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头说,我是捡来的,十五年前,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一阵隐隐约约婴儿的笑声把他从梦中惊醒,吓得他忙用被子捂住了头继续睡去,第二天在外边的老槐树下发现了被遗弃的我。
“哎,我本来有三个孩子,老大逃荒的时候跑散了,老二跟着他妈走了,老幺又被人贩子拐跑了,这捡了个孩子养这么大还不知道孝顺,你说我这一辈子怎么就这么苦呢”
这老头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眶,我正想着怎么劝慰两句的时候,他却趁我不备抢走了我已经拿在手中鸡腿,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啃了大半,当下我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老头子你耍诈!说好四个鸡腿一人两个,我已经挑了大的给你,你还要抢我的!”
这老头也不理我,反倒自顾自的嘬了一口酒盅里的酒,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喝,我这就把酒全给你倒了”说罢就拿起了酒壶准备全敬了土地爷,但真要倒的时候,自己却又舍不得了,这酒是帮着村长家看了小半月的谷场换来的,正为难的时候,老头嘬了嘬手指上的油意犹未尽的说
“我这都是为你好,小孩子吃多了肉容易上火,你把碗碟都洗了,明天去帮着村里去伐竹子,看能不能换个两袋烟丝回来”
“老头子你就会瞎说,看你吃的多也不见你上火”他听了也不理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往门外走了,也不知道要往哪遛弯去,见他走远了,我才悄咪咪的从兜里掏出来一条用油纸包着的鸡腿,
“还好我留了一个最大的,要不然我累了几天,便宜却都被你占了”
我叫梁不笑,这老头口中捡来的孩子就是我了,听他说看见我的时候我一直在笑,包裹我的小被子都被雨水浸湿透了,嘴唇冻得发青,小肚子整个都饿瘪下去了,他活了快四十岁了也没见过命像我这么硬的,于是决定收养我,他姓章,我的姓是用的他已经故去的媳妇的姓、
他还说我和他一样,都命中带煞,他是克妻克子嗣,我是克父克母,都是孤独终老的命,那时候想估计就是因为这个生父生母才决定丢了我。
虽然我和这老头没大没小的,但也不是我不识的礼数,是他自己说的,“难得我们俩命数这么像,本来是要做你爹看看咋俩谁能克过谁,但老头子我也打怵你这克尽双亲的命数,以后在家我们当哥们儿论,在外边你要愿意意思一下.叫声爷爷就行”
说实话,他真就没把我当儿孙养,七八岁他带着我满山下套子,追野兔,虽说还小,但这样下来也比同龄的孩子要壮实的多,再大一些就被他支使这去村里帮着做工,换点油盐米面什么的,闲下来了就用几本封皮都磨没了的书教我认字读书,这书里写的尽是些拗口的文言文,一本是写的是看风水,寻阴阳,一本写的是八卦术数,还有一本全是图画,这三本书由于前两本实在是晦涩难懂,我也就对那本画着画儿的感兴趣。
在他的教导下,又加上我本身也是带着几分聪明劲的,学识什么的在当时也没落下村上在城里上学的孩子多少。
再说回这老头,他爱喝上几口小酒,但酒量不怎么好,有次喝多了拉着我说了半天他以前的故事,这一下勾起来我的兴趣,于是我带着酒回来的次数就多了,虽说酒后的话都掺着三分假,但我也能整理出个大概。
老头子姓章.祖上是靠算命堪舆为生,据说还是哪一方王爷的门客,但是后来一代家主被王爷砍了脑袋,之后也就没再有子嗣愿意学这个了,但承祖上福荫,他们家也是当地的大户,家里有老人看出他命里克妻,于是他在家里的安排下十八岁那年娶了他的丫鬟做妾,让他断了娶妻的心思。
后来1942年的时候当地遇到了罕见的灾年,无奈之下他带着刚满十四岁的大儿子和已经身怀六甲的小妾,踏上了逃荒之路,据他说他克妻克子的命格也是在这时候显露了出来。大儿子在逃荒第三天跑散了,那种情况走散怕是活不了多久,小妾也在一个月之后难产而死,重重打击之下,他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给媳妇立了坟,又狠心咬破自己的手腕,借着鲜血在一块石板上写下“吾妻章梁氏之墓”后便晕在墓边了,心里想着就这样吧也不错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架牛车之上,手腕上的伤也被干净的白布包着,身边躺着几个和他一样衣衫褴褛的妇孺老人,正赶车的是一个道士,见得他醒来,便从满是补丁的道袍里拿出了半块饼和一个水囊递给他,道士见他一脸愁容,拿着给他的东西也不吃喝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望小友不要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啊”他听了一阵苦笑,喝了口水后,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
“这位道长,这是家父留给我的东西,如此乱世还是留给有用的人,你就让我下车吧,就是死也要死得离我夫人近一点”。他说的东西是三本书,是逃荒的时候已是弥留之际的父亲留给他的。说罢抬脚就要跳下牛车,还是这道士拦住了他,道士也没看他留在车上的东西就说道
“如此珍品怎可轻易赠人,如若不介意,贫道厚颜誊抄一份便可,但是现在你上了道士的车,我是不会看着你再寻短见的,就跟着我走吧”
“道长想要,拿去便是,何必多此一举,此物于我无益,我留下也只是睹物思人,徒增烦恼而已?这种世道,谁又能确保我们能活多呢”
道士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了
“燕山岭,我给你们谋一条活路”
就这样,他便跟着这道士一路北上,去他口中的燕山岭
一路上道士又陆陆续续的让几个灾民上了车,颠簸半个月后来到了燕山内的一个小村庄,村长带着几个青年迎接了道士,道士向着村长交代几句后便又赶着牛车走了,村长对着逃荒而来的十几人说,既然来了这.望寿村.那从今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往后缺什么了,言语一声,住在这的都不是小气的人。于是这十几个灾民在村长的安排下分得了一些田地房屋,便在此扎根生活了下来。
又过了几年,老头在而立之年三十六的时候被村长媳妇说动又娶了当初和他一起逃荒来到这个村子的女人,生了一个丫头。
老头本就承受了过了丧妻失子之痛,当下又有了一个女儿那是欢喜的不行,处处呵护,却又不料在女孩刚满周岁那年在村口被外人抢了去,他女人又在追赶过程中失足溺死在了湖里,听到这个消息,他当时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等再醒来之后头发都白了一半,在村里人帮衬下料理了后事,过了头七之后他便收拾行李出了村子,说是要去寻找丢了的女儿,独自找寻两年未果后,又回到了村子,不久后便捡到了我。
再来说说我吧,老头子先前还对我说过,见到我的时候脖子上还挂着一把长命锁,上面还镌刻着我的生辰八字,算起来也只比他的女儿小上一岁,不过我后来找他讨要,他却怎么也不承认,八成是被他拿去换了酒了,不笑这个名字是他给我取的,说是打小就不见我哭闹,咯咯的笑声倒是从没停过,听多了他也觉得聒噪,于是便有了这个名字。
不过在我识字之后也找过老头,说这不笑和不孝谐音,想要换名字,这时候老头又换了个说法,说这名字的取的时候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不能改,这名字压着你命中的煞星,改了轻则重病不起,重则会有杀身之祸,由于我只看过家里的那几本书,也是信以为真,再也不提改名字的事.
老头当初在这村里也是分了一亩田地的,不过荒废了几年村长便把这地划给了别人,现在的我白天去村里帮忙,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换一些吃穿用度,偶尔也上山看看下的套子有没有收获,虽说清贫了一些,但村里人人和睦,偶尔哪家杀了猪宰了羊或者捕得了大家伙,村里几十户人也是户户都有份,不存在有断了顿的情况,日子过得倒也算悠然自得,不过在我十八岁那一年突然变了样子。
先是老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过来找老头子,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和壮年汉子,都是当初和老头子一起逃荒来的,不知道他们在小屋子谈论着什么,老村长气的直锤桌子,我隐约听到几声“将死之人,破阵,寻找什么”正打算凑近点仔细听得时候,老头子推门出来了,瞪了我一眼后就走了,接着老村长在别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冲着我说道“不笑啊,你和他们几个三天后来谷场,我有事要在那说”说罢便在他人的搀扶下走了。
我心里也是疑惑不解。在村子里十几年都没大事,了不起就是哪家的庄稼被野猪糟蹋了,要不就是小孩子打架谁把谁伤着了,从来没遇到过要集体通知的事,我也理不出头绪便想着等老头回来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可是,第一天晚上老头就没回来,第二天也没回来,直到第三天半夜老头把我从床上揪起来,塞给我一个包,里面装着些面饼肉干什么的,还没开口询问他又递给了我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说道
“明天村长找你说什么你不用管,现在你仔细听我说,你带着这些东西出去自己找个地方生活,记住一定不要回来”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把那三本书装进了包里,
“这三本书,你要好好看管,要是实在看不住,你就把他烧了也行,还有当初长命锁是我拿去换了吃食,你的八字是没错不过上面还刻着你的本名‘姬央’你要是不喜欢现在的名字改回去也行,不过毕竟你也用了十几年的梁姓,有机会的话你找找这个地方,能找到的话就好好祭拜一下吧”说罢便递给我一张画着简单线条的地图。我知道这是老头他第一个媳妇的埋骨之地。
我听着老头这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心里顿时慌了,
“老头,这是出啥事了,你别吓我啊,别看我平时和你没大没小的,但是心里真把你当父亲一般,就算真出了啥要命的大事,为什么我能跑,你却跑不得?村长召我们明天去谷场,说不定就是交代解决办法的啊”
老头听完也不言语,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他的眼中闪着之前从未有过的精光,看得的我紧张的表情没有半分掺假后,长舒了一口,便瘫在了地上。
我忙去搀扶他,他却对着我摆摆手示意不要动他,“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要先答应了我才能告诉你,”
我毫不犹豫的点了头。看老头认真的样子我也知道这村子肯定是要出什么大事,有难当头,他竟然先为我谋好了出路,想必至亲也不过如此了。
“我发誓,无论什么事我一定办到,如有破誓,便不得善终!”
老头见我发了誓,微微闭上眼睛说道
“你明天出了村,便往南行进城,沿大路向西四百里,找一个叫翠竹亭的地方,到了之后便向里面主事之人说,故人章魁所托,来取十几年前便存放在这的东西,就是这件东西,我要你用命护着,万一要有什么闪失,也是在你死了之后!”最后几句话老头是盯着我的眼睛几乎是用吼的语气说出来的,说完便没有征兆的昏倒了过去,
章魁想必就是这老头的本名了,和他生活十几年这也是第一次他说出自己的本名来。
我急忙把他扶到了床上躺下,油灯昏暗,我也是离近了才发现老头脸上毫无血色,全是细密的汗珠,给他脱鞋的时候又是一惊,布鞋已然被鲜血浸透了,两只脚脚心各有一个针尖大小的出血点。
我正给他包扎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伤势的出处,正是那三本书最薄的那本所记录的一篇叫人术鬼行的文章。
“以针刺脚心,放去杂血,可日行八百,夜行八百,挖去髌骨,可日行两千,夜行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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