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稞青儿就提着水桶，站在门口等嬷母。她的怀里，抱着一大堆衣服，这都是图尔格的。以前洗衣服的活，都是嬷母在干。
嬷母走来，看到稞青儿这副样子，吓坏了。
“我万敬的夫人，您不该穿这样的衣服。这粗麻布衣，是我们下等人才穿的。”嬷母连忙跑过去，想要接过稞青儿手中的木桶，怀中的衣服：“赶紧把这些东西给老嬷母，首领大人看到了会怪罪的。”
稞青儿向后躲了两步，并没有将木桶和衣服给嬷母。
“嬷母，从今天开始，我要跟着你学洗衣服，学做饭，学着干所有的活。”稞青儿很严肃认真地说道。
“这可不行，我尊贵的夫人，您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嬷母很不能理解稞青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嬷母，我已经决定了，你是阻止不了我的。”稞青儿提着木桶，朝河边走去。
“我万敬的夫人，至少容我请示过首领大人之后再决定，行吗？”嬷母跟在稞青儿身后，她似乎很害怕。
“不用，他若问起，我会跟他解释。”稞青儿迟疑了一下，望着远处：“他若不问，也没必要解释。”
稞青儿跟嬷母来到河边，有好些部落里的妇女，在河边洗衣服。
一看到稞青儿，大家很惊讶，纷纷跑过来行礼。
“不用管我，大家各忙各的去吧。”稞青儿很温和地说道。
“您这是要自己洗衣服吗？”一背上背着孩子的妇女问道。
“是的，我想学洗衣服。”稞青儿笑着说道。
“我可以帮您洗的，如果您愿意的话。”那妇女说道。
“谢谢你，不过我想自己洗。”
“那您需要这个。”那背孩子的妇女跑过去，拿了一根木棒给稞青儿：“要用木棒敲打才能洗得干净。我已经洗完了，您先用。”
稞青儿接过木棒：“谢谢，用完了我会还回去的。”
学着嬷母的样子，沾了水的衣服，放在河边一下一下敲打。看别人都敲得挺利索，稞青儿没敲几下，胳膊就酸得不行了。右手换左手，左手再换右手，来来回回地换，就是不愿意放下来。稞青儿的骨子里，有一份难言的倔强。河水泡得她手发白，生疼生疼地，可她还在若无其事地跟嬷母聊天。
洗完衣服，嬷母要在牧场种点菜，稞青儿也跟着来了。
菜地在下雨前嬷母就已经挖好了，就等着下一场雨，就可以种了。
嬷母从怀里掏出一包菜籽，菜籽用一块灰色的粗麻布包着。
“这是什么菜？”稞青儿问道。
“这是青菜籽，夫人。我们常常要转牧场，不适合种周期太长的作物。青菜周期短，能很快吃上，也不浪费。”嬷母说着，把菜籽均匀地往菜地里撒：“夫人，您想试试吗？”
稞青儿点点头，拿过菜籽，照着嬷母的样子撒。
“这样可以吗？”稞青儿问。
“撒得均匀些就可以，夫人，您撒得很好。”嬷母站在一旁看着：“您这样，真让我心疼，夫人。”
“嬷母，干点活，感觉挺好的，要轻松了很多。”稞青儿散满了整片菜地：“我种的，会出来吗？”
“一定会的，夫人。”嬷母回答道：“万物都是有灵性的，它们能感受到夫人的心诚。”
种完菜后，稞青儿跟嬷母坐在菜地旁边，望着西边缓缓落下的太阳。
“嬷母，你体会过吗，那种长到绝望的夜？”
“我失去丈夫跟第一个孩子时，我想着我还有孩子，还有指望；当我失去第二个孩子时，我想我还有个女儿，远点，但也算个安慰。当我失去最后一个孩子后，就只剩长夜了。”嬷母回答道。她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悲凉。
“这些年，您一定过得很辛苦吧？”稞青儿望着嬷母脸上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手上一道道裂开的伤痕。
“嬷母习惯了。夫人，您还有首领，他是您的指望，也是您的依靠。您还会有孩子的，他们也会成为您的指望跟依靠。当女人的，有个依靠，才能活得像个女人。”嬷母用最质朴，最让人心疼的语气说道。
“女人，不能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吗？”稞青儿问。
“嬷母这样活了几十年了，夫人，您想活成嬷母这样吗？”
稞青儿没有说话，而是望着西边山头上，最后一缕阳光，慢慢消失殆尽。
“事实上，首领是我们整个部落子民的依靠。夫人，若是没有他，嬷母都不敢想象，我们的生活会变成怎样。”嬷母望着一顶顶草帐说道：“他是一个好首领，最好的首领。”
“嬷母，您总是这么说。”稞青儿站起来，伸手拉起嬷母，嘴角带着轻轻的笑：“您总替他说好话，就像您在刻意维护他一样。”
嬷母拍拍身上的土，笑着看稞青儿：“我在他跟前，也总这么说您，夫人，说您是最好的夫人。”
“是吗，那他怎么说？”稞青儿跟嬷母一起朝草帐走去。
“他总是不说话，夫人，您知道的。首领他，总是很沉默。”嬷母说道。
走到草帐前，稞青儿看到图尔格站在草帐外。他的手中，永远都拿着那把屠狼刀。
看到稞青儿回来了，图尔格没有说话，转身进了草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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