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在家得学掌家,不说要多能干吧,账得会算吧,若让下头人蒙了,你以后可怎么立足?”
“那母亲歇几日再缓授我吧,待温七掌家大抵要再过个三五十年了,”
母亲不管我满嘴跑着火车,叫人拉着我袖子,把我双手捻赶着放在热铜盆的花水里
“你呀,笨成个青蛙以后怎么斗得过你婆婆”
青蛙?呱呱?。
“唉,像五嫂福气好,遇见您这样的婆婆倒是什么都不用担心”。
涟漪漾开花瓣,我淋水打落它们,水里加了香露,芬芳呈肤,母亲嫌我墨迹,上手替我搓洗,
“你啊,再好的婆婆始终隔着儿子,比不得儿女快洗了”
“夫人,婵姐儿来了”。
母亲接过布帕擦净手,挥着采芳端了盆水候在了一旁,
“母亲”
婵练跨门进来,先道礼,抬眼瞧见我。
母亲道:“将手先净了”
“是,”
我抹了些润露在手腕上,次次洗完手都干绷着,抹了香露也好闻
伺候丫头被遣下一半
“采办的账我照过了,湖那处的办得如何了?”
她稳着净干手回话道,“管家先道了三处亭子刚翻了漆”
“事多且折腾,先用膳,用了再说,”
“哎,温七看着像好了些”
二姐姐朝我笑了笑,眼尾轻翘,耳边黄珠摇摆,衬显脸颊玉润
“可遭罪了”
我嘟囔着抱怨又吐又晕的,她在忙我也未闲着。
“她啊,她自小底子里说什么偏反着来”
母亲让人离开我面前的炙鸭,又盛了两碗汤,迫着我和二姐姐吃下去。
二姐姐使另一双黑箸夹了几块排肋肉儿放置我的小碟里,
恰逢时机地会心一笑,
“温七,这次可该忌口了,“
“姐姐还笑我,现下连酸的都弃了”。
母亲听着我俩拌嘴,然则似是想起什么来,松放下筷子。
“还说着呢,后厨吃食单子,待会儿你看看,斟酌斟酌”,热羹滚上了勺子又滑落下来,我查着五嫂嫂怎么不在母亲身边?
我动动筷子就是没开口问
“光禄寺会谴着人来,那时我们自个的后堂菜须能得与他们商议否?”
“光禄寺那口味,先帝尚在时就常夸府里风味独善妙佳,尚膳监,尚食局会批人来,除了马御厨,多是监工。菜谱除了常例的,剩下我们单子不动添上就行”
“婵练明白”
“后厨事是甚多”
母亲缓缓吹凉玉勺子里的吃食
光禄寺的菜确实中规中矩,补着也是那几样。
值夏令,府里择些莲子制汤,凉火甜口是好喝。
不过眼瞧着都观莲节了父亲的病仍未好,寻日探视还是不可,到时皇驾一来拖着病躯也怕是要见。
我只管埋头吃食,日头渐西,饭后母亲吩咐,采棠拉着我,试了新衣去,若有不合体的好让裁缝再改,我虽是愚笨,也明白母亲有话同二姐姐说
我自识趣走了开
再过会儿,哥哥姐姐又来请安了
楠木丝门格缝着白净的月色纱帘。
西朝的阳透进来,倒不浓烈。
莲花瓷盏叠着热香,堂里静了三分,只剩玉手拔珠的音儿,婵练端坐着,见着堂内的人如石般站着,
她已然是习惯了的
“你自初生下来,李家还没有如今的昌盛,刚开始一吃了点苦,加之是李家第一个女儿,家族中长女,身上承负着重担。婵练是个聪明的孩子,智貌双修确实万里挑一,近年你小娘一直求着要为你寻门好亲事,你是我一手养育,自是比谁都望你能寻个上乘的夫家,可你父亲早做了打算,将托你至此年纪,进宫,没有比这更高的门第了。”
罗氏拔着佛珠,岁月对她亦有怜悯,可敌不赢刻刻算计,流水的分刻,她身边的婵练在不是刚交到她手里嗷嗷放哭的幼儿了
“我小娘出生卑贱,若无母亲拿议,我无非是个不起眼的庶出,只知阁中绣布,不足今日思阔,婵练得此良机,全然自母亲”
佛珠被摆了两下,串线卡住的两颗又滑下去,
“必不是如此,你亲妹妹也是养在我身边的,没有你那样的思虑与玲珑心窍。你当入宫,同进了金笼,太后受宠一生穷尽繁事,李家得此益,隆兴着,我知道你心里不是府里这般天地”
“可世间哪是如意堂?你即去,心中哀矜、怒喜、痴伤,只能为一人,又不可都为一人,你明道要舍了什么去的?”
罗氏半抬了眉目,口字飘然,探不出哀喜,一番言语揪了婵练的心,无非指着未挖尽的私心
强忍克了指抚腰间的玉符,她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母亲,我——”
“你无须责备自己,有没有?不需要别人来说,你好歹是挨着我养大的,看一眼便知”
话里话外,没有诘难的意味在,婵练在上面耍了点儿伎俩,以为多加小心即可,瞒神骗佛,况且她只见过他几次,都合乎规矩着,却还是被发现了。
“其余我并不担心你什么,这一字太害人,你是谈不上此字的。故,你拿不起,就得放下,反之,刀口对着的是自己。”
朴妈妈低身捧着茶盏候着,罗氏浅浅饮一口,阔袖里红底绸衬露出来,
“女儿受诲,必以保全家族自身为要,那本就是飘渺之事”。
她如何上扬眉眼,如何掩尽相思,终一日将消散
“这件事,别诉与你小娘了,她从来就是个躁性子,免不了抱着你哭闹得伤心,”
“哎”
“该拾备的着心拾备,届时宫里会派嬷嬷来,你用心学着,院里其余放宽了做,你平日不用太节俭,这日子免了上学堂,你日常习练,就在淳华阁的后房院里,闭了通门,当世清净”
婵练颔着首,起身向地上一跪,实实在在的给罗氏磕了个头。
“这做什么?快起来,”
罗氏当作说家常话,没料到丫头突然就磕头了,
“夫人,是将姑娘当亲闺女养的,姑娘的心,夫人都明白,只消姑娘自为自打算”
朴妈妈松了手,扶起一句话也说不出的婵练,倏而点出那么一句
“仔细头再碰坏了,你去吧,好孩子。”
“是”
罗氏扶稳婵练头上将掉的钗子,见着她通红的眼,劝了她回。
恍如当年世,她瞧着那端正的窈窕衫影。东隅已逝,院里来来往往,终有一日,自己的温七也会这样离开她的。
“朴妈妈,走吧。”
罗氏收了佛珠,朝着上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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