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关中大旱，飞蝗遮天蔽日。
民间流言四起，说这是君主得位不正，上天示警！
四月二十日，门下省给事中孔颖达上书，请天子李世民下罪己诏，反思己过。
因为杀兄弑弟囚父，被认为“德行有亏，激怒上天”的李世民，被气得无语。
散朝之后，闷闷不乐的李二，带着几个心腹重臣，微服出宫。
他想知道，长安百姓对他的真实评价。
……
中午。
李二带着程咬金、长孙无忌、房玄龄三人，出现在长安西市。
他们接连走访了好几个坊市，发现大多数百姓并不关心朝政，但也确实流传着“大唐出现蝗灾旱灾是君主失德”之类的说法。
得知这个结果，李二更加难受。
他本来以为孔颖达上书是乱扣帽子，现在看来，竟然真有百姓觉得这是他的锅！
郁闷啊！
“陛下，那些无知百姓乱传流言，俺提议把他们都抓起来！好好教训一番！”
程咬金看出李二心情不快，开口提议。
“你闭嘴！”李二瞪了一眼程咬金。
“俺这不是替陛下分忧嘛！”
程咬金有些委屈地辩解。
“程大将军此言差矣。”
“既然你都说了，那是无知百姓在传流言，那怎么能随便抓人呢？”
“无知者无罪。”
“你去抓人，岂不是让百姓们觉得陛下是心虚？”
长孙无忌慢悠悠地接话。
程咬金一听，好像还真是这回事。
妈的，还是长孙无忌这老狐狸看得透！
“那俺不说话便是了。”
程咬金有些气馁地闭上嘴。
这时，宰相房玄龄忽然开口：
“齐国公的意思是，陛下应该下罪己诏？”
齐国公，就是李世民大舅子长孙无忌的爵位。
“房相误会了，我不相信孔颖达那一套说辞。”
长孙无忌看了眼李世民，话锋一转：“但我觉得，陛下如果愿意下诏罪己，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世民转头看长孙无忌：“辅机的意思是，朕这样做，可以收买人心？”
“陛下圣明！”长孙无忌拱手应道。
李世民摆了摆手，叹气说道：
“朕自然知道，下诏罪己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但是朕总感觉心里堵得慌啊！”
“孔颖达那老匹夫，凭什么说是朕得罪了老天爷？”
“简直不可理喻！”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唯有沉默。
虽说长孙无忌觉得“写封检讨书”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但他不是李世民，自然不懂李世民的心情。
自从关中发生旱灾、蝗灾以来，李世民一直在调配资源，全力救灾。
他本以为这次可以博得一个贤明的名声，谁知道最后还要背锅？
这谁受得了？
“言官上书，朕可以理解。”
“但百姓也是这样想的话，朕接受不了！”
“难道真没有百姓觉得这天灾不是朕的错？”
李世民长叹一声，率先踱步走入街边一家酒肆，准备借酒消愁。
程咬金、长孙无忌、房玄龄以及几个暗卫，害怕出事，赶紧跟上。
也许因为灾情的缘故，酒肆生意并不好。
李世民一行走进酒肆后，分成两桌，各自坐下，都点了酒菜。
酒菜刚送上来，李世民就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
“……都跟你说了，今年灾情这么严重，是有原因的……”
“当今圣上怎么登基的？你忘了？”
“这真的是上天示警啊！”
……
笃！
李世民拿着酒杯的手，无力落下。
酒杯撞到桌面，溅起酒水飞溅。
“没想到喝个酒都能听到这些话……”
李世民露出苦笑。
“陛下，让俺去教训他们……”
程咬金露出愤怒之色，想要站起来找隔壁桌算账。
“程大将军，别乱来。”
房玄龄按住了程咬金的肩膀。
李世民叹了口气，把手中酒杯一放：
“算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这酒，不喝也罢……”
李世民神情萧索，语气惆怅，准备回宫。
就在这时……
酒肆另一边，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自言自语：
“呵呵，什么狗屁上天示警……”
“那些言官就喜欢用天人感应那套说辞忽悠人……”
“董仲舒都死了多少年了……”
“就这，也能当官？”
“那我也能做官了！”
本来准备起身回宫的李世民，听到这话，脸色不禁一愣。
他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角落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位青衫短发少年，正在举杯独饮。
少年面容俊朗，气质上佳，一看就相当具有教养。
李世民打量了青衫少年两眼，稍一思索，便起身朝他走去。
程咬金见到这一幕，下意识想要贴身保护，却被李世民按住了。
长孙无忌、房玄龄好奇地看着那位青衫少年，神色古怪：
他们出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批判“灾情是上天示警”这个说法……
而且这个青衫少年，还直接炮轰言官？
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世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他走到了青衫少年面前：
“这位公子，我可以坐这里吗？”
青衫少年，名叫杨铭。
杨铭抬头看了一眼李世民，点了点头：
“坐吧，虽然我还没发达，但是请人喝点小酒还是没问题的。”
李世民听到这话，有点哭笑不得：
这小子把朕当成蹭饭的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细节的时候……
李世民坐到杨铭对面，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杨铭拿着一个空酒杯，放到他面前，倒了满满一杯酒：
“来吧，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干杯！”
李世民还没说话呢，就被杨铭灌了一整杯烈酒。
烈酒入腹后，李世民回想着杨铭说出的那两句诗，表情古怪：
这两句诗颇有韵味，朕怎么从未听过？
“这酒不是很好，下次再请你喝好的。”
“来，吃点菜垫垫，再来一杯……”
杨铭手脚麻利，又给李世民倒上一整杯酒。
李世民吓了一跳，再喝就要倒下了。
朕可不是来喝酒的！
“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何方人士？”
李世民沉声开口问道。
“怎么，你这是想要报答我？”
“哎，区区一顿薄酒，说这个就见外了。”
“大叔，谁都有落魄时候，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
“不用在意。”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杨铭叹气说道。
李世民微微一愣，看样子，这位少年竟然也有很重的心事？
而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两句诗如此精妙，为何朕也没听说过？
难道是他原创的？
想到这里，李世民顿时对杨铭肃然起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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