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我师父的，我接受这个分配方案。”徐乐钢不知道哪来了一股子勇气，师父话音刚落，他就接上了。
“得了，乐钢，先谢谢吕老师，吕老师落实局长指示，没日没夜忙着给你们分配宿舍，五套宿舍整整忙了十几天，可累得不行。”
“小黄，说话小心咬着舌头。”吕老师面露不快，“成吧，既然你们俩都表态了，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特地感谢我呢，其实也不需要，我一是为了落实局长指示，二是为了给新同志谋点实实在在的福利。不用谢！”
“谢谢吕老师，您辛苦了！在局长的新同志座谈会上，我发言一定会记得感谢您，您放心吧！”
“哎哟，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徐啊，就是个懂事孩子。我真是没看错！”吕老师终于听到了她最想听的一句话，瞬间眉开眼笑，“得了，你们先忙吧，我还有一堆事要张罗，先走了。”
“吕姐慢走啊，最近太辛苦了，回家记得炖只鸡补补。”师父话里话外继续调侃。
“嘴上不积德，不理你。”吕老师头也不回就走了。
“行啊，小子，最后终于把吕姐想听的话说出来了。”师父拍拍徐乐钢的肩，“要不然她可有得缠你，这来来回回不知道还要扯皮多久。”
“师父，我能叫您一声师父吗？”徐乐钢见吕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终于忍不住了，眼泪珠子直往下掉。
“哎哟，我还能逗你不成。可以可以！”师父想掏口袋找块手帕，但左翻右翻都没有，“快别了，来，跟我上屋里。”
眼泪这东西，绷得住得时候，怎么着都能忍着，真开始哭了，就没那么容易止住。
徐乐钢跟着师父进了屋，眼泪还是扑簌簌往下掉。他口袋里也没手帕，但不好意思用袖子擦，眼泪就那么挂在脸颊和下巴上。
“赶紧的吧，先用我的盆擦把脸。一个男子汉，哭成这熊样我看了害怕。“师父找出一块未拆包装的面巾，往脸盆里倒了些热水，”原来，我只知道自己最怕女孩子哭，今天一见你这熊样，我才发现，男孩子哭比女孩子哭丑太多了，别哭了，快擦擦，我都不敢看你。“
徐乐钢擦了好几回脸，才止住眼泪。师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对面的位置搬了一张椅子。
“来吧，别坐沙发上了，不哭了就能离我近一点，上对面来。”
“谢谢师父。”徐乐钢的嗓子像糊了浆糊似的，说话声音闷闷的。
“都这熊样了，别谢了。”师父摆摆手，点了一支烟，把烟盒放在了桌上，口朝着徐乐钢，“想要的话自己拿。”
徐乐钢摇摇头，眼睛肿鼻子红，模样越看越心酸。
“得了，你这模样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办公室。就在我这聊聊吧。我同屋上郊区调研了，你呢，我给你们室值班的打个电话，说你帮我查个资料吧。“师父说着，就拨起电话来。
“老纪啊，今天是你值班啊？那个，我刚刚走廊上抓了你们一个壮丁啊。哈哈！”师父嘬了口烟，“是谁？你猜？哈哈！小徐，徐乐钢呗。这小子上大学可是个尖子生，我有点材料要查，细碎活，今天我们屋小高出门了，就借你小徐用用行不行？”
那头纪主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一小会，师父对着电话那头说：“得嘞，谢谢啊老纪，我争取早点用好，早点还给你。”
你来我往寒暄几句后，师父挂了电话，“回过神来了没，小伙子？”
“我不明白为啥他们要欺负我。”徐乐钢话都没说完，就鼻子一酸，忍不住又哭了。
“哎呀，不要哭，不要哭。”师父忍不住龇牙咧嘴，“你一哭我就不敢看你。”
“罢了，你这劲儿一时半会也止不住。话肯定也说不清楚。那就你坐着听，我来说。”师父接着点了一根烟。
“心里觉得委屈？觉得没人疼你没人爱你？”
徐乐钢点点头，眼珠子还在往下掉。
“这是什么地方？”师父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工作的地方，拼搏的地方，你要找人疼找人爱，你回家呀！”
徐乐钢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是什么话术？这时候不是该安慰安慰人吗？
“觉得我没人情味，觉得我应该安慰你？你以为我会说，乐钢，你受委屈了，你太不容易了，大家应该爱护你、帮助你？”师父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乐了起来，“你啊，你跟我以前有点像，但也不太像。我年轻的时候，成绩肯定没你好，但脸皮比你厚，胆子比你大。“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斗智斗勇的地方，是讲智慧、讲策略、讲谋划的地方，是一个权衡利弊、趋利避害的地方，是一个看重结果和效果的地方，这不是一个单位，一个名字写在牌子上的地方，这是你进入社会斗兽场的门厅，你要是觉得现在已经很委屈了，那你干脆回家种地吧，这里的确是比种地要委屈多了。“
徐乐钢听着听着不哭了，“师父，我从前没有这么想过，我以为这是一个大家庭。”
“我又没说这不是一个大家庭。但大家庭就不斗智斗勇了？就不讲智慧、讲策略了？就不权衡利弊了？就人人都让着你、惯着你了？”师父看都没看徐乐钢，“以前在家，有没有跟兄弟姐妹玩过心眼？有没有吃过亏？有没有跟爹妈耍计策来达到自己目的？现在工作了，来一个这么多高水平人竞争的地方，在一个可以有机会分房子、当官的地方，你居然开始想着相亲相爱一家人了？你脑子呢？”
徐乐钢楞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早吃亏早成长，早战斗早成才。“师父抛出一句不知在哪学的金句。
”这次分宿舍，就是对你的一次考验。你没家境、没背景，大家都看在眼里等着瞧笑话呢。怎么应对，将决定这个楼里的人以后怎么看你。你要用自己的所作所为，来定义在这个楼里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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