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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福瑞 健忘症患者们

小说:忠犬福瑞  作者:辛农夫  回目录  举报

福瑞领着它的狗友们浩浩荡荡地在街上穿行,路边的行人四散躲避。因为做了头目,福瑞心中大为舒畅,四条腿的畜生硬是迈出了“外八”的霸气步伐,这样一来,又格外多占了一些人走的地方。在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面前,那些被抢了道路的行人噤若寒蝉。这是什么世道?狗抢了人的正道人还不敢说话!

合水镇的人都喜欢标榜自己不怕狗,就像男人吹嘘自己不怕老婆一样。一般的狗确实没有人害怕,但是黑狗不一样,大家都怕黑狗。会咬人的狗不可怕,打不得的狗才可怕,黑狗在合水镇就属于打不得的狗。也许是受道家文化的影响,当地人一直将黑狗当成是辟邪招财的宝物。如果有谁在公共场合殴打黑狗,一定会被别人诅咒。打黑狗会被认为是对宝物不敬,有招灾上身之虞。在合水镇,还有一种黑东西是当地人最怕的,那就是黑猫。黑猫是最邪的物种,据说,人死入棺后,如果有黑猫跳过棺材,肯定会引起诈尸;这个说法在合水镇存在了上千年,累及了无数代的孝子孝孙——子孙们要轮流拿鞭子守候在棺材旁边,直到先人入土为安。

黑狗和黑猫是天生的冤家,大家互相看不惯,但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福瑞长这么大,也见过很多黑猫。每次见到黑猫,它都要凶狠地追赶一番。

顾大全的屋里就有一只黑猫,是柳玉玲养的,取名黑喵儿。黑喵儿是福瑞最讨厌的黑猫,因为它们见面的机会最多。福瑞讨厌黑喵儿还有另一个原因:黑喵儿嘲笑过它。

黑喵儿和福瑞原本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它们之间从来没有平静相处过一天。有时候,它们会半真半假地打闹一番;有时候,它们会真真切切地干上一架。日子就在这种打打闹闹中悄然过去。

有一天,黑喵儿在外面遭受了一顿毒打,脸上被竹鞭抽出一条痕,毛发脱落,露出白花花的皮肉。那是黄先普的老娘死后的第四天,彼时福瑞正在家中养伤。当它看到黑喵儿带着惨兮兮的样子回来的时候,竟然心花路放地想要去嘲笑黑喵儿一番。它顾不得有伤在身,拖着它那条受伤的后腿一颠一跛的去追黑喵儿。黑喵儿的伤在脸上,四肢并无大碍,转身跑了几米后,一躬身窜上了一棵大树。福瑞追到树下,仍然不肯善罢甘休,它死死地盯住书上的黑喵儿,带着特有的优越感嘲笑道:“黑猫啊黑猫,大家同样都穿黑衣,只有我们才受人尊敬,而你们只有挨鞭子的贱命哦!”黑喵儿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我去,你这从哪里来的优越感?大家都是怎么受伤的,难道你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吗?你莫不是健忘症患者吧?”

原来,那天上午黑喵儿在田里追田鼠,一不小心追到了黄先普老娘的下葬地。这可了不得。黄家的孝子孝孙们原本就认为是福瑞害死老太太的,对黑狗已经起了一些怨恨,现在,竟然有比黑狗更邪的黑猫闯入葬地,大家不由得惊怒交加,也不管黑喵儿有没有跨过棺材,只顾劈头盖脑地向黑喵儿打去。幸亏黑喵儿机巧灵敏,逃跑过程中仅仅挨了一鞭子。

在黑喵儿看来,福瑞竟敢拿挨鞭子的事来挤兑它,简直是不知廉耻,就像人类说的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因此,知道福瑞根底的黑喵儿忍不住反唇相讥:“我挨鞭子,那是因为我不小心冒犯了别人的先人,可是你呢?我可是经常看见你无缘无故地吃糖棒棒的哟,而且是还头破血流的那种。还有啊,你这腿好像是刚瘸的吧?这也是受人尊敬的结果吗?”

被揭了老底的福瑞恼羞成怒,可是它又拿黑喵儿没有办法。黑喵儿高高在上,福瑞要在树脚下抬头仰望,在吵架的气势上已先输了一大截。狗没有爬树的本事,所以福瑞只能在树下放狠话:“有本事你下来!你今天不下来,看我改天怎么收拾你!”黑喵儿才不会被福瑞的狠话吓倒,它轻蔑地看看福瑞,然后像炫富的女人显摆五根手指上的钻戒一样优雅地伸出前爪,接着又用暧昧的舌头轻轻地梳理前腿上的柔毛。等吧,你就慢慢地等吧!——黑喵儿用鄙视的眼光看着福瑞——就算等到地老天荒也无所谓。

黑喵儿的讥讽让福瑞抓狂,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理论上来讲,黑狗要比黑猫受人喜爱,但实际上,黑狗的命运往往要比黑猫凄惨;因为大部分的黑猫终其一生也未必能碰上死人的事,而大部分的黑狗出其不意地咬人却是平常之举;被防范的频率越高,挨打的几率也就越高。

本来,福瑞单独上街的时候是很受人欢迎的,街上的行人也不会因为福瑞的出现而引起骚乱。但是,当福瑞趾高气扬地领着狗队前行的时候,它发现不只是行人,就连街道两边的店主们也表现出了厌恶的神色。

就比如那个前一天以高于其父亲的规格接待过福瑞的赵老四,他得了很多福瑞的好处,此刻也是双手抱在胸前,撇着嘴巴看福瑞它们在他的门口逗留。福瑞心里想:“昨天我带安生来的时候,你们说是旺运加倍,今天我带了这么多兄弟姐妹来,岂不是旺运要涨到爆?就冲这个大手笔,给到场壮声势的诸位发个鸡腿不为过吧?”福瑞一边想一边紧紧地盯着赵老四,可是赵老四却像木头一样杵在哪儿,一点都没有要表示的意思,连向福瑞表示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福瑞只好领着狗队继续向前走。街两边的店老板中也有一些没有跟上形势变化的,一早投了鸡腿在街上,等看到狗群的时候,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那些被荷尔蒙支配着的狗早早地闻到了鸡腿的香味,他们丢下安生,一窝蜂的向街面上的鸡腿扑去。街面上的鸡腿不够分,众狗在鸡腿的诱惑下立马陷入你撕我咬的混战,一时间,鲜血飞溅,哀嚎声不绝于耳。

抢完了第一批鸡腿之后,狗队一哄而散。福瑞带领的狗队并没有做过行前动员,它们没有明确一致的目标,它们没有统一的思想,它们也没有称职的组织者,只有安生的魅惑是它们唯一的行动动力。人类有一句名言叫“饱暖思淫欲”,很显然,饱暖的欲望总是占据先导的位置。当时,狗队里面所有的狗都还没有吃早餐,金黄色的鸡腿显然比安生的狗腿更有吸引力。由于鸡腿数量有限,大家抢食完第一批鸡腿后仍然达不到解除饥饿的效果,那怎么办呢?跟着来的狗狗们也不傻,那就各自为战,看谁能够抢占先机。

然而这些立志要单打独斗的狗们大概是忘了,合水镇的街道上原来是没有鸡腿的,这些狗中有一些以前是上过街的,可是它们根本不会去想为什么以前没有鸡腿而现在突然有鸡腿的问题,在它们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概念,那就是此地没有鸡腿,在另外的地方肯定还有鸡腿在等着它们。它们根本想不到,这些鸡腿其实是福瑞带给它们的。但是狗是不会感恩的,“狼心狗肺”就是对它们品行的最好注释。那些跟来的狗不仅不知道感谢福瑞,反而将本属于福瑞的那一份鸡腿也吃掉了。对此,福瑞也无可奈何,但是它不生气,因为能带这么一大群狗到街上来,已足以证明它的能力和成就,精神自足的狗食量要小一些,这是一种骄傲的资本。

福瑞不在乎街上的鸡腿,但是安生在乎,它也没有吃早餐,而且一大早它就要应付这一大群臭狗的纠缠,体力透支严重。在那些狗争抢鸡腿的时候,安生也加入了战局,但是,那一群臭狗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被挡在抢食圈外的安生连续遭到了几只黑狗的攻击,它的脖子和腿上都挂了彩。

狗群散去以后,安生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福瑞的身边。福瑞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安生。

这时,福瑞身后店铺里的老板走了出来,跟福瑞打招呼:“福瑞,过来,帮我招呼一下客人!”福瑞转过头去,发现是一个平时还算比较熟悉的店主,它决定帮一下他,当然,最根本的因素还是福瑞也还没有吃早餐。它丢下安生,自己向店门口走去。

要做的工作还是那老一套的程序。福瑞有选择地祝福完顾客后,店老板慷慨地给了它一只鸡腿。福瑞将鸡腿衔起来,一直衔到安生的身旁。它没有吃那只鸡腿,而是将鸡腿让给了安生。店老板不经意间注意到了这温情的一幕,他被感动了。他又喊店里的顾客来看,那些顾客也被感动了。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要将自己吃剩下的佳肴奉献给福瑞。福瑞很淡然地站在那里,对大家的施舍来者不拒。

那些同情心泛滥的食客将福瑞的爱情故事推送到了网上,福瑞的名声因此传到了更远的地方,传到了邻近的乡镇,甚至传到了邻近的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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