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那个被称为百年一遇的小天才不幸夭折,就在他被评定为祸乱因子的几天之后。
一时间,风头正茂的李家再次成为热门话题。
……
是夜,李家庄园今晚格外的安静,没了往日的喧嚣,如同一只安睡的巨兽,微弱的风声清晰入耳。
庄园当中有一座装饰古朴的院子,此时的院子当中没有光亮,桂花树收拢小小的花苞,静谧的月光铺满院子。
李家四少爷独自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按理说,这种制造粗劣的东西不该出现在庄园内,更不应该出现在这座院子当中。他抬头望着圆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这时候的他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今天老爹没有来,小豆芽也没有来,想想也是,这种时候,他们不该出现。别离什么的,安安静静的就好。
说起老爹,李雾月真的有些无从评价,试想,谁家的父亲会带着自家七八岁的孩子去逛夜店,还是偷溜出去的,理由是找媳妇儿这种技能要从娃娃抓起。
虽然老爹的行事风格总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可李雾月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来自他的关怀,能感受到“爱”这种对于他来说十分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这个偌大的家中,也就只有老爹会把他当作一个孩子,给他找来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虽然对于他来说,那些东西都太过低俗,根本配不上他的尊贵身份。但在许许多多万物沉寂之后的深夜,他会独自一人就着暗淡的月光摆弄那些小玩意,如同不能示之与人的珍宝。
与李雾月的沉稳相比,老爹才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每次都会想各种方法带着他偷溜出去玩,在被管家带着人将他揪回来之后,他都会被数落一顿。他唯唯诺诺的低着头挨训,却不忘偷偷的对李雾月打手势,告诉他:没事儿,这老头快说完了,咱们下次小心点,争取不被他抓到。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李雾月的父亲。
再有就是小豆芽,那傻姑娘,一定还在一边在数着她存了许久的硬币,一边在心里诅咒着李雾月这个魔王,还要一边想着如何从他这里赚取一笔巨款,可忙了。数硬币是她最开心的时候,能将为数不多的硬币数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这时候的她总是止不住的笑,露出两可人的小酒窝。
她馋那种红红的串成串儿的糖葫芦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可李雾月这个坏家伙告诉她,那玩意儿他都吃不起,得好几百大洋呢。
这个倔强又傻气的丫头,在嘴上说着一些硬气的话,像什么我才不会想吃那种东西呢之类的,暗地里却悄悄用个破陶罐存着硬币。
硬币都是帮李雾月这个坏家伙干苦力挣到的工钱,倒出来,哗哗的响,一个一个数了之后放进陶罐里,叮叮当当,听着就让人高兴。
这不,刚想着她呢,一个小脑袋从院子外偷偷摸摸的露出来,看见李四还坐在院子里乘凉,就快速的缩回去。这家伙居然狡猾的关灯来迷惑她,还好自己机灵,不然的话还没见到遗落在柜子下的硬币呢,行动就该宣告失败了。
她观察过,那家伙应该还没有注意到自己遗失了那么大一笔巨款,她打算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悄悄给拿走,这样的话,她与糖葫芦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李雾月掏出一枚硬币扔过去,硬币在地上跳跃,叮叮当当。然后就听见屁股墩着地的声音传来,再之后就是一阵错乱的小跑声。
小院子再一次陷入沉寂。
“有什么想要说的,或者说是最后的愿望。”声音自孩子背后的阴影当中传来,一个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如果有庄园内的任何人在场的话,一定能认出这个人。当代李家的大家长,李家这艘大船的掌舵人,同时也是李雾月所谓的——母亲。
一个自己毫不熟悉的“最亲近的人”。
李家作为一个年轻的家族,其发展历程,被列为归档者江湖近年来最大的奇迹之一。
谁能想到,一个南山小族,仅仅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就将十六族的末端段氏家族挤了出去,强势崛起。
这个奇迹的大半功劳都将归于一人身上。四十年前,也是她的出生,改变了南山李家。
她就是李戎,李家历代最为年轻的大家长。
也是十六族当中的唯一一位女性大家长,七级领主,映射——青龙魂。
她自小就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想干什么,并将自己的野心付之于实际行动。她强大,雍容,同时强势铁腕。
与她同一时期的所有人都被她耀眼的光辉所遮盖,显得暗淡无光,那段时期几乎是她一个人的舞台。
也许世上真有一种人,叫做天选之子,他们生而为王。同时也有一种人,为引路而生,他们默默无闻,静静等待,等待着天选之子的出现,然后燃烧自己,照亮前路,指引天选之人,登上御座。
李戎与前任大家长李荣大概就是这种关系。两人的名字谐音,而一字之差所透露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含义,天差地别。
那晚月圆,老人叫李戎到房间,之后的一整晚彻夜灯火不熄,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第二天凌晨,房门打开,李戎宣布了两个消息:一、前任大家长李荣离世。二、她继任为李家第十九代大家长。那时候的她十九岁。
同一天,白袍戴孝的李家子弟倾巢而出。
还未入夜,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南山所有小族。
南山孙家灭族!
一时间,孙家之前宴请李家大家长这件事再次被人提起。
宴请之后,李家大家长突然离世,继而孙家被灭,一切都合符逻辑。
只是这其中是否有猫腻?外人不得而知。
而孙家被灭这件事则迅速发酵,征讨声越演越烈,终于南山战乱爆发。李家就是在这战乱当中,逐渐展露头角,并强势崛起。
如此传奇的一个女性,她的婚姻却不甚美满。第一任丈夫战死。第二任丈夫是个废物,一个懦弱且无能的人,一生的时间都只能停留在二级的弱者。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看上了元本初什么,直到李雾月的出生,这才恍然惊觉。因为李雾月是天生紫瞳,这种特殊的体质百年难得一现,拥有者在晋级之后,会直接跳过一阶四段的银瞳、黄瞳、赤瞳,直接进入后期紫瞳。作为天才中的天才,他自一出生就备受关注。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是十五了吗。”李雾月自小马扎上站起,清冷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愿望?
这种奢侈的东西他真的配拥有吗?即使他是李家“尊贵的”四少爷,一个按照模具生长的“天才”。
他小小年纪就出席各种家族集会,而且应付得当大方,丝毫没有作为天才的骄纵。
有人评判说:生子如此,何愁家族不兴。
只有他自己和李戎知道,自己确实是天生的紫瞳,可是他没有涡源,这就意味着他没法驱动映射,仅仅是一个漂亮的空壳。
讽刺的是,家族给他镀上金装之后,空壳成为天才。
李戎欺骗了所有人。
八年时间,灿烂辉煌,然而审判终将降临。作为一个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所打造出来的华美工具,就应该在他能起到最大作用的时候,一次性将他的价值发挥出来。
就在不久之前,他被上位者评定为祸乱因子之一。
在聚集众多的光环之后,就到了他退场的时候。
这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结果,同时也是李雾月能为家族做出的最大贡献。
其他家族需要一个好消息,这样才能减少一些他们时刻放在李家身上的目光。
一个成长迅速的家族需要一个打击,这样才能有所警醒,看清前路,继续前进。
一个被给予厚望的天才,再合适不过。
这些事李雾月能想明白,所以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命运,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一切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手表,按照轨迹麻木的向终点走去。
摇尾乞怜什么的,对她李戎也不会有用吧,自己也做不出这种事。
李雾月最后望了一眼那个被他扔出去的硬币,然后跟着李戎离开院子。
深夜,庄园里的一切都在沉睡,也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庄园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装甲车,车标是一个咬剑的骷髅头。
只有少数的上位者知道,这种车所行驶的终点是那座特殊的监狱——卡奇特尔!
一座位于狄拉克之海的小岛,同时也是一座关押最凶恶囚犯的监牢,没有看守,因为没有任何的归档者能在不借助特殊工具的情况下,穿越狄拉克之海。
这就是李雾月的最终归宿。
在上车之前,李戎说道:“这是家族最后的努力结果。”
李雾月没有接话,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平静的走向车厢。
所谓家族的最后温柔吗?是不是太过可笑。
当闸门将最后的一丝月光切断,一切都陷入黑暗。
这个八岁的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抱怨过一句,也没有流露出惊恐的表情,更没有正眼看过李戎一眼。
自平静的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沉默了,沉默的不像是一个孩子。
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又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黎明到来,只是他再也看不见。
李家发布讣告,宣布李雾月夭折。自此,世间再没有他这个人。
李家在悲痛中为他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之后渐渐遗忘这个人,继续投身于家族的建设当中。
小豆芽可能会很高兴,因为她终于逃脱了李雾月的魔掌,再没有李雾月用一个硬币诱使她龇牙咧嘴的笑,然后用手指戳她的小酒窝。也可能有点伤心,因为她还没有吃到糖葫芦,没了李雾月这个冤大头,她与糖葫芦又将遥遥无期。
真正伤心欲绝的人,就只有一个。
元本初失去的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是失去了儿子,失去了期许,失去了一切。
这个一辈子都在懦弱当中度过的男人,在浑浑噩噩了几个月之后的一天,喝的大醉,泪流满面的提刀踉跄冲进十六族的神圣会议会场……
继李雾月夭折事件之后,李家的姑爷,李戎的第二任丈夫,元本初。被十六族以扰乱神圣会议罪判处火刑。
对一个二级的废物大动干戈,这似乎有些不太符合情理。
但没有人会真正的在乎,对于一个渺小到尘埃里的人,他的生死无足轻重。
李家同样保持沉默,就连他的骨灰都没有人去收敛,就那样随风而散。
那个可怜的男人在失去儿子之后,同样迎来了他的最终归宿,一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凄惨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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