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在城市殡仪馆的仪式厅,举行了杜忆昔母亲的葬礼。
童华为了出席这场将近傍晚时分开始的葬礼,穿着学校制服来到了仪式厅会场。
黑白竖条相间的布幕围绕在最小的会场,最小的祭坛旁。
这还不算,葬礼只有不到十个人参加,这让童华感到有些怪异,以奇妙的眼神站住不动。
碰到了同样前来参加葬礼的班主任,稍微打了个招呼。
听说忆昔是单亲家庭,是因为这件事,参加葬礼的人才这么少吗?
他一边自我认同地想象着,一边环视四周。
学校方面来的人似乎也只有班主任老师和自己。
他很快就发现了忆昔的身影。
毕竟在这个会场上穿着学校制服的年轻人,就只有童华和忆昔两人。
童华当然不只是来参加葬礼的。
童华等人怀疑忆昔家有相关者是《灰姑娘》之泡上浮的“隐匿者”。
因为知道了童华最开始遇到的那位“眼睛被挖掉的女性”是忆昔的堂姐。
那位叫作杜忆惠的“女性”被“泡”吞噬了身心,成为了被称为“异形”的存在。
大多数人从物理或精神上接近潜有“泡”的人之后,会很容易受到影响。
根据理由不同,接近者会体验到恐怖的噩梦,最糟糕的情况下会因噩梦而变质为“异形”的存在。
为此,最有“隐匿者”可疑性的就是忆昔和她的家人。
童华等人也因此在至昨天为止的三天内,一到放学就跟时雪等人汇合,在忆昔和她所居住的公寓周围进行监视。
然后,到了这一天。
童华借口参加葬礼前来观察情况。
恐惧、憎恶、悲哀之类的负面感情,很容易跟“泡”亲和并像触媒般活化“泡”之噩梦。
为此,这种悲惨的现场很容易成为“泡”的舞台,危险的可能性很大。
在仪式厅附近,时雪和佳钰当然也在秘密待机。
被闫罗殿拜托侦查后,童华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一个人当然无法应对,因此就处理为这种后援形式。
童华几乎没有不安。
三天的监视没有发生任何事。
六天前在公寓遭遇到的恐惧,已经开始渐渐从童华体内消失。
那次名为“泡”的荒谬现象之证据,就只有跟闫罗殿和时雪等人的对话,每天不断重复的两人上下学,以及课后的“活动”。
从那之后,没有发生过一次那种现象。
就算是童华很不擅长拒绝别人,能够没有丝毫不安和抱怨就同意来到这里,也有这个原因吧。
不管怎么说,童华的任务只是确认忆昔的情况,调查是否发生了什么怪事,还有确保她的安全。
在冷清的大厅里,童华来回扫视。
是她的亲戚吧,年龄层有些偏高,穿着丧服前来的男男女女虽然站在大厅里,他们身上的氛围却不像是身处于葬礼现场,十分奇特。
人数本来就很少,他们还没有人坐在会场正中的折叠椅上,都三三两两分别站在大厅一角之类的地方谈话。
没有人跟忆昔交谈。
即使搭话也只是打个招呼,虽然有人对朴素的祭坛祭拜,但也只是刚来会场时简短地走个形式。
童华怀着困惑的心情进行观望。
虽然童华并非已经习惯参加葬礼,但是想要把这些人的做法拿来当成参考,恐怕很困难吧。
正当他为难地站在原地时,童华无意中听到了别人小声的谈话。
是站在他附近的中年妇女之间的对话。
“……看她消沉成那个样子也挺可怜的…………虽然是欺负自己女儿的可怕人物,即便如此母亲还是母亲吗。”
欺负!?
他不由自主地对话中内容感到惊讶。
童华一边竖起耳朵倾听大婶们的谈话,一边为了不让她们发现,装出一幅闲得无聊的样子站在原地。
“那位母亲心眼真坏。”
“就是说啊……亲戚都很讨厌她。”
“把女儿当成奴隶一样使唤。”
“这么说来还真悲哀,忆昔是个好孩子呢……”
童华愣住了。
他总算理解了,为什么这个会场的人这么少,还有这种冷淡氛围的原因。
忆昔似乎过着非常辛苦的生活。
发生在“灰姑娘”身上的事一瞬间掠过脑海。
距离葬礼开始还要一会。
童华看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就沉默着靠近并排折叠椅的最前列。
在正对着摆放棺材的祭坛前,身穿典岭高校制服的少女坐在椅上。
忆昔深深地埋头坐着,只有被搭话时会打个最低限度的招呼,除此以外她都一动不动。
她的背影正沉浸在悲哀之中。
忆昔缠绕在所有参加者都敬而远之的沉重氛围中,童华却靠近她并站在她面前发出犹豫的说话声。
“那个…………杜忆昔同学?”
“……童华?”
听到他的搭话声,忆昔抬起脸来。
童华正准备说出节哀顺便这种通用的问候语,在看到忆昔眼中溢出的泪水时,这句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忆昔同学!?”
“……啊,呜……对、对不起……”
看到童华的脸,忆昔便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她慌忙摘掉眼镜,再次低下头用手帕擦着眼睛。
被泡吞噬形态的童华什么也做不到,他的内心十分混乱,除了守望在旁边什么都做不到。
“啊……咦?对、对不起,突然……”
忆昔用手帕覆盖着眼睛,断断续续地道着歉。
“我没打算,这样…………就是,停不下来……”
“啊……不……没事吧?”
童华只能一边这么说一边等待,他就这样窘迫地站了一会,不过忆昔也只消沉了一分钟左右,就用湿润的双眼抬头仰视童华。
“对不起……谢谢你能来。”
“嗯……”
童华为难地回应。
他在犹豫,跟这种状态下的忆昔谈那种话题是否合适。
但是,如果不问清楚该问的话题,就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了,童华下定决心,开口道。
“呃…………我听周围的人说了一些你母亲的事。”
童华说。
“是真的吗?是的话还真辛苦啊。”
“嗯……”
忆昔再次俯下脸点了点头。看她没有否定的样子,应该基本上是事实吧。
但是童华同时没有放过他询问忆昔时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你很喜欢母亲吧?”
“!……嗯、嗯。”
忆昔弹簧般抬起脸,似乎是这么回事,童华只凭这些,就大致理解了忆昔身处的状况。
因为性格问题,连亲戚都讨厌她的母亲。
虽然被这样的母亲冷漠对待,忆昔还是无法讨厌她。
“嗯……我能明白,不管怎么说,我也很爱自己的家人,无论被怎么样,都放不下他们。”
“……嗯。”
“不,即使被周围的人讨厌,只有我自己是无法抛下他们不管的。”
“嗯…………嗯……!”
忆昔再次流着泪点了好几次头,看着她的样子,童华确信自己的想象没有错。
“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童华问。
忆昔想要回答童华的问题,却抽泣了好几次,最后总算是心情平复到能够回答,就断断续续地开口说。
“心眼……很坏,大家都讨厌她。”
“是吗……”
“是个歇斯底里,很容易发脾气的人……花钱大手大脚……向亲戚和朋友借了钱不还,还能一脸若无其事。”
“……”
“她嫉妒心很重,嫉妒着别人的幸福,把别人说的话……全部当成坏话来听,是个完全不相信别人好意的人,就因为这样,大家都很讨厌母亲。”
“也因为这样,她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在父亲离开后不久,经常用烟头之类的东西戳我的脚。”
“在外面遇到讨厌的事,就会一脸不愉快地回家,如果我顶嘴的话就用烟头对付我。”
“如果我做的事让她不满意也用烟头……小时候每一天都是这样,现在我的左脚……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了。”
“……”
超出想象的状况让童华心中流着冷汗。
听完刚才忆昔说的这些,想到自己如果也处于这种状况下被问到能否喜欢父母,说实话,他没有自信。
“我很怕‘惩罚’。”
“……”
“我一直很怕母亲的惩罚,但是我不想让周围人那样看待她,不然,连我都抛弃她的话,母亲就真的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是吗?”
只说出这个词就让童华竭尽全力了,除了凄凉的真情流露以外别无他物。
童华轻轻地把手放在捏紧手帕低着头的忆昔肩上。
忆昔像是吓了一跳,肩膀微微颤抖着。
“总之……坚强一点。”
童华说。
“……嗯。”
这话虽然陈腐至极,但是忆昔十分真诚地为他的鼓励点了点头。
“那……再见了。”
“嗯,谢谢。”
童华说完最后的话,离开忆昔身边。
“……”
好沉重。
童华感觉到自己离开忆昔座位的脚步,比之前沉重好几倍。
童华没有想象过的悲惨家庭环境和童华能够想象到的家族之爱。
因为知道了其中一部分真相,从中想象到的凄惨家族之爱就更让人感到沉重。
童华以沉重的步伐寻找自己应该坐的座位。
这时,有人向童华搭话。
“……童华。”
班主任带着比刚才见面时还要紧张的表情,叫了一声童华。
因为他没有穿着平时穿惯了的西服,而是穿着礼服,看上去跟平时有着疲倦中年人印象的老师多少有些不同。
“怎么了?老师。”
“那个啊,刚才我从亲戚们那里听到了一些值得在意的事……”
老师像是在挑选词句般,用带有困惑的声音说。
童华马上心领神会。
“……是说杜忆昔母亲的事吗?”
“啊、啊啊,这么说来……”
“似乎是真的,刚才我稍微问了下她。”
“是吗……”
老师面带愁容地点了点头,他出人意料地善于观察。
“嗯,是吗,真不妙,如果是真事的话就不得不跟她谈一谈……”
老师皱着眉头,用手扶着下巴。
“是啊。”
“嗯,我知道了,我稍微去跟她谈谈,抱歉了,童华。”
“没事……”
老师挥起一只手,走向忆昔的座位。
童华对老师刮目相看了,学校里的他看上去基本上就是一个没脾气的中年人,没想到意外地会关心人。
童华发现跟老师说完话之后,肩膀稍微放松了一点。
一定是因为讨论了关于忆昔的事吧。
心灵的重担只要跟人共同承担就会变轻。
看着老师的背影,期望着忆昔也能同样变轻松,接着又想起了把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的时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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