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惊华将龙牙收回刀鞘中，骑上美人离开了椒房殿，铁骑兵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一行人犹如百鬼夜行，从头到脚都流露着恐怖的气息，任谁见了都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皇宫其实很大，偶尔会有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路过看见铁骑兵后，从老远就躲了起来。
付惊华一行人走的很快，一会就到了宫门，皇甫钰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雨渐渐小了许多，打得房檐的瓦片叮铃作响，奏出一支杂乱的乐章。
皇甫钰穿着绣着九龙的月牙白斗篷，手执一白色油纸伞静静的立在雨中，面如冠玉，瞧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从远处看漂亮的像一幅画似的，可这画中人的眼神从未离开远处渐渐走来的一行阴沉恐怖的煞鬼。
付惊华行到他面前时并未停下马，对他视若无睹。
“惊华姐姐。”皇甫钰也没有任何不满，出声叫道。
付惊华的马停住了脚步，付惊华把帽子摘下回头看他，面无表情的问：“皇上有事？”
皇甫钰微微耷拉着脑袋，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用极尽委屈的语气说道：“惊华姐姐是生我的气了吗？我没有故意不拦着那个贱人去害你的，我只是太想见你一面，这样做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付惊华冷笑了一下，你想见我，所以放任别人杀我，可笑！
付惊华回头看他，眼里噙着冰冷的笑意“小钰儿这说的什么话，姐姐怎么会生气呢，倒是小钰儿忘了，姐姐既然能让你坐上这位置，自然也有千种方法让你滚下来，以后还是莫要再耍这些小聪明，不然姐姐真的生气了，你可不好受呢。爷不想死，谁能让爷死？”
皇甫钰脸上神色微变，攥着伞柄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已经泛白，“钰儿记下了。”
付惊华又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小孩子还是沉不住气，需要再打磨打磨。
皇后以为，皇甫钰对付惊华言听计从，是因为皇甫钰喜欢付惊华，却不知皇甫钰从未敢敢喜欢付惊华，那只是服从的本能。
三年前，风景恰好，一切都被设计的刚刚好。
食人湖，坐落在京城郊外，原名光影湖，以景色优美湖面泛光著称。
可当年的秋冬之际，湖中不知从何而来的鱼怪，纵以食人为名，百姓皆称其为“食人湖”。
当时年仅十四岁的皇甫钰，身体一向最是孱弱，被其他几个皇子堵到湖边，对他拳脚相加，殴打羞辱，有的还企图将他推下光影湖。
付惊华骑着美人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对随侍的邪明吩咐道：“你先等着，看看谁最合胃口，带到郊外的分舵。”邪明点头但没有出声。
付惊华调转马头想要离去，就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惨叫。
付惊华心生有趣，回头去看，那个孱弱的少年从湖边捡了一块石头，不顾一切的猛然砸向身边的人。
石头很锋利，竟然砸到一人的太阳穴上，直接没入了头颅。那人当场死亡，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皇甫钰是九皇子，一直不受老皇帝的宠爱。他的生母是个舞伶，与其说老皇帝不宠爱他，倒不如说，连他是谁都记得不太清。
毕竟老皇帝有三十多个儿子，都可以组成两支蹴鞠队了。
皇甫钰一直是最受欺负的那个，因为他的生母早早就死在了皇宫的高墙之下。
付惊华挑眉，皇甫钰疯狂的反抗着，已经打伤了几个人，明明是那么孱弱的一个人，力气好像使不完一样，虽说杀人的手段低劣不堪，但是手法凌厉，明显不是第一次干了。
付惊华坐在马上轻笑：“呵呵，可真是有趣儿呢！”当真是，有趣极了。
她骑着马奔向湖边，手下将剩下几个伺机逃跑的皇子和随从们扔到皇甫钰面前。
皇甫钰抬头看，来人坐在高马之上，风拂衣角，嘴角分明是带着笑意的，却莫名的让他感觉自己已经堕入冰窖，寒意刺骨。
付惊华向一脸戒备的皇甫钰扔了一把匕首：“这位弟弟，用这个杀才更快嘛！”
皇甫钰心中戒备，面上却带着笑意，缓缓捡起匕首。
还未待他想明来人是谁，其他几个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皇子便给出了答案。
“付惊华！”一人惊惧。
“付惊华！今天若是我们死在了这儿，父皇定不会放过你！”一人恐吓。
“付惊华，付二公子！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我，我……我什么都给你！”更多的是求饶。
付惊华睁大了眼睛，无辜的说道：“怎么是我要杀了你们了？我要杀的不过是几个市井无赖罢了。”
付惊华拍了拍手，身后鬼影似的闪住几个人，“你看，我后面站的几位才是我大周的皇子啊！”竟与那些在场的几个皇子从面皮到身形仿佛和原来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再者说，怎么是我要杀你们呢！你们不看看拿着刀的可是你们的好兄弟呀！九皇子，你说对不对？”付惊华偏头俯视着皇甫钰。
皇甫钰低头，脸色煞白，轻巧的翻转了下手中的匕首，苦笑着施了一礼：“惊华姐姐说的对。”
他能怎么办？能怎么说？
他是个聪明人，在看到站在付惊华身后的那几人之后就明白了，他已沦为这个女人手中的棋子了。
他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匕首，缓缓走向在地上鬼哭狼嚎，还在妄图求救的几人。
事后，付惊华将几人丢下光影湖，鲜血从尸体中缓缓流出，湖水被漂上了一层红色。皇甫钰亲眼看着几只巨鳄将尸体啃食的一干二净。骨沫在湖面上漂流着，与暗红的湖水混成一幅诡异的图画。
皇甫钰脸色有些苍白想要后退，却被一只手死死的按在肩膀上，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付惊华靠近他的耳边，说道：“小弟弟莫怕，你看多美呀！只要乖乖的，你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好不好？”
残阳如血，把付惊华的面庞镀上一层金色，像佛，似妖。
当初的恐惧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会冒出一身冷汗。
待付惊华走了之后，皇甫钰回宫的脚步有些蹒跚，回到承德殿，他坐在龙椅上，拿手掌仔细的感受着龙头扶手的纹理，就呆呆地坐着，过了许久抚额轻笑，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笑着谁。
她还是她。
只是，好不甘心啊！
皇甫钰缓缓阖上了眼。
半年前，突然消失了半年的付惊华又找上了他。当时他正在秉烛夜读火光墙上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他将书合上：“惊华姐姐，您回来了。”
他站起身，转过去看她。
付惊华的皮肤略微晒黑了一些，却丝毫不掩芳华，还多了一丝沉稳：“小钰儿，你可想随我去看场好戏？”明明这话是在问他，可语气却是极其不容抗拒。
她笑的很灿烂，好像一直在阳光下行走的人明媚温暖，可皇甫钰知道，在太阳背后，是世间无尽的黑暗。
其实，他也曾问过：“惊华姐姐，你总能笑着，为何？”哪怕是杀人，被辱，做坏事的时候，她也总是笑的，笑得让人想要撕扯。
凭什么？明明这样一个坏人，她却可以笑的那么纯净，让人不自觉地被感染。
付惊华还是笑着，答道：“你若笑着，你在意的人，便会笑了，你若闹着，在意你的人，就会高兴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散落了一地的光。
他也学会笑了。
付惊华足尖轻点带他飞上了皇宫最高的地方。她的身手又好了许多。
皇甫钰曾央过她教他练武，可惜他早已过了练武的好年纪，并且身体又一贯孱弱，便只能练了一些保命的招式和一些轻暗器。
圆月映在屋顶之巅，她的身影印在淡黄的月色中，真是，美极了。
可惜美人焉是利器，一把悬在天下头顶的利器。
皇甫钰微微颔首轻笑，漂亮的丹凤眼凝视着远处的火光：“惊华姐姐，您说的好戏，要开场了。”
付惊华勾起一抹嘴角，有趣的瞧了他一眼，又扭头看着火光进了宫门，一步步的向这里靠近，她嘴角的笑容也是一点点的加深。
待到大部分火光进了这处宫殿，付惊华招手，几十个鬼魅般的身影从深夜中现身，又回归黑暗而去。
皇甫钰看到火光为首的是太身着金龙盔甲的太子，一步步走进这座大殿。
“皇兄还真是等不及了，竟然要逼宫。”他缓缓摇了几下头轻笑着。
他们脚下这座宫殿正是皇帝寝宫。
付惊华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呵，小孩长大了许多。
“好了，走。”付惊华瞥了一眼圆月，飞身带他进了寝殿。
太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皇帝身着睡衣手执宝剑，剑尖的血随着剑刃，缓缓淌下。
他应该是刚醒，亦或没睡，一直等待着他的爱子大驾光临。
“呵呵，可真是一出好戏呀！”付惊华嗤笑出声，“亲儿弑父反被诛杀，更有趣的是，这唱戏的，竟然一个是九五至尊，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哈哈……不行了，容我先笑会儿。”可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模样，尽是一片寒冰。
皇甫钰陪着笑了笑，眼底一片寒意。
这太子逼宫是他一手策划的不假，只是这老皇帝从何而知，恐怕就是身旁这位的手笔了。
老皇帝的剑哐当一下掉在地上，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场局中局。他仰头大笑，竟是笑出了眼泪，眼神像是一只毒蛇似的看向付惊华：“你这毒妇当真是与你娘一样恶毒！”
付惊华不屑的又笑了两下，“哈哈。”
鄙夷道，“可你终究是输了，十九年前是这样，十九年后依然是。你应该想明白的，从你十四年前招惹我付家，五年前污蔑楚家就应该明白！”付惊华捡起地上的宝剑，一抬手便将他的腿生生的削掉了半个。
老皇帝没了一条腿的支撑，一头栽倒在地，他喊不出声，只能捂着残缺的腿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剑的滋味可舒服？哈哈，你知道吗？付忠临死前要我答应什么？哈哈哈……他说，要我保你皇甫家江山，让我莫要杀你，还说什么不可反，保万民，保江山！不过，我答应了。”付惊华又抬起剑，将他的另一条腿也砍了掉，“可我不知道哇，这万民，这江山，与我何干？”
老皇帝疼的已经快要晕死过去。
但又强忍着疼痛把眼光投向皇甫钰，眼中带了一抹希冀和祈求，他心里想着，虽说，他曾经忽略了皇甫钰，可毕竟他是他的皇子，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付惊华循着他的眼光去看，皇甫钰面若寒霜，感觉到付惊华的目光后，立刻面带笑意地向她点头。
付惊华敛去眼神中的狠厉，弯唇嫣然一笑，又扭头对着皇帝说道：“呵呵，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毕竟我一向是最信守承诺了。小钰儿，你说是不是？”
付惊华将手中的剑扔向了皇甫钰。
皇甫钰看着眼前的身影，慢慢的与那日马上的她重合，只是这次他没有捡起地上的剑，而是缓缓地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移步走到老皇帝身边。
“父皇，你可知母妃在死前对我说了什么？你绝对猜不到，她什么都没说，只想将十岁的我撞死在高墙上，她想让我在黄泉路上陪她一起走。可是，我不想啊！于是我便先一步将她杀了，如今让你去陪她，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愿吧！”
他直接将匕首插入了皇帝的胸膛之中，鲜红的血液喷洒出来，他喃喃道：“惊华姐姐，你说的对，鲜血的颜色真的好美啊！”好美啊。
付惊华的事，不需要他去多问，哪怕他问了，她一定会答。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懂了，为何所有皇甫家有为的皇子都死了，却偏偏留下了他和一群酒囊饭袋。
只因江山需要他来坐镇。
不，是她的诺言，需要他来完成。
与有荣焉。
付惊华走出宫殿，外面的一切都被安置妥当，她懒洋洋的伸了下腰，看着朝阳像一只惬意的猫一样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咧开了嘴角。
太阳出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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