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五点钟，是放学的时间，熙熙攘攘的学生正结伴从校园大门离开。
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性警员，正从校门口的不远的轿车中望着这一切。警员一边用耳机打电话，一边对照着手中的照片，审视着每一个走出校门的学生。
没过多久，他所寻找的目标就出现了。
“……好的，队长。放心吧，这次的案件性质那么特殊，我会尽量避免引起注意的。目标出现，我先挂了。嗯。”
年轻警员摘下耳机后发动车辆，缓缓向前驶去。他知道目标的家庭住址，来学校的目的只是确认目标今天上过学，没有异样而已。很快，警员就在那个学生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找到了停车位，站在路边等他。
因为案情特殊，他不能在学校的门口拦下目标，还必须尽量保持低调，不让目标在学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虽然他这次的目标并不是案件的嫌疑人，可他觉得还是有询问一下的必要。
没过多久，背着书包的目标学生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内。在对方也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后，警员选择径直走了上去，单刀直入。
“请停一下，你就是雁夜同学吧。”
警员认真地敬了一个礼，面前的男学生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是的，请问我犯什么事了吗……”
“没有，是这样的，我只是想问一些问题而已，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可以配合我做一下记录吗。”
根本没给我拒绝的选择啊，这个人。虽然雁夜在心里抱怨，可还是点了点头。
“愿意配合真是太好了。那么，我想问一下，你上一个星期天都在哪里，做什么？”
雁夜听到“上一个星期天”这一时间后，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不过很快，他就做出了回答。
“上周周日的话，我和我的朋友雾哲在海边的栈道公园散步，有什么问题吗？”
“一整天都在散步？”
“是的，一整天。”
警员点了点头，在随身的笔记本里记录着什么。
“那么，你在木栈道公园里面遇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吗？任何事情都可以。”
雁夜想了想，然后若有所思地缓缓道来。
“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人，但是我看到了很多修剪灌木丛的园艺剪和割草机，新的旧的都有，总数大概有二三十个，全部堆在沿海的木栈道上，把行人散步的路都挡住了，结果我和朋友不得不绕路才能过去。这也太危险了。”
警员一言不发地点着头，继续在笔记上记录着。
“只是这些吗？没有更多了？”
“是，没有了，我和雾哲喜欢在没什么人经过的那段海岸栈道散步，所以也没遇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人。”
警员合上了笔记本。
“虽然没有什么理由和证据，但我希望你能知道，帮助犯罪也是从犯行为，一样会被惩罚。即使只是包庇罪行也一样。”
雁夜露出一丝不解的表情，警员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目前来看你和事件应该没有关系，今天的对话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我相信你也不想成为学校里面的焦点人物。快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警员说着拍了拍雁夜的肩膀，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中，离开了这里，留下一脸疑惑的雁夜。直到周围已经出现了一圈对着他指指点点的路人主妇，雁夜才回过神来，匆匆向家里赶去，同时拨通了手机。
“……嘟，嘟，嘟。”
（不可能的，知道我上周末行动轨迹的人，除了雾哲就只有她了…）
（那家伙为什么要把我的事情告诉警察？她是故意的吗？害我被那么多人围观！）
（啊啊，越想越气，去她家问个清楚算了！）
雁夜用力的按下挂断键，向与自己家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
……
……
几分钟后，年轻的警员就已经开车来到了木栈道公园。这是一所建在海岸上的公园，可以眺望大海的木栈道是这里最受欢迎的特色，也是公园名字的由来。此时的他正拿着一罐热咖啡，扶着木栏杆眺望海景，似乎在想什么问题。
“我赶来的还算及时吧。如何，案情遇到瓶颈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警员立刻回头看去。是自己打电话请来的老朋友，恪辞。
“是你啊。我刚刚和队长提供的线索见过面了，那个学生声称自己周末一直在这片公园，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目前来看还是没什么关键证据。”
“喂喂，你不会穿着警服去学校门口拦住他了吧，是的话我要快点回去，说不定电视上还在播放警官杜英替门卫站岗的新闻节目。”
“我还没笨到那种地步，是在他回家路上拦住的，也没有开警车，我想应该不会上新闻。”
名为杜英的警官说着，喝了一口罐中的咖啡。
“我可以问问更多的办案细节吗？虽然你拜托我帮忙寻找最近学生被害案的线索，可提供给我的信息也太少了，连你们调查到的不在场证明也不能让我知道吗。”
“抱歉，这起案件比较特殊。因为性质极为恶劣，而且涉及未成年犯罪——目前的两名嫌疑人，都是未成年人。这件事上面也十分关注，要求不能引起任何骚乱，精确地抓住犯人。”
“未成年犯罪啊…感觉已经不是个新鲜的词语了。”
名为恪辞的男人点了点头，站到杜英旁边一同眺望大海。
“先不说我这边的官方信息，你有什么能提供给我的新线索吗。你在这个公园逛了一下午，总不会一无所获吧。”
“虽然不是一无所获……不过，也只是我的个人见解而已。”
恪辞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纸笔，在公园的石凳上画了起来。
“栈道公园占地一百五十万平方米，设置了数十个景点以及一百条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但最出名的还是这条全长两公里的木栈道。以上是公园展板的内容。而根据我今天的走访，这条栈道虽然应用的部分有两公里，但实际修建了三公里的长度…一直延伸到另一侧的居民区。”
恪辞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画出公园轮廓。栈道公园的主体，正如名字所说，是沿海岸线延伸的木栈道，所以公园整体呈现较为扁长的形状。恪辞还刻意用实线与虚线区别了景区木栈道与废弃木栈道，杜英也一眼就看出来，在呈现类似C字形状的海岸线上，仍在使用栈道的大部分都位于南侧海岸，这条栈道也将园内各景区和其他景点连接了起来。至于北岸的栈道，只是连接了园内景区和居民区而已。除非是居民区的住户来往公园，不然很难想到有谁会选择这样一条路线。
“我知道了。虽然我对栈道公园了解不多，不过我也确实思考过，为什么北岸看起来也有栈道，但是却在公园指南上被忽略了。”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因为使用量过低，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在北岸的栈道上散步，因为北岸栈道地势比南岸低，风浪又大，景区的观光车都不愿意在北岸跑。而北岸栈道尽头的居民区交通十分不便，这里的公交车要半个小时才有一班，所以大多数人只能选择沿着栈道再走回来，同时还要面对经常席卷海岸的浪花。还有，北岸风化腐蚀比南岸严重得多，维护成本远大于南岸栈道，又几乎无法吸引游客，我认为正是出于这些考虑，北岸栈道才被废弃的。”
杜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恪辞顿了顿，然后讲起发现的另一个收获。
“除此之外，这里值得注意的事还有一件，就是三天前的公园修整。当时公园负责人和园艺工具的采购人员没有协商好交付时间，结果导致大量园艺工具堆放在南部栈道的中间位置上，公园道路一度陷入半瘫痪状态，直到一个小时后才挪走。”
杜英拿出惯用的笔记本，在之前的记录上划了几条线。
“也就是说，那个学生的证言是基本可信的，他当天确实来过这个公园。结合我们所做的调查，虽然还有个别的疑点，但他没有说谎，他和另一个男学生的不在场证明应该都是可以验证的。”
杜英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恪辞画的地图，仔细端详起来。
“所以说，你们所做的调查到底是什么？那就是你委托我调查这个公园的理由吧，既然我都调查完了，稍微透露一下不可以吗。”
“是啊，但我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拜托你，而不是以警方的身份委托你，所以内部的调查资料还是不能给你看。”
恪辞无奈地摇了摇头，摆出一副“你说了算”的样子，杜英也只是尴尬地赔笑。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这一案件涉及到了未成年被害人与未成年嫌疑人，作为警方必须对嫌疑人的身份进行严格保密。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的信息，和在报纸上公开的差不了多少。”
“即使这样我也想听你说，万一你能透漏些我不知道，报纸也不知道的内容呢。就当做我在这条栈道上来来回回好几次，还差点被淋成落汤鸡的报酬吧。”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有区别，毕竟关于这起案件的警方发言稿都是我帮忙整理的……”
恪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直直地盯着杜英，希望他快点讲。架不住老朋友的再三请求，杜英将笔记向前翻了几页，一脸正色讲起了案件概要。
“在过去的一个月内，连续发生了三起针对附近高中学生的杀人案件，由于作案手法、作案时间、伤口类型以及推定凶器的关联性，警方有足够理由认定这是同一凶手犯下的多起案件，而且凶手极有可能是未成年人。因为最初的案件发生在K9广场，所以这一系列案件也被称作K9连环杀人案。出于对未成年人保护的考虑，能公布的只有部分被害人信息，也就是这三个学生的照片，以及他们的被害地点。除此之外，学生姓名、就读学校等等，一律保密。”
杜英说着，从笔记本中取出了夹在中间的一片纸，是关于这起案件的新闻剪报。报纸上刊登了被害学生们的黑白一寸照片，分别是两个男学生和一个女学生，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恪辞只是默默地点着头，毕竟这份报纸他早就看过了。
“被害人是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就读于不同学校，三人的教育经历也没有一致的地方，最初我们怀疑犯人是随机作案，可之后的调查过程中，由于某些证据，我们确信被害人与犯人之间有着某种共同点，而且借此初步锁定了两名嫌疑人。当然，嫌疑人肯定是不能告诉你的。”
“共同点呢。”
“一样。”
恪辞倒吸了一口气，自己的老朋友还真是一步也不肯妥协，迄今为止对方所说的案件概述，和报纸上刊登的消息几乎一字不差。
杜英笑了笑，仿佛对自己的记忆力充满自信。
“既然不能透露有关嫌疑人的信息，有关被害人的至少可以说说吧，例如你刚刚提到的‘伤口类型’和‘推定凶器’，可以对我讲讲吗？”
恪辞几乎是恳求地问着自己的老朋友，杜英犹豫着合上笔记本，喝了一大口咖啡。
“虽然这些信息不算保密事项，但……算了，看在你积极帮忙调查的份上，我可以讲，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帮助你调查的那个助手也一样。”
“没问题的，相信我。”
恪辞将笔记本装进上衣口袋里，一脸严肃地叙述起来。
“我没有见过尸体，但所有相关信息都来自我们最好的法医，可以认为是可靠的。三名被害人的致命伤都是两处，且都是刺穿喉部的伤口，死因是血液灌进肺部的窒息，类似溺水，但是比那要复杂。至于凶器，根据伤口判断是细长的锥形物，十分锋利，我们怀疑是经过改造的常用工具，例如磨尖的螺丝刀。我能说的只是这些。”
听到致命伤相关的内容时，恪辞明显露出了怀疑的表情。杜英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这个爱挑毛病的老朋友肯定会针对这一“疑点”进行提问。
“感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关键信息。不过，有一个地方我有问题，就是被害者的死因……一个普通人从窒息到死亡的时间大概是十分钟，而且会本能性地剧烈挣扎。虽然被害者只是高中生，但成年人也未必能压制住一个垂死挣扎的青壮年，那么现场应该有很多痕迹才对？”
“最初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但很遗憾，现场的线索并不多。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每起案件都发生在案发前后下过雨的开阔地带，很多细微的线索都被雨水破坏了。另一部分原因是，伤口不仅仅是刺穿喉部那么简单：凶器精确地刺进过两次，第一次用凶器刺进深处破坏颈动脉造成大出血，第二次用凶器绞住喉咙致使被害者窒息，而且一挣扎就会引起强烈的剧痛，就像钓鱼一样。犯人的手法即使是成年人也罕有人能做到，所以凶手一定精通解剖学，而且心思缜密，冷静大胆。”
既然是这样，那必须尽快抓住这个犯人了。这是一个危险的杀人狂，更可怕的是，是个未成年人，很有可能混在其他学生中，在校园里埋下一颗不定时引爆的定时炸弹。想到这些，恪辞不自觉地用力捏起了拳头。
杜英将喝完的咖啡罐丢进公园垃圾桶后，暂时告别了老朋友。留在原地的恪辞拿出手机，拨打着一个熟悉的号码，同时在脑海里飞快整理着获得的信息。
（目前已知的信息…被害人除了年龄外没有共性，但杜英却说他们是根据某些证据提供的共同点锁定嫌疑人的，那他们之间肯定还是有微妙的关联。或许我该去案发现场调查一下，比如案发当天的监控。）
（凶手很可能是未成年人，而且在被害人都是学生的前提下，凶手是学生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了。既然杜英之前提到过，队长给出的线索人物也是学生，那么嫌疑人很可能与线索就读同一学校，甚至同一班级。可惜他不肯透露给我任何有关线索的证据。）
（凶手的犯罪手法过于精湛，而且刻意选择广场这种缺少监控的场地，还等到下雨的天气才实施犯案，说明凶手有足够的耐心与强烈的杀意，如果凶手不是一个无差别杀人的愉快犯，那他就是一个针对性杀人的恶魔。可怕的是，这个恶魔连基础证据都很少留给我们，决定性证据只会更少。）
（无论如何，我需要更多有关案发现场周围的线索。既然第一起案件是发生在K9广场，就去那附近的商场和店铺调查一下监控吧，顺便问一下工作人员和路人。虽然也很在意杜英委托我调查这个栈道公园的原因，虽然他不说，但肯定和作为线索的学生有关系。无论嫌疑人还是线人，都是需要进入校园才方便近距离接触的对象……既然这样，就轮到她上场了。）
嘟。
电话拨通了，另一边传来了年轻女性的声音。
“喂，是我，恪辞。我这边准备进行一次大范围的调查，这几天需要你的协助。你愿意去上学吗？”
“上学？当然没问题，可是为什么调查案件需要上学？”
“是这样的，这次的嫌疑人与被害人都是学生，我希望你能作为学生和对象近距离接触，借读手续我会想办法安排，你只需要上几天学就可以了。”
听到要去上几天学后，电话另一边的女生似乎很开心。
“好呀，我也很久没去上学了，和嫌疑人接触听起来也很好玩。什么时候去？”
“大概后天吧，我还要先调查一下具体的学校，除此之外也要确认一下其他线索，不过这些都是明天的任务，我整理一下就回事务所。”
“嗯，我知道了，那就等你的消息。”
电话另一边的女生，挂断电话后从旁边的便签本上撕下一页，写上了文具两个字，将它贴在事务所的墙上。
很快，她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喂，您好，请问是蛋糕店吗？”
“是的，这里是k9蛋糕店，今天我们有限时的周二特惠，请问要什么蛋糕？”
“要一份四色慕斯组合，两盒巧克力牛奶，送到新普朗侦探事务所。地址是…”
“没问题的，我们知道这个侦探事务所的地址。”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没想到这间侦探事务所已经小有名气了。
“那么，收货电话就用这个可以吧？收货人的姓名方便说一下吗？”
“当然可以，收货人的姓名……”
虽然她想说恪辞，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这里还是报上自己的名字比较好。
“就写陆雪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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