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尽头可见黄昏下太阳即将融入寂寥的黑夜。
路上已经鲜有人迹，道旁的商铺却未油干灯灭，一男一女的身影矗立在街上。
“老板，来两个绿果饼，一个多加点奶酪，一个普普通通（什么都不加）就行。”
“好嘞，客人你们稍等。”
从此刻起寂静的街道上又多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看着双手握着厨具，一副似乎怀有堵上性命觉悟工作的路边摊老板，不由得弯着眉头尴尬的露出微笑。
我点的食品并不是什么极其难做的美食，相反的是非常普通的一种食品。
“老板您看起来干的这么起劲儿，一定很爱这份工作吧。”
我抱着想要同他寒暄的态度跟他搭话。
“那是，虽然大叔我呀，也可以做更好的活。但想来想去，还是这样的工作比较适合我这种平庸的人。”
“嗯哼哼~，看来平凡一点也挺好的啊。”
“当然了，在这个世界上平凡的度过一生也未必不是一桩美事啊。哈哈。”
视线下方的用来煎饼的器具上传来滋滋的安静声响。
紧接着，我那敏感的鼻子便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气，冲击着我的味蕾，仿佛要将我的整个食欲给吊出来一般。
“好了，客人您的饼。”
“啊，非常感谢。”
差点沉溺在那清香中的我听到老板的声音，才迷迷糊糊的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连忙结果他打包好的两卷饼。
付过钱后，顺手将加奶酪的那个递给了我身边的她。
“少主不喜欢奶酪吗？”她问我。
“嗯..我比较喜欢辣系食物。”
她轻声回我了一句这样啊，便低头窃窃的轻咬起了手中的饼。
现在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但我们两人却依旧散步在街道上。
小月从大约中午的时候起，就一直在陪我了。
这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和她一起逛街，东西南北我们都逛了。但是经过这一下午的相处，我竟发现她比我更熟悉这座城市欸。后来交谈中我才知道，由于都市外能够打怪变强的地方资源不如洛星弥这座城市丰富的原因，那些大家族为了训练族员，会将有望成长的人送到这座城市里修行，待到有了足够的能力，再将其收回族内。
据她说这一去，便是好几年，我们家的人，不说全部，至少干部，长老，这些级别及以上的人都在这座城市里呆过。当然，也包括她。
只不过，小月她的修行只有一年这么短。说是什么那段时期刚好是家族缺少战力的时期，我父亲无可奈何只好将她收回。
我对她的了解甚少，大概我对她的认知大部分都与【执行者】这一称号有关。她是一个三无少女，几乎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除了家族布置的任务。
她长期奔波在外，与各地的恶势力做过斗争。在十岁时便已是LV.4这一非人能够达到的伟业曾让世界为之震撼。即便是姐姐她，也为能有此等风采。
但她还有一个与我比较亲近的身份：书童。
在我那段自闭时光中，每天陪着我学习的人就是她。她既是监视者又是学习者，有事我看着她那沉迷于学习的侧脸，我都会不可思议的想感叹句这丫头真的是人类吗..这样的。
除了任务期间，她大概会一直陪着我。
就像现在一样，尽管，我的一切已经有所改变。
“少主？”
“嗯？怎么了？”
“你刚才露出了很令人讨厌的笑容。”
“诶诶诶..是，是吗。”
（这真是的...一时间只顾想了，我这痴汉相啊..）
我在心中为自己默默哀叹，希望此等丑态以后不再展现在人们面前。
否则的话我一定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少主。”
“嗯？诶诶..我又露出什么表情了吗？”
“不，我只是想问个问题。”
什么啊..只是问个问题啊。我还以为刚刚哀叹的事这么快就要重现了呢。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嗯，你想问什么？”
“少主，还是原来的少主吧？”
“欸？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她在我侧身旁摇了摇头，即使是现在这个角度，光线再暗淡，我也能察觉到她心情已经有些低落了。
觉察到她的变化，我便暗暗开始抱怨自己为什么不经思考就直接问出来了。
“少主，是书房里的少主，还是在和我初次相遇时的少主？”
“啊...，当然不可能是书房里的我啦....”
我的尾音渐渐的低沉，直到蹦出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已经非常非常小了。
关于她的问题，我又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了。
背后行走过的脚印消失在路口，唯独此时的脚印没有消去。我们双双停在了原地。
“抱歉。如果影响到您心情了，就请不要回答了吧。”
小月的目光还是望向路尽头的方向，那轮落日已经失去了光泽，半个黑夜降临了。良久，她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如此说道。
我看着她说这番话时脸上那平静的表情，心里有一种情绪想无风时的海浪一样，轻轻地涌过又慢慢的退下，反复，再反复。
慢慢的，我的精神想要穿透一切物理障碍甚至想要穿透时光的屏障。我隐隐约约觉得回到了以前，很遥远很遥远的以前。
我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和某些已经只能模糊记得名字的朋友尽情玩耍到深夜才拖着浑身脏兮兮的身体回家，可嗓子眼里还是不甘心地嚷嚷着：“让我再去玩会儿，就一会儿！”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对父亲产生厌恶，他背着我走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地上，我们的身影变长又变短。
我是怕孤单的小孩，想紧紧地抓住那时候的所有。脆弱到别人提到长大后的种种难过，都会大哭一场的小孩。
那真的是一段温馨至极的时光，我的眼角微微湿润，光是想起那时，心中都会觉得难过。像是好好地站在冰面上的人突然遭遇冰面破裂而坠入冰河，一瞬间的冰冷会席卷全身，恶寒也会等待着你，不幸的话，甚至也可与死神来闪过打个照面。
我想到了那段时光，从她话中的字眼里。
因为，我就是在那段时光中，同她古平月邂逅的。
那个时刻，我发现她在冰冷的雪夜中——
她穿着脏兮兮的算不上衣物的东西，与白茫茫的地面可谓方枘圆凿。
大雪静静的降临在世界上，紧紧胶着在她奄奄一息的躯体上。
脚踩雪层的微妙声响似乎惊扰到了她，她睁开了暗淡无光的双眸。
就这样，我在寂静的天地间发现了她。
她一次次的想要张开口，想要一字一顿地咬牙挤出话来。
我的视线如影随行，并未打断她的努力。
直到天真的我意识到面前的她已经快要不行了时，才急忙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带回了家。
这便是我与她的初次相遇，月光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世界被套上一层美丽的虚幻。我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我清晰的直到这是真实发生的。
可无论何时回想起，我都会觉得这一定是梦。
现在也是。
“啊...，初次见面时啊....”我抬头往前看见了已经显露出来的明月，似若那天的一样。
她似乎很期待我的答案，一直在看着我的侧脸。
“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能躺在这种地方。就把你带回了家，说起来那时候我根本连你是什么情况，你是谁，这些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就把你带回去了。很差劲儿的，是吧。哈哈。”
我听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顶着伴随晚风抖擞的身体，我觉得我刚才那笑，一定是干笑吧。没准，脸色也很苦涩。
不知为何的，我就这样愣在了原地，嘴唇颤抖着。
思绪静止着。
无法从她望着我的哀恸双眸中理解她的心情。
然后，她说：
“没有的事。即便如此，我的这条生命，也被少主拯救了。我只是在自责，只能看着少主一天天改变，却无动于衷。看着一天一天远离我认识的少主模样的少主，无能为力。”
.........
心中莫名的狂涌上一阵难以形容的酸楚。
一颗心沉沉的坠入深渊，下坠，下坠，底部始终留有那虚浮感。
耳边渐闻风声萧萧，听上去极其缓慢却又极其迅猛，可细感四周，却没有一丝临风之感，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闯入脑中长廊，一遍遍的称呼着我少主。
过了很久，我意识到，那正是她的声音。只不过，是以前。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为什么面对现在，却依旧会想起过去，为什么近在咫尺的[现在]就在眼前，我却留恋于[过去]。
我越努力的去思考，那声音越支离破碎，渐渐成了我的幻听。
我知道，必须面对现在。
“不用自责的。抱歉，我一直以为，我的改变，痛苦的只有我自己，从没想过竟有人会因为我而伤心，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的。”
但是我无法原谅给予他人伤痛的自己，这个糟糕透顶的人生中，我从未想过要给任何人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痛，受伤的，只有烂透了的我就行。
“虽然这样说可能会无法给你好的回答，但是，一切都过去了。我啊，改变了。无论是别人逼得，还是自愿的。总之我已经回不到和你初次见面时的那样了。我不会让你忘了过去的我，但是，把那个我丢在你记忆的角落吧。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好好记住现在的我，这个烂透了却还有一丝温柔的我。”
我轻轻的低喃，加之以温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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