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极,似要吞下天地,夜色暗极,月也照不进半分…
“沫姐姐,沫姐姐!”声音由远及近,清脆却也满含焦急。
“慢些,莫急。”
阿沫抬头,手里还捏着细细的针线,脾性极好的安抚来人。
“沫姐姐!大人又不见了!”阿琳是近日进的府,是当今圣上赐下这座宅邸后,大人的恩师送来的。
“莫急,我去寻,你且回去。”
阿沫不疾不徐道,阿琳依言而去
阿琳进府虽晚,倒也听过旁人说的话,都道阿沫是大人身边自小伺候着的,人虽温和,却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因此也被小心敬重着,此番听阿沫这般说,便施礼离去了。
支走阿琳,阿沫这才低头叹了口气,自从大人来到京都后,她便看着大人一天天消瘦下去,如此这般的‘失踪’,已是常态。
后院,院门前的灯,是阿沫刚吩咐点上的,大人刚搬入这座府邸不过半月,府邸也才收拾出寻常住人的地方。
这府邸,是大人近次再立功勋后,圣上又再赐下的,比之前的府邸,又大了些。
大人不曾立下什么规矩,却也不让他们轻易靠近这后院,甚至曾言道,若无传唤,不得进出此处。
唯有阿沫,大人极信重的近身侍婢,可不顾禁令,进出此院…
“吱~”阿沫推开内室,果真在床帷旁,见到了她家大人。
她轻叹,终究还是放下手中食盒,拿出刚做好的醒酒茶。
“咯噔~”
“是阿沫么?”被惊动的那人,虽出言询问,却好似已然笃信。
阿沫也不觉惊怪,只默默地摆好杯碟退至一旁。
“大人还是用些吃食吧,瞧您这般,定是又去吃了不少酒了。”
“阿沫,我又见到他了…”
“又是在梦里?”阿沫叹息,“大人这次,又梦到了什么?”
“阿钧他,在同我哭…”洛瑾起身,坐在桌前,轻抚额角,她也非是千杯不醉的人,那么些酒下去,到底还是有碍于身的。
“俞公子,好像从未在您面前落过泪罢?”阿沫虽为婢子,却也未在洛瑾跟前见过礼,也坐到洛瑾跟前,听她细细分说。
“他啊,总说自己要比我硬实,不怕伤痛,当我不知他在背后偷偷哭一般。”回忆起往昔,阿沫总觉得,大人的眼中,好似在发光。
“我初时不识,何为君子,却觉君子,当如阿钧一般,有铮铮傲骨,有不世之材;君子所为,超乎功利,或为国为民,或为青史留名,总不该是默默无闻的;阿钧聪慧,当世之中,能同他一较高下的,寥寥无几;阿钧虽聪慧,却也因此更加刻苦,他亦曾言,要将一身所学,馈于当世!才不负这盛世!可如今…”
可如今,她寻不到他了,从出世到如今,已一年有余,她只寻得他只言片语,便再寻不得他半点踪迹…
“大人莫急,俞公子与您相知相识十数载,您还不知他的为人?公子重诺,若他不可信,世上恐再无人可信了。”
阿沫见过俞公子,那当真是个惊才绝艳之辈,凡与其相交者,皆都赞叹不已,因此,她从不劝大人放弃寻他,正如大人思念他一般,俞公子,也必定在某处,念着大人…
“阿沫…你总是懂我的…”
洛瑾与阿沫,自幼相识,阿沫是她娘亲从官府收养回来的,她爹娘都不是甚良善之辈,阿娘怜她,本想领回来当个亲女养着,不料阿沫也倔,非要跟着她,说是要照料好她,以报阿娘怜她之情,因此,虽对内,阿沫是她婢子,可外头没有一个不知,洛府有两位小姐,那位不是亲子的,也需得如洛家亲子般待她。
“大人还记得初入朝堂之时么?”
“当然…不敢忘…”不敢忘记,自己是如何的拼了命,为达成与圣上的约定,差点死于朝堂上,有心人之手…
洛瑾,或者说洛锦,虽这京都都以为丰神俊逸的洛大人,是位货真价实的男儿郎,然而洛瑾却是位确确实实的女娇娥。
虽为女儿身,却也是位良才,初至京都便名声大噪,后被圣上宣召入宫,本以为是龙颜大怒,却不想洛瑾竟被圣上破格提拔,免去他科举入仕,只交予她三件事,办成了,便是朝中一员,若办不成,便提头来见。
“当时朝中多少人不看好大人,到底在这一年多里,也不敢小瞧了您。”阿沫是伴着洛瑾到如今这地位的人,知道她这路走来的不易,有时也不免对俞公子多有怨念,但到底,也没劝说洛瑾不要寻他……
“我本也不是为他们做事,何须与他们置喙,徒添烦扰罢了。”洛瑾端起桌上的醒酒茶,一饮而尽,这才缓解了些,脑中晕眩之感。
“大人被左相约去,可是说了些什么吗?”大人极为自律,若非心有所忧,怎会饮酒,说来,若非上京寻人未果,她家小姐,也不会染上酒瘾。
“这京都,怕是又有大动作了,左相约我,便是为皇上传达旨意,如今四皇子已被封王,派去蜀地,皇上如今,也只有三位皇子可供挑选。”说着,便将阿沫添的茶水又一饮而尽。
“三位?大皇子,三皇子,还有游历在外的二皇子?”对于皇上的四位成年皇子,阿沫略有耳闻。
大皇子郁闻,生性温和又博学多才,二皇子郁峻,虽生于皇室,却酷爱游历,甚少得见,三皇子郁南,刚正不阿,心口如一,虽为此得罪了许多人,却因其战功赫赫,而无人敢多加置喙,四皇子郁柒,文不成武不就,却极善经营之道,若这几位能联合到一处,又何愁乾清不国强民富,奈何,帝位只有一个,而不奢求那个位置的,少之又少……
“嗯,如今二皇子不在京中,只剩下大皇子郁闻与三皇子郁南,而皇上的意思是,既已发落了四皇子,便也要敲打敲打剩下那两位,让他们,可不要太过得意而失了分寸。”
而她身为皇上手中的一把刀,这事,自然是由她来操作了,想到这儿,洛瑾不禁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她虽才智过人,可到底也不是寻常的小动作之类的,还真是有些伤脑筋啊。
阿沫见状,便上前为其揉捏头侧,温言宽慰道:“大人莫急,总归不是一时半刻便要处置完的,现下天色已晚,您又已饮酒过多,不如您先就寝,明日再想?”
洛瑾轻叹:“也罢,现下我是当真想不出来如何运作,便听你的罢。”
“那大人且歇息歇息,阿沫,就先告退了。”阿沫欠身一礼,留下那些吃食,便已退出内室。
洛瑾坐在床边,一言不语,却想起皇上初次召见她时的情景来……
乾清一十九年,擎宫殿前,洛瑾还是洛锦之名,殿前,陛下问她:“你欲何为。”
当时的洛锦只回了一句:“欲以此身,绘盛世。”
陛下盛怒,言道:“满口胡言,朕却不知,如今之天下竟还不能称之为盛世!还要你小小女子,来绘就盛世!”
洛锦不慌不忙,身形未动,只淡淡回道:“盛世非皇权所定,乃天下百姓所定,陛下所统御之天下,只不缺温饱,还未达富足,怎可称之为盛世,朝堂之上,还有小人瞒天,怎可称之为盛世,内患之余,亦有外患,又,怎可称之为盛世!”
此一席话,却真正,叫龙椅上的人,喜笑颜开。
“哈哈哈哈!好!洛卿倒是生了个通透之才!可惜了,你竟为女子,洛锦,不错,锦绣之才,倒是不争不闻,若非你主动出世,朕倒不知,你竟是这样一个妙人;来人,赐座。”
“陛下过奖,臣女身为女子,本也只盼着同倾慕之人,起伏一生。”洛锦虽坐着御赐之位,却仍旧淡淡的不为所动。
“如此言道,你已定亲?”郁穆鹤倒是惊奇,竟还有人能令此女,甘心居于后宅?
“他,是臣女此生,唯一愿意许身之人,除却他,世人皆非臣女所愿,也因他,臣女才会出世。”说起心悦之人,洛锦却好似换了一人般,满目柔情,语气也显出女子的柔和。
“哦?可否一问,你倾慕之人,作何名姓?”看她如此表现,倒真叫郁穆鹤好奇起来,不由的,想问上一问。
“他名俞钧,我俩自小青梅竹马,臣女,非他不嫁。”陷入回忆的洛锦,不曾看到,龙椅上的皇上,听闻此言,神色略有些许僵硬。
“咳,既如此,你…也已出世,不知,可为朕,做这朝堂之上的一把刀否,朕与你约定,一年……不,两年之后,朕不仅放你自由,还可助你,寻你的倾慕之人,如何?”
“陛下当真?!”
她又惊又喜,即便是她,也不曾想到,皇上不仅不曾因为她牵连到她的家人,还愿助她一臂之力!
虽要为皇上做事两年,然,此事说来,对她也非常有利,毕竟,凭她自己找寻阿钧,路途艰险不说,还可能多有遗漏,若她手握权柄,何愁找不到阿钧呢?
“自然…当真!”郁穆鹤此话说的略有心虚,然而沉浸在喜悦中的洛锦竟也不曾察觉。
“臣女愿意!臣女愿成为皇上位于朝堂之上的一把刀!只愿皇上!为臣女找到钧郎!”她喜形于色,连忙上前叩拜,之于她而言,万事不难,只要可得她所得,便可。
“好!这样,洛锦一名,虽少有人知,但,为防万一,朕便赐你,瑾字为名,以做外用,瑾为美玉,与卿,倒也相配,朕再赐你一座府邸,往后,你便居于那处,可行否?”
“谢陛下!洛瑾,定,不负圣意!”洛锦自此,便为洛瑾,只为寻到倾慕之人的,洛瑾。
御书房内,郁穆鹤头次觉着,这事他办的,太不地道了些。
在旁研墨的袁纪见状,言道:“爷可是,为了那位洛瑾大人,在此烦扰?”
“朕也不瞒你,你当知道朕为何如此。”郁穆鹤单手抚额,整个人都沉郁顿挫的不行。
“陛下,恕奴才多嘴,事已做下,将来的事,不若,让他们自己去分辨罢。”
“也罢,且看这江山,到底谁属吧。”
谁也不知世所谁属,又往何处,寻千秋芳名,能做的,不过是尽己之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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