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哪怕再善意,也注定会带来伤害。
奶奶对我退学的事情一无所知。
早在我退学之前好些日子,奶奶就病了。
诊所的老中医说应该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毕竟年龄大了。
奶奶却天生是个乐观派,“我生来就是个穷鬼,阎王爷都嫌我没油水,不愿意要我。再说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子,连媳妇都没有呢,我死不了!”
我也逗奶奶穷开心,“你死不了的,你死了我气谁去。”
嘴上这么说,我的心里却像裤子着了火一样,又惊又怕。
从我记得人事起,就是和奶奶相依度日,所以单薄瘦弱的奶奶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全部。
天天在一起的时候,根本觉不出什么是亲情宝贵,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老太太叨叨咕咕地比较烦。
可是真要是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提升到生离死别的高度,还真是无法接受心似刀割。
奶奶没有住院,用奶奶的话说是医院没有家的环境好,家里更容易康复。
其实背后的潜台词是我们没有钱,我们住不起。
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嗯嗯,或许应该是男孩。
作为奶奶唯一的孙子,嗯嗯,如果没有其它不可思议的特殊情况。
我想,是时候展示我真正的能力了!
我决计,退学,赚钱,养活奶奶!
奶奶病了,我向许老师请了假,我向奶奶说的是学校放了假。
“这不冬不夏地,你放哪门子假啊?”奶奶坐在屋门口的小椅子上问我。奶奶虽然生病了,但并不糊涂。
“感恩节么!学校专门放假让我们回来孝敬老人的。”我一边在院子里烧火煎药,一边随口应承着奶奶。
我心里也暗自得意,这谎话说得真是顺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感恩节是几月几日。
“什么节?和清明、端午一样的么?”
“感——恩——节!是你们常说的万恶资本主义的节日。”
“洋人的节?”
“洋人的。”
“那我们过个鬼!”
我煎好了药,浓浓的黑黑的墨汁似的大半碗,热热的端到奶奶跟前。
“奶奶,凉一阵就快趁热喝了,身体好了就早点出去给我捡媳妇。”我双手把药放在奶奶面前的小凳子上,一脸真诚地逗着奶奶。
奶奶慢悠悠地抿着嘴把药喝下,中草药的味道让奶奶那原本就布满褶皱的脸愈发的紧凑了许多。
奶奶一直笃信中医,常跟我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并一再嘱咐我好好学习,将来当个医生,可以治病救人。
而且一定要当中医大夫,说这个行当是越老越有前途,永不退休,能赚好些个钱。
赚钱,赚钱,赚钱,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奶奶的病,和生病以后的花销,以及花销过后的那份无助,让我更加认识到了没有钱是多么的痛苦和难堪。
从此后,我的人生也就进入了赔赚赔赚赔赔赚,赚赔赚赔赚赚赔的螺旋轨道中!
说起赚钱,我现在都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原因就是我一开始把这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我以为自己第一不痴不傻不疯不癫,第二不瘸不拐不聋不哑,除了长得帅点(当然,这是自己认为的)没别的毛病,赚钱还不是易如反掌么。
事实证明,果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小瞧了这个世界,也高看了自己。
至今想起奶奶在我刚刚退学时说的那番话,正可谓“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我把决意退学的事情告诉我亲爱的奶奶,是在她老人家的病体已经完全康复,并能够抓起她的宝贝勾耙追我三条街的情况下,才简明扼要向她说明的。
不料,却一下子点了炸药桶、捅了马蜂窝。
奶奶终于在她的哭声、我的哭声、我俩的混合哭声中狠狠在我屁股留下五条勾耙的印痕,才算稳住了心神。
“你以为干什么就那么简单,那么容易么!别自己不知道自己仨瓜俩枣的分量。我们是纸一样薄的命,说不定哪阵风就把我们吹飞了,说不定哪股火就把我们烧化了!”奶奶用她那干枯的手指着我的脑袋瓜子。
“就连捡破烂也有的是学问!要不你就跟着我一直捡破烂吧!”我知道奶奶这是气话。
我必须承认,奶奶在破烂界还是很有江湖地位的,基本上她的地盘很少有人敢涉足。
我也不知道发奶奶是怎么在这不大不小的镇子里打下的这片稳固江山。
奶奶捡破烂,我当然不想跟着一起捡。
一则不能自己人抢自己人饭碗,二则,我么也放不下那个身段。
但是,我就不信这个邪。
虽然没有经验,没有技术,没有资本,我是一个三无产品,但是我有目标,有抱负,有理想。
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能够成功的。
正当我踌躇满志又无所事事的时候,强子的出现让我很是激动了一番。
“四哥,”强子继续流露出一副猥琐的模样,“我也不想念了。”
啪,一记脖溜子重重地落在强子的后脖梗上。行凶者当然是我。
“你有病吧你!”我怒怒地瞪着他,强子吓得赶忙退了两步。
“真的,四哥。”
强子是我的忠实粉丝,至少目前还是。
他的家境不错,就是人矬志气矮,不管遇到什么人都是自己先怕人家三分。
其实当年我又何尝不是这种心态,还真得要感谢与陶班长的那一次“斗殴”,让我领域到了胜利带来的喜悦。
有钦佩,有羡慕,有崇拜,有传说,进而还有了伟大的革命友谊和漂亮的女人(此外暗笑无数声)。
在这里权且委屈一下思然,把她送我手绢的事也当作我的战利品,好隆重地提振一下我脆弱的虚荣心。
也正是那声战役,让我摸索出了作为一名无产者开辟自己崭新天地的方法和捷径。
那就是,不一定要战无不胜,但一定要来者无惧!
我又仔细地看了看强子,“说吧,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疯子他们又开始欺负你了?”
强子低着头,又微微地点了点头。
“懦夫,我走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记到脚后跟上了?”我扭过头来故意不看他,心里不无得意嘴上却云淡风轻地,“那里已经不是我的江湖,你自己想办法吧。”
强子能够回来找我,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快。
学校从来就不是什么纯洁的净土。
无论是大学,还是中学,还是小学,都会或明或暗或大或小地映射出社会的影子。
我们所在的初中也是如此。
我刚才提到的疯子,大名叫李义锋。
由于他的哥哥在社会上混迹多年,有了一些名号。李义锋就倚仗着他哥哥这股算不上黑恶的势力,在学校里拉起一票游手好闲的弟兄,并保持着香港电影古惑仔的模样和阵形,按照欺软怕硬的行事风格,横行霸道在校园内外。
我和疯子第一次打交道,也是因为强子。
那是刚刚升入初中不久,由于同学们分别来自于不同的学校,再加之形形色色的出身,所以彼此之间缺乏足够的了解,正处于不同势力、不同个体之间互相试探底线和磨合距离的阶段。
有一天下午放学,疯子一伙人集聚在校门外的不远处设置了关卡,挨个拦劫过往同学,搜刮大家的零食(我们称之为储备粮)和零钱,以充实其团队建设基金和战略物资。
当然,他们也是看人下菜碟。就像某些交警执勤一般,遇到横的、硬的,就装作视而不见,遇到熊的、软的,就开始不可一世。
强子,自然是被拦下的种子选手和不二人选。
据强子次日报告,其本人共损失现金9.80元,方便面、火腿肠、口香糖等零食合计人民币4.75元。
我原本是不愿意操强子这份心的,一来我打心底里不想和疯子结下什么恩怨,二来我对强子向我隐瞒了他的财产数额也表示出严重愤慨。
“四哥,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么。”强子看出了我的不悦,但他更明白我若不替他出头,他的初中生涯将“5加2”“白加黑”地笼罩在疯子及其团伙的阴影之中。“要不,以后我的钱统一交你保管。”
“你省省吧!那我不就成疯子了么!”我没有好气地呲了强子一句。
又到晚上放学时候,我让强子我跟我屁股后,一起回走。
其实,我也是在赌一下自己。因为疯子完全没有理由给我所谓的面子,甚至某种程度上我觉得疯子他们能让我放行通过,极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经济状况根本达到不他们的预期标准。
但是,我赌输了。
疯子们仍是放行了我,却拦下了强子。
“四哥!四哥!”强子又急切又轻声地向我喊着。
彼时我的内心也极其矛盾,暗骂道,越他妈不想趟浑水还越他妈往头上撒尿。
替强子出头吧,我一人难敌人家四手。不出头吧,所有人都会说我不仗义,毕竟强子已经叫了我多年四哥,并且也吃了强不少的储备粮草。
众目睽睽之下,我扭转身,向强子和拦下强子的那个身形枯瘦的同学走去。
“放开他!”这句话,我故意说得很平缓,又很凝重,极力掩饰我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疯子此时正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照看着局面。
整个过程,我一眼都没有看他,我并不是故意地把疯子当作空气般不存在,而是我怕看他时的眼神露了怯。
瘦子一动也没有动,估计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吓傻了。
“放开他!”我又平缓凝重地重复了一句。
瘦子这时才回头张望了疯子一眼,那眼神就像期末考试遇到难题看邻座学霸一样,满满的无助和问号。
我并不知道疯子在那边做了个什么动作,瘦子麻利地松开了紧紧抓住强子的手。
强子跟在我的屁股后,颤颤巍巍地刚要走。
“站住!”是疯子的声音,我听得出,强子也听得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如此,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
每每想起自己的中学生活,就感觉那么的无奈。
生活环境、学习环境,虽然都差强人意,但好在做到了贵在坚持!
码字辛苦,如果不慎有误,还请多多包涵体谅!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