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求不高的，吕老师，只要能住就行。破一些或者位置差一些都没关系的。能尽快给我安排上宿舍，就已经让我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徐乐钢还没听明白那个“殊”地含义。
“小徐，那你不问问这宿舍是怎么个特殊？”吕老师看着徐乐钢这副真心欢喜的样子，口气愈发迟疑。
“我知道单位对单身职工的住宿订了统一标准，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不低于30平米，不大于50平米，不能是半地下室。只要满足了这些标准的，我就真的很满意了。”徐乐钢不知悄悄看了多少遍宿舍标准，一口气说得一字不差。
“这些标准倒是都符合的。要不然，我岂不是违反了单位的规定，侵犯了职工权益和福利嘛。也对不住局长想让你们尽快都住进宿舍的苦心。”吕老师的眼神有些游离。
“那您说的特殊是？如果上一户人家刚刚收准备搬家，我可以多等几天的。我这就给现在租的房子房东打电话，说我租到这个月底。”后来，徐乐钢每每回想起那时的自己，都想冲回那个时候，狠狠甩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不不不，你先别给房东打电话，你千万别退房。”吕老师直摆手。
“这是？我不太明白，吕老师。”
“小徐，我看你是个好孩子，我就直说了吧。你们这批进了12个人，外地又单身的5个人。我左凑右凑，咱们单位现在一共就5套符合要求的宿舍房。”
“那不是正好吗？”徐乐钢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仿佛要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
“这5套啊，其实各有各的问题，有的房子啊，里面特别老特别破，电线都耷拉着，简直不敢进门；有的户型不好，厨房正对着另一家厕所，看见了就糟心，不看又不行。还有的，隔壁孩子学架子鼓，天天吵得睡不着，神经衰弱了都。”
“这些我觉得对我来说都没什么问题，我姐夫做过小装修队，下礼拜我让他抽空来一趟，不仅把我那套整整，还可以帮大家屋里都弄弄。问题不大的。”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这几套，都不是分给你的。你也先别着急给家里说。“
“吕老师，您就直说吧，到底怎么个情况啊？我人笨，真的弄不清楚。“
“其实吧，主要是局长要落实政策，尽快给你们分配宿舍，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想办法。“吕老师顿了顿，“你那套，户型特别好，客厅和卧室都朝南，明厨明卫，又是顶层，隔壁的老职工现在在国外帮儿子带孩子，平时谁也吵不到你。”
吕老师接着说：“装修啊，也好！上一位搬进宿舍的时候，花了不少精力和钱装修的，里面的那个吊灯，都是新jia坡买回来的。屋里的全套电器都是新的。”
“那这房子到底哪不好呢？”
“上个住里面的人啊，他分到宿舍后不久，就辞职了。现在呐，在英国读书。他啊，就时非常优秀，非常出类拔萃。你别听其他同事瞎说啊，他虽然父母都在虞城工作，但他不是虞城人。他户口不是的。所以呐，他当时完全符合分宿舍的条件。我们呢，当时有这么一间空着的宿舍，正好就分给他了。”吕老师说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语速时而快，时而缓慢。
“这跟我分宿舍有什么关系呢？”
“他出国的时候啊，走得急。办了离职手续后，就立马买飞机票走了。你知道的，这个飞机票很贵的，飞机延误不得的。所以啊，他的这些东西，也就都没搬走，房子呢，还是保留了他原来住的样子，里面不少贵重物品的。”
“我以为您说什么事呢，我可以帮他搬家，我们家其他没有，就是人口多，正好我要搬新屋子，让他们都来帮忙。您是不是想说顶楼没电梯？没关系，我们家里人一身子力气。不碍事。”
“别别别，小徐啊，你现在也大了。出门在外，是个大人了。不要遇事就想着要找家里人来。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咱们遇到事情那是靠说道理。”
“那您跟上个住里面的人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吧，我可以等几天，等他搬了东西我再住。”
“哎呀，这个不好办啊。”吕老师直愣愣看着徐乐钢，看得他发毛。
“这个怎么不好办了呢？我们办公室打不了国际长途，只能请您帮个忙了。再说了，我也不认识他，直接给他打电话觉得怪怪的。“
“小徐啊，你没出过国吧，我跟你说，国外可跟我们这里不一样。特别是这些出国留学的留学
生。人家每天是要上课的，学习很忙的，哪有时间等着国内还打电话的？而且啊，那些国外特别好的学校，为了让学生认认真真学习，平时不让在宿舍装电话的，你知道吗？“
徐乐钢彻底懵了，自己这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他父母不是在虞城工作吗？那就让他们把东西处理了不就行了吗？“
“哎呀，这个哪有那么简单的。我刚才都说过了，你们已经长大了，都是大人了。是大人了之后，自己的事情啊、房子啊、车子啊，都只有自己能做主的。其他人做不了主，哪怕是爸妈也不行的。这个观念你以后可要改改啊小徐。“
“那我怎么住进宿舍呢？“徐乐钢的脑子已经不转了。
“是呀，我也一直在帮你琢磨这个问题啊！“吕老师继续直愣愣看着徐乐钢。
徐乐钢突然间对这个他向往已久、看起来文明又开放的城市充满了怀疑。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田间地头，妇人们为了在收粮食过秤时多记一些量，往往无所不用其极。
徐乐钢小时候就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考到大城市，不要每年都在田间地头上看农妇们厮打得满地乱滚，头发上、身上都是土。
现在，穿戴考究的吕老师成功地在这座办公楼里，营造出了田间地头掐架的氛围。
回到了这种熟悉的氛围里，徐乐钢一下就不怕了，那个谦卑有礼的新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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