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珠玑第一次在梦里梦见沈道,沈道面带微笑,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轻声问:“没事吧?”
那是珠玑第一次见沈道的情景,她被大公主和几个皇子欺负,将她推倒便跑了,她一个人坐在地上,胳膊疼的她咬牙,使了使劲,没能站起来,就在这时,沈道似乎天神一般的降临。
梦很短,珠玑醒了,她揉揉眼睛,自己点了盏灯,动静很小,却惊醒了外塌的挽玉,她急急地走进来。
“殿下怎么了?要喝水吗?”
珠玑摆摆手,“不必,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挽玉摇头,珠玑也没强求,“那你帮我研磨吧。”
“殿下给沈将军写信?这么晚了,不如等天亮,夜里写字总是份眼睛的。”挽玉劝道。
“无事,多点几盏灯就好。”
珠玑一向性子犟,挽玉不再劝解,点头,点了几盏灯放在书案上。
“沈道,启信安
今日是腊月初一,半夜惊醒,想给你写封信,信送至你手也不知是哪天,我知晓,你今年除夕又不能归京了,不免有些失落,你离京两年半,今夜,我第一次梦见了你,梦见你我第一次相见时,你拉我起来,告诉我,一味地哭并没有用。也是那时起,我开始不在懦弱,沈道,我十分感谢你,是你让我站了起来。
夜很深了,沈道,你要平安。白珠玑留。”
珠玑写着,又想到了别处,最后一笔,拉长了一道,她也懒的在写了,吩咐挽玉明日寄出去。
“挽玉,明日还要去看望老太妃,把灯灭了吧。”
挽玉应了,灭了灯,退了出去。
珠玑却睡不着了,听挽玉在外塌呼吸均匀,她轻轻翻了个身,从玉枕下摸出了一块玉佩。
颜色透亮,边角圆滑,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把玩。
玉佩中间刻了一个“明”字,明之,沈道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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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五公主殿下?”沈道轻声问。
珠玑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像是神仙一样,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怯懦着回答:“是。”
“殿下,一味地哭,并没有用,你若是能让她们哭,这才有用。”
“那如何才能让她们哭?”
沈道的笑容加深,“若殿下想学,我可以教。”
珠玑被这笑容晃了眼,一把抓住沈道的衣袖,“好,你教我。”
后来珠玑才知道,原来让人哭的法子,如此多。
珠玑的字,还有琴棋,皆是沈道一手教出来,甚至到了外人都看不出区别来的地步。
珠玑用沈道教她的方法,学着讨好父皇,学着虚与委蛇,学着去一样一样地,把她平日受的屈辱全部还了回去。
父皇犹豫着要不要送大公主去和亲,她装作无意间告诉父皇,“公主享受着万众子民朝拜,自然也要对得起子民。”
大公主和亲那天,她和沈道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公主哭得直不起腰来,她却笑了。
父皇犹豫着二皇子和三皇子哪个更适合做储君,她看了出来,想着平日二皇子对她的屈辱,只做一个平常的小女儿一般,告诉自己的父皇,三皇子肖父,连说话语气都和自己这个父皇差不多。
三皇子册封那天,二皇子在自己的宫殿里砸了一夜。
没人知道是她的缘故,她竟然有一种运筹帷幄,指点天下的感觉。
除了那日,沈道奉命出征。
珠玑像是傻了一样,她不敢去质问自己的父皇,只敢拉着沈道的衣袖痛哭。
沈道温柔地将珠玑揽在怀里,“傻姑娘,你可知我为何应了皇上?”
“皇上说了,只要我出了城门,他便下旨,将他的五公主许配给我,你说,我该不该应?”
珠玑愣住了,原来,并不是她一人心里记着他,原来,他也一样。
沈道还是走了,尽管珠玑万般不愿,他带着他们的赐婚圣旨,去了边关。
临走时,沈道嘱咐珠现,要学会收敛锋芒,深居简出,她一一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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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玑在一旁看着老太妃照常诵经,想起昨夜的梦,轻轻笑出声来。
老太妃睁开了眼,“丫头,何事如此欣喜?”
珠玑脸颊微红,照实说,“昨夜梦见了沈道。
老太妃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什么,“我少时,也曾梦见过让我能笑出声来的人,我偷偷告诉我母亲,母亲告诉我,如果有天,我梦见一个我很久没见过的人,那是,他正在遗忘我。”
老太妃说的郑重,珠玑愣了愣,片刻却笑出来,反问,“太妃信吗?”
老太妃摇头,“少时的我,是不信的,可后来,我信了。”老太妃放下手中的佛珠,望向窗外,“丫头,梦见那个人三次,便是缘尽。”
珠玑敛了神色,怎么会呢?沈道,怎么会忘了她呢?
老太妃的话让珠玑心神不宁,回到自己的宫殿后,便又给沈道写了一封信。
沈道回信少,边关不知何时就会起战事,他少有时间写信,珠玑给他写五封,他能回一封便是极好了。
可是,这次珠现已经写了少有十封信了,没有回信,连派人传语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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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玑揉了揉眼睛,目光并没有放在歌舞上,年年除夕夜都是歌舞,让她看的有些疲惫。她有些心神不宁,昨夜,她又梦见沈道了。
沈道一身血,右袖管里空空荡荡,她害怕的叫他,他却转头走了,珠玑没追上他,惊醒了。
她一醒,便匆忙提笔写信,却还没来得及送出。
除夕宴到了一半,慌慌张张进来一内监,想要说什么,皇帝喝的尽兴,让他大声说出来,那内监神色犹豫,瞥了一眼珠玑,珠玑有些不明党厉,看她做什么?
内监还是说了。
“皇上,沈道沈将军,战死了。”
珠玑猛的站起来,却两眼一黑,倒了下去,身后的挽玉连忙接住了她。
珠玑怎么也不信沈道死了,她出了城,沈道的尸身已经在运往京都的路上,她骑了三天三夜的马,和一行人,接上了头。
珠玑抖着手,去开了棺材。
沈道的尸身已经被清洗过,脸色苍白,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道,沈道,沈道。”
珠玑一遍遍地叫着沈道的名字,她去拉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右胳膊的袖简里,空空荡荡。
珠玑的瞳孔蓦地放大,他的胳膊没了,她的梦,居然是真的。
“沈道,你,你胳膊怎么真没了,沈道,你离京两年多,怎么胳膊没了,命也没了,沈道,你起来呀,沈道,你起来回答我啊!”
凄厉的哭声响起来,一旁的士兵偏过头不忍心去看。
沈道的下属红着眼,去扶珠玑,“公主,将军他,有话给你。”
珠玑抬起满是泪痕的双眼,那士兵从怀中掏出一张带着褶皱和血迹的纸,“这是将军死前身上仅有的东西。将军撑着一口气,让属下告诉公主,”士兵哽咽两声,学着沈道的语气,满是不舍与心疼,“珠珠,别哭。”
珠玑颤巍巍地打开那张纸,那是她写给沈道的信,她说,心之忧矣。
那句话后有两个字,歪歪扭扭,写字之人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暗红色,鲜血写就。
“珠珠。”
扶棺回京的那一晚,珠玑再次梦见了沈道,如同她第一次见他一般,玉树临风,笑着挥手。
“珠珠,别哭,以后,我便不能给你擦眼泪了。
珠玑知道,他们,缘尽了。
沈道下葬那日,珠玑为自己挽了妇人的发髻,亲自送葬。
老太妃一语成箴,沈道下葬的那一刻起,沈道是沈道,白珠玑是白珠玑,再无干系。
珠玑信了,信了老太妃说的,三次便是缘尽,他们,果真是应了这谶语。
她还是五公主,而他已是地底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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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玉轻轻地将珠玑身上的雪花拂尽,珠玑看着雪花,出了神,此时,离沈道离世已满一年,这是他走后的第一场雪。
“挽玉,你看着这雪,想不想得起一句话。”珠玑问挽玉,脸上带着无限的缱绻。
挽玉摇头。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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