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周现在的心情有一点复杂。
一方面，李宽这番话，使他很感动。
他是孤儿出身，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
自己从小就见惯了别人的冷眼和嘲笑。
为了读书，更是受尽了凌辱。
成年之后，自认志气谋略样样过人，却因为家境贫寒，无人举荐，眼看着那些泛泛之辈一个个飞黄腾达，自己却怀才不遇壮志难酬。
今天这几个时辰，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从遇到这位年纪不大的楚王，先是要举荐自己做楚王府的长史，又说这里就是自己的家。
这让马周如何能不感动？
可是！
今天遇到楚王殿下的时候，他不是去买酒的吗？
他不是拉了一马车的酒回来吗？
那么大的酒缸，好几缸呢！
现在，怎么样？
就拿这样一个小瓶子，就把自己打发了？
但是，在这么感动的时候，实在不好意思问李宽后院那几缸酒呢？
马周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手里瓷瓶的封口。
……
这是什么味道？
是酒味儿吗？
马周迟疑地望向李宽。
李宽真诚地看向马周。
既然楚王如此真诚，就喝一口试试？
李宽拿了一个小碗，打开另一瓶，拿了高福面前的小瓶，给自己倒了一小口。
他觉得自己年纪还小，酒这东西，少喝点就行了。
李宽端起碗，说道：“慢慢喝，不着急。”
慢慢喝？
马周拿着自己的小瓶，看着李宽的小碗。
自己喝酒什么时候慢慢喝过？
因为长年郁郁不得志，马周对酒的需求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唐朝的发酵酒，也就是后世的醪糟。
那酒精度数，和饮料差不多。
喝那玩意儿，可不就要大口大口喝吗。
不过，马周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听人劝。
关键也是，这小瓶里的味道有点儿冲。
马周对着瓶口，轻轻抿了一口。
经过蒸馏提纯的美酒，被马周含在嘴里，迟迟舍不得咽下。
这不是酒！
这不是我熟悉的酒！
这不是我平时喝的那种酒！
这，这，这分明是酒，可是这……
马周突然发现自己有点词穷了。
这味道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可是却又如此舒爽。
这是琼浆玉液吗？
马周把这口酒咽下，疑惑地看向李宽，道：
“楚王殿下，这酒不是今日从那酒肆买来的吧？”
“当然不是了，这两瓶就是大唐最后两瓶了。”
最后两瓶？
马周赶紧把手里的小瓶放下，向李宽行礼道：
“殿下，马某今日初入王府，无功不敢受禄，这仙酿……还请殿下收回。”
“收回？你都喝了一口了，你不喝完？你这瓶还打算让谁喝呢？”
……
“这，这个……”
马周看着面前自己这一小瓶酒，颇有些尴尬。
“喝吧，这哪里是什么仙酿。
你好歹也是读书人，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吗？
还什么仙酿？
等会我就告诉你怎么酿的！”
“这是你，是楚王殿下酿的？”
“废话！难道还是你酿的？”
马周觉得自己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多。
生活总是让自己猝不及防。
他拿起那瓶酒，端详了端详，一口喝了大半。
然后……
“啊……”
“好酒！”
这一口下肚，那股热辣、香醇迅速在腹中酝酿，然后直冲马周脑门儿。
有点儿上头。
一瞬间，历历往事浮现眼前。
曾经的寒窗苦读，曾经的含辛茹苦，曾经的饥寒交迫与冷眼嘲笑，一幕幕浮现在眼中。
再看看眼前，虽有些破落，却使人感觉惬意和轻松的小院儿。
对面那个少年王爷，小小年纪，却无处不透着雍容与不羁。
在隋唐时期，举荐还是朝廷选官的一个重要手段。
举荐人和被举荐人的关系，几乎就是人身依附的关系。
一旦李宽推荐马周做官成功，不管他是不是楚王府的属官，他都会把李宽当做自己恩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上下级，或者王爷和官员的关系。
马周强忍着腹中热辣翻涌，起身向李宽长揖到地，说道：
“某多年来孤苦无依，今日幸得楚王殿下青睐，某愿为殿下鞠躬尽瘁！”
李宽没想到马周一口酒下肚，整出这么大动静来。
看那样子，眼泪都掉下来了。
古人都这么夸张吗？
李宽赶紧过来扶他起身，说道：
“看你这话说得，没那么严重。在咱们楚王府里面，大伙都轻松一点，别搞得这么生分。”
马周起身，在脸上抹了一把，呵呵笑着说道：
“马某就把楚王府当家了！”
“嗯嗯，这样就很好嘛……”
……
一顿酒喝完，马周已经对楚王府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情。
……
然后，李宽就把他带到了后院。
这里堆着白天买回来的大缸装的三勒浆。
还有一个形状怪异的，简易蒸馏装置。
靠墙摆放着一个密封了，浸泡着薄荷和冬青叶的大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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