜深独自荡悠在这庭院。长兰伤怀之余,却瞧见一人影闪过,便偷偷跟了过去,只听见里头传来“夫人,一切都办好了,后日等小姐进宫便好!”那声音从屋内传出,听声音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只是辨不清是何人。

“那就好,只是要防着长兰那丫头,白芍的死,终究与我们脱不了干系!”这女声明明是王瑶的声音,长兰一惊,母亲的死,她原以为只是身子骨弱,却原来另有隐情!没想到居然和王瑶有关系,那父亲是否有参与?心下一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院子里的猫串动发出细微响声,这下惊到了屋内人,只见他们连忙开门,长兰慌忙逃走,却与迎面而来的何惊华撞个满怀。何惊华忙拉着长兰躲进附近的房间里,神情甚是平淡,压低声音道:“不想死就听我的。”长兰第一次觉得何氏今日的样子有些陌生,不是平日里那个淡然安静又陌陌无闻的女子,她一向知道府里人心深沉,可现如今这人人脸上都戴了面具,辨不清看不明,这府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兰儿,你今日太过鲁莽了!”何惊华有些责怪道,语气竟与平日无甚差别,仿佛刚才那个凌厉的样子,是个错觉。长兰并不回答,而是眼神越发深沉看着何惊华,冷冷道:“你从不唤我兰儿,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何姨娘啊!”何惊华有些无辜道,见长兰一言不发,只是依旧看着她,她欣慰点了点头,含泪笑道:“你总算没辜负白姐姐的期望!兰儿,有些事你是该知道了。”长叹一声又继续说道:“我祖上是繁星国人,因避难迁至孟月,你母妃本是繁星国皇族宁王之后,地位尊贵,因祖训父亲担心白姐姐安危,便让我以侧室之位居于府中,好好照顾她。因身份有异,为避免惹出祸端,白姐姐一直都不知我身份,她死后,我只得隐瞒至今!兰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从小我待你如何,你可是知道的。”

长兰闻言有些吃惊,面容依旧平静得可怕,淡淡问道:“当年母亲乃是外祖父的独女,父亲只是外祖父手底下一员小将,因母亲执意下嫁父亲,外祖父才不得不成全。因先皇顾及外祖父百年后无人可替,因父亲功勋,这才顶替外祖父成了如今的慕容大将军,与繁星有何干系?”

“白将军之父与宁王是生死之交,白将军一生军旅,性格爽直,因过往的情分,怜惜你外祖父生死未卜,你外祖母又客死异乡,他们夫妇又无子嗣,怜你母亲孤苦伶仃,就养在身边,世人不知这段因果,以为你母亲是白家女儿!”何惊华缓缓道来,接着又哽咽道:“可你母亲以为嫁与慕容穹会幸福一生,却谁知六年之间便郁郁而终!”

长兰神色甚是平静,并未半分伤感,只是淡淡看着何惊华回忆过往,良久淡淡道:“母亲心志高洁,若无缘由必然不会是抑郁而终,她究竟因何而死?”何惊华微微有些吃惊,这丫头冷静得有些可怕,平常人家的女儿早已是红了双眼,她竟如此镇定自若!看来是自己小瞧了她,便说起了往事。原来,白芍下嫁慕容穹后发现慕容穹并不爱他,加上王瑶存心挑衅,心内郁结,又因生惜梅时伤了身子,这才郁郁而终!

长兰心头竟觉得无限哀凉,曾以为的天作之合、琴瑟和鸣,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讽刺!那母亲又是如何心灰意冷度过这漫长的岁月?何种心态当着这个外人眼中幸福的慕容主母?又是怎样的温婉贤良,看着妾室入府?平日里又遭受多少冷言冷语?长兰心绪有些不宁,整个人都有些失落,曾经心心念念的父母恩爱,却原来是个笑话!原来母亲去后,父亲的不管不顾,不是所谓的堵物思人,竟是真的漠不关心。若非是什么传言天命凤凰,父亲是否根本不愿意见到她?那阿弦呢?是否这三年等待又是个笑话?突然,眼前有一人在面前出现,长兰一惊,是他,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阿弦!

两人静静的对望无言,多少次相见于梦中,长兰无语凝噎,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确定眼前人真的存在,终于长兰唇角勾勒出浅浅的笑意,已是泪眼朦胧,说道:“三年了,你终究还是来找我了?”阿弦微微一愣,这是等了自己三年吗?原来她真的没有忘却,心头微微一暖笑道:“是我来迟了!”一句来迟,让长兰一时无法忍住满眶泪水,晶莹的泪珠似珍珠般掉落,泪中带笑道:“你曾说要我名满天下方才相见,如今我可算做到?你如今才来,可是知道,我要入宫了?”长兰默默看着阿弦,这个人最终还是出现了!这三年的等待,他可知晓?他如今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阿弦上前搂住有些崩溃的长兰,心疼道:“是我来迟了!现在是否晚了?”长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浅笑,依偎在阿弦身旁,笑道:“索性还不晚,荣华富贵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我只要你带我走,寻一处世外桃源一生一世!”长兰的话,深深震撼着阿弦,却不足以打动他,他眸子闪了闪,松开搂住的长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我一月便好。”阿弦的话,深深刺痛着长兰,她的心头无限哀凉,是啊,是她奢望了,当年都可以抛下三年,如今又怎会带她走?长兰脸上笑意渐渐冷却,露出难得苦笑道:“是我痴心妄想,终究我没那么重要!往后,你我陌路,此生自是不必再见!”说着转身不愿再看阿弦一眼,而下一刻慕容长兰泪流满面,心头即使再不舍,她的心怎能如此任人践踏?人心这东西,给一次就够了,她不想也不愿再回头,心一点点被失望侵蚀,她只得承认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或许这三年相思,从头开始便就是一场笑话!然而,她却不知那少年却是一直望着她离开……

翌日一大早,阳光透过窗照进,慕容长兰斜坐在窗前,微微眯着眼,显然是一夜无眠,脸色白得可怕,脸上还残余着泪痕,细细回想这三年,是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还未回过神来,只听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伴随着一句“长姐,母亲让我来问问,今日可否去福光寺上香?”听这声音是四妹慕容珍菊。

“四妹去回禀夫人,我稍后便到!”长兰淡淡道,却连忙往脸上略施薄粉,掩盖这丝丝倦色,无论之前多狼狈,她亦是慕容氏不可掩盖的骄傲!她不能让别人看出她曾失落……

福光寺的路颇为漫长,长兰心头闪过一丝丝焦虑,总觉得头脑有些昏昏沉沉,马车的摇晃令长兰更为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旁的惜梅似乎是看出长兰的不寻常,忙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梅儿,你下去看看,我总觉得不对劲!”长兰忧虑着开口,对于惜梅,她还是放心的。惜梅闻言便对外道:“冯叔,停一下马车。”却不见回声,惜悔立马掀开车帘,只见马车已是无人驾车,而眼看着就要靠近悬崖!惜梅只是笑而不语,看着已是昏沉的长兰,任由马车坠入这无限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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