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玲和我闲话道:“听说前几日宫里有位宫女爬了龙|榻,如今刚刚封了更衣呢。”
“哦?什么名字?”前几日我听说着是有这么一回事,便问道。
“好像是个叫谢风怜的,听说封了更衣后第一天就改了名,叫谢凰归。啧啧,不过一个宫女,才成为皇妃,便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瞧瞧自个儿。”
我点点头,不发表看法。
突然,陆梅筠从父亲那儿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很复杂,除了惯常的威严,还有一种我至今都看不懂的东西。
我的腕带不知道被谁的绣花鞋踩了一脚,现在只知道绣花鞋鞋面上的花案是梅花。
腕带一抽,我重心不稳,向一旁的悬崖跌去。
“啊!娘、娘亲救我!”
娘亲没看我一眼,保护着弟弟后退;父母亲神色有些慌乱;陆玉玲先是镇定自若,再是慌乱。
我用腕带缠住悬崖边的树枝,陆玉玲的眼色更慌了。
“啊啊啊啊啊!快来人啊!”陆玉玲终于开始喊救命,“表妹,表妹再坚持一下,不要慌啊……”
我的腕带断了。
腕带断了。
断了。
树梢上的雪和我一起,扑通地掉了下来,堕入了深渊。
雪落入了我的衣襟,染湿了我胸前的衣,冰凉了我的心。
从此往后,我不再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别人杀了我,他们都觉得我死了。
我让别人成为了一个不干净的人,我是有罪的。
我这一生若是想干干净净地来,风轻云淡地走,怕是不可能了。
——那一年,我十三岁。
说来,唔,我比那些个宫女侍婢们幸运得多。人家那是惨死,我从悬崖上掉下去约莫还能留个全尸。
不过人有向道之心,天无绝人之路。
没人能给我送个葬,本小姐若是如此就离去了,倒也是可惜。
说起来本小姐这番坠入悬崖,除了略有受惊,还是划得来的。
毕竟本小姐这些年来坏事没做过,上苍总是会怜惜本小姐的。
这不,如意郎君来了。
当然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兜兜转转他才是我的意中人;只是单单纯纯的感激,也不明白他的初衷。
他,徐清宁,当时救了我。
诺,说来现下他有些发福,但当时他还是一俊朗少年郎。
啊不,现在他也还俊朗。本小姐挑中的人,怎的会差。
我至今不清楚为什么阿宁会救我,他说他对我这样的遭遇深有同感,我却一直想不到他的同感。
阿宁应该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我觉得他有秘密。
想来当时年少,并没有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对男女之情更是一窍不通。
最初的男女之情,可能是偶然的那一刹那觉得他长得好看,或者日日夜夜地相处而来的。
话说那时候,他救了我,我养了两天伤,便耐不住出门转转。
阿宁住在悬崖底下的山沟里头,可以从边上的斜坡上去,但是不知为何他一直住在这里头。悬崖底部有一条暗河,是这里唯一的水源。
那时候毕竟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不好白吃白喝,便日日帮他洗衣裳。
阿宁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之前在温家,偶尔见过几个公卿子弟,身上也是熏香。皇族的一般用沉香,贵族的一般用各种花。还有那些有些年纪的人,会用沉香。但是我感觉这些味道很俗。我没见过阿宁熏香,他不用香料,但是衣裳上总是有一股子好闻的味道。
说不清楚,但总让我沉醉其间。
之后就这样过了一年半载的,我和他说了我的际遇。
阿宁好像是知道的,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他没说什么,问我要不要回去。
我权衡再三,答道:
“要的,毕竟……是我唯一的家。”
然后我看到阿宁点点头。
“……好。”
那一晚的月光格外的亮,是下弦月。
他邀请我和他一同赏月,我想着,此之一别,可能再难相见。
那晚他难得喝了酒。
说起来在悬崖底下是不应该有酒的,可在家里不但有酒,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各类金银首饰,全是女子的款式,大概是十几年前时兴的那种,娘亲有的,我见过。
至于酒,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只记得是淡淡地浅黄,大概是桂花酿,盛在五彩琉璃的酒杯。
酒杯里落满了灰尘,他看都没看直接把酒倒了进去,洒出了一点儿。
就着月色,我看着桌面上的酒液一点点地浅下去,一点点地蒸干;看着月亮一点点地到了正上方,再一点点地落下去。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他依然坐着,我起身给他拿了件旧衣披着。
旧衣上有着依然华贵的云肩,女款的。
他就看着云肩上的珠子和流苏。
我给他披上的时候,那些流苏晃动了一下,之后好像晃了很久,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
等流苏终于停下来了,雨却越下越大,月色越来越朦胧。
他说,你衣裳湿透了,小心着凉。
半宿的雨,襦裙早是湿得贴在了身上,之前竟是没发觉。
没办法,美男饮酒太好看了。
阿宁把自己刚刚喝过的杯子再倒满酒,给我。
月色在酒杯里的倒影竟在那一刻清晰了起来。
我仰头,一饮而尽。
桂花酿不烈,眼泪却不知地流了下来,落在地上,开了一朵月宫的花。
之后每一口都和着雨和泪。
“雨很大了,回家吧。”
我站起来看看他。
悬崖底下很暗,屋子里也没开灯,桌上的蜡烛早就被浇灭了,只留下满桌泪花。
风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园。
头白灯明里,何须花烬繁。
他站起来一阵恍惚。桂花酿虽然不烈,但是这样的年份,他又喝了这么多。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喝得多,是因为他酒量好。
——但是他明明三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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