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里的景色他已厌倦，眼下飞鸟莺莺，木姿花态往枯心上浇了盆水。他看到那个小心穿过石子路的丫头时，倒觉得好笑。
她没其他人那样的乱心思，大抵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主儿，亦直接得让人看不出算计。
元昭觉得有趣，兴许是感受到几分讽刺。元晞导演这场的用意，看来还是个孩子，顽劣气根深。他也纵着元晞，喝茶嘛，权当看戏了。
越是乖巧，便越是要谨慎。
他坐在席上，往下看着宴会，谁都拘谨，谁都乏味。只抓得几张熟面孔，照理李家的人他都该认得，可李略恪守宫规，哪怕太后和家里人几年都不见上一面，女儿们更是严格，进宫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清楚。
他往下看，看到满面通红的左斌侯，看着内阁那群素日狡猾的老头，阶下的贵女们都低着头，有的在私语，有的拘谨地坐在哪儿。他忽然抓到一丝不同，那个身着月白绸衣的人儿缄默着，她不拘谨，在神游着。
他盯着她看，看不清，一味还要盯着。
歌舞换乱，一晃眼，觥筹交错间，他便找不见了。
元昭隐隐，心在慌。
只希望不要是李家的姑娘。
我猜不透元晞又怎么了，那无法掩饰的透露完全将他的担忧显现，他低头望着桌上酒杯，神色缓过许多来。
颇有变脸的意味。
我心起了坏意，故意端起酒杯冲着元晞笑笑，偏头敬他一杯。
狐狸愣了一下，那猥琐邪笑再次回到他面容上来。
元晞仰头灌下那一杯酒后拉着身边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脸意味深长地盯着我。
不一会儿，歌舞退去，一张琴案被端了上来，元晞抖抖袖子，上前行礼后就坐在殿中央准备抚琴。
这是喝醉了？
我疑惑至极，把嘴巴里剩的半口荷花酥咽下去，仔细听着那是什么调子。
卫侯女《思归引》
婉练昂起首，放下手中一直点点转转的筷子，看着那颤动的琴弦，听出元晞重了哪些音。
我回头去看沐菡，她却捂着脸冲我笑。我大抵明白。
元晞这是抽什么疯？
他弹得畅意，众人便都是投至期许，连大哥哥都不禁叹出两句词来。我身边一贯走神的三姐姐听后清醒了许多，也端起酒来，融到着闹嘻嘻的宴席当中去。
酒喝得快，虽然是在皇家眼下的交际，但默许了的放松还是有所控制的。
那所谓的左斌侯侄子便也是拿着酒杯恭恭敬敬来了，我猜是林夫人的安排，耐着性子和他饮了几杯，林夫人胡吹的嘴这时没凸显出作用，那陈渊长得不算歪瓜裂枣，可满嘴的话说得我耳朵疼。四哥哥倒是一直想着我，看着那话痨陈渊前脚刚离，他就凑近抢了别人的筵席，贴到我身边说话。
“你可听饱了？”李良棣屁股刚着地就开口挖苦我。
对面的元晞不知道在哪喝的歪七扭八去了，空空席位上围着许多面孔。吃喝到最后自都是忘了礼仪，各自说着胡话。
“换你试试？”我没好气地放下筷子。
“今日谁又触你霉头了？这样的糕点都惹不了你欢心。”
“我总觉得奇怪，待回去了同你细说。”
我蹙眉，低头又看到手腕上的镯子。
“你还是安分点，该去敬酒敬酒，免得待会儿又被念。”
李良挚说得有道理，接下来的半场我全撑着应付。
自然是又识得了些人，喝的那茶酒占了我大半肚皮，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了的，后头还上了缕肉羹。我光顾着听后头的酒令去了。
有一生之答悄惊我心，他们以芳推七言，那生一开口便是《落花》——“芳心向春尽”
大好的酒局用了一首哀怨，我觉得稀奇，回头去看那人，却是张新面孔。他亦看看我，没有羞涩惧惮，我还是讲礼数的，颔首示意，他亦回礼。我不知道这人是谁，他相貌凌厉却不逼人，说来好笑，有些书生气在里头。我好奇，侧身问二姐姐那是谁。
二姐姐虚着眼，说那好像是梅家的六少爷。
“汴州梅家？”
“是”
汴州梅家同李家交好，梅注孝是父亲的重要助力，也是外祖父罗氏一手提点起来的，在掌兵上虽不敌孙家树大根深，那也是不容小觑的。按理说梅家的人我都该有个数，但这位公子我的的确确尚未谋过面。
“这六少爷身子不好，不常与会，这是高中了，来京任职。”二姐姐看我云里雾里，开口提点了我一下。
这便说得通了，梅家手中兵权日盛，让小儿子入京那是带着自己的脸面去的，这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我说呢，怎么有点眼熟。
流程走得快，一日下来该喝的该玩儿的都差不多了，太后后来又扯着母亲说了好些话，我没箍在那处，被四哥哥扯着跟大哥哥在一处。
即便是蒙也能有个准数儿，大哥和那元晞多是分不开的。我多次欲挣脱李良棣的束缚，每次都被抓得紧，就连杜若都帮着李良棣讲话，劝我去瞧瞧世面，况且又不止我一女辈，犯不上害臊。
我忍着委屈，生生被李良棣拉了进去。
的确，亭子里坐的还有林家二姑娘，元晞扯着傻笑望着我（估计酒喝多了，这个傻子），大哥哥招招手让我坐到他身边去，倒是刚入门时，看到起身的梅家六郎。
他低头，合礼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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