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欧阳洪半跪在地上,抓起断手号啕痛哭,鼻涕眼泪鲜血精气神泄了一地,全没了少帮主该有的气势,曾守礼不禁暗骂一声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大喜之日门前见血,大不吉!
林逸之也有些懊恼,师父总说自己年轻气盛,性子太冲,欠缺磨练,难成大器,师伯六十大寿,自己竟当着江湖群雄的面,在他家门前行凶伤人,岂不是把师门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可是这这些人欺人太甚,两个恶仆辱人在先,自己忍让也就罢了,毕竟是师伯家的人,一个什么海沙派的少帮主与我无冤无仇,却拔剑就要杀我,这让弟子如何忍得?师父你若是在此,想必也会支持我这样做吧。
林逸之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他从慧明老和尚身上察觉到了师父的影子,一样的慈悲善良,一样的高深莫测,所以不敢抬头看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向他解释自己的行为:“老师伯,人要杀我,我不得不出剑。”
慧明双手合十道:“出手制止即可,何必伤人?”
林逸之道:“剑既出鞘,必须见血。”
“你收不住?”
“收不住。”
“收不住剑,还是收不住心?”
“都收不住。”
慧明上前两步,抚摸着他的头顶,叹息道:“与我同上少林吧,佛门清净之地,定会收住你的心魔。”
林逸之的眼睛亮了,像有无限的光彩,像久旱的禾苗迎来春雨的滋润,像待哺的羊羔迎来鲜美的乳汁,他抬起头,望着慧明,像是望着一尊佛。
“大师,您愿意收留我吗?”
“哈哈哈哈……”一阵冷漠的嘲笑,像是黑夜里的猫头鹰,发现了新建的坟墓,于是唱出欢愉的丧乐。
曾守礼眼神阴骘,盯着林逸之道:“小子,在我万剑山庄打了人,见了血,找个靠山就能平安无事了?你也忒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莫说是你个无名小辈,就是多少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也不敢在我万剑山庄如此放肆!”
林逸之的手情不自禁握向剑柄。
欧阳洪杀猪般地叫嚷道:“曾师伯,您老人家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曾守礼怒其不争,恨恨说道:“平时不好好练功,成天就知道风花雪月胡吃海塞,今天碰上了硬茬子,又哭爹看娘的出尽洋相。男子汉大丈夫,断一只手,又不是断了命根子,也值当的哭?还不把眼里流的尿给憋回去!”
曾守礼一席话把欧阳洪吓得魂儿掉了一般,不敢再哭出声,憋着嘴看着他,眼泪巴巴掉着。
林逸之又握起了铁剑,冷声道:“你想怎的?”
慧明老和尚待要好言相劝,曾守礼抢先说道:“大师不必多言,万剑山庄自有规矩,若是什么人得罪了我们,找个靠山就能免于责罚,我万剑山庄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曾守礼手提重剑,脚踏七星,喝一声:“小贼看剑!”往林逸之身上刺来。
林逸之亦放开耳目,抖擞精神,喝一声:“老贼找死!”举剑相迎。
曾守礼的剑古朴浑厚,如山,如月,如岭,如丘,横批似江河奔涌,竖斩如银岭雪崩,触之则皮开肉绽,身死道消。
林逸之的剑轻灵迅捷,如闪电,如月光,如清风,如阴影,进如鹰击长空,退如白驹过隙,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曾守礼的剑招似越舞越慢,一招慢似一招,一招重似一招,千万招剑式归于一招。
林逸之的剑越舞越快,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一招剑式化为千万招。
众人只见一团光影浮动,耳边乒乒乓乓如打铁一般,赞叹道:“多少年江湖不曾看过这样一场好斗!”
曾守礼一时心惊,原见他年少,并未放在心上,虽然能一招击败欧阳洪,也顶多是江湖二流的水准,自己出手三五招就能将其制服。待到交手后才发现这少年虽然内力不足,但剑式奇快,招式诡异,一柄铁剑常从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刺来,犹如山坡上密布的荆棘,虽不致死,但着实难缠。
如果拼着受些轻伤,曾守礼确实可以十几招内将他拿下,但他寻思自己乃是万剑山庄的大管家,对方只是寂寂无名的穷小子,若是在他手里还受了伤,未免折损山庄的脸面,须要全须全尾分毫不损的将他拿下,才能显出曾大管家的本事。
林逸之自小跟着师父长在乡下,平日里种田打渔为生,偶尔替人杀猪宰羊,练功切磋的对象只有师父一人。而师父的武功比山还高,比海还深,在他面前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今日与欧阳洪相斗乃是平生第一次,只出一剑就将对手击败,林逸之不禁有些志得意满,原来江湖中人也不过如猪羊一般。待与曾守礼交手,只觉此人功力深厚,比欧阳洪不知高了多少,一时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战而胜之。
师父曾经教导,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唯有舍弃生死,心无旁骛,才能精益求进,一往无前。
他把烂熟于胸学了十几年的剑招泼水般撒出去,仿佛天下只有手,剑,敌人三样,一心只想杀敌。
两人一时相斗甚酣,难分难解。
到底曾守礼多练了几年,功力更加深厚,斗至上百回合,终于在林逸之的剑招中寻得一丝破绽,重剑直切,眼见要点到林逸之咽喉,林逸之已避无可避。
群雄眼见胜负已分,已有九分的过瘾,还剩一分的不舍,如此华丽的打斗,若是再打上半日,可是饱足了眼福。
林逸之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剑已至咽喉,避无可避。
他有些没落,有些沮丧,有些不甘。
师父说江湖很精彩,江湖也很无奈,但是以你的天资,假以时日在江湖上未尝无可出人头地。
而今初出茅庐,就要饮恨万剑山庄,小时候那些绮丽诡谲的江湖梦幻化成一只只咧着嘴的野狗,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师父,一个月前徒儿刚送走了你,今天就要与你见面了,希望你走得慢一点,黄泉路上我还能追上你,与你作伴。
忽然一声惊雷,九环锡杖上金环的叮当声,锡杖与重剑的碰撞声,慧明大师的呼喝声,武林群雄的惊呼声响成一片,将林逸之惊醒,噔噔后退两步,冷汗如雨,打湿了一身粘稠。
曾守礼用震得发麻的手,捡起摔在地上的黑色重剑,面色潮红,强压怒火,冷声道:“慧明大师,你这是何意?还请给我万剑山庄一个解释。”
正在此时,一个清脆如百灵鸟的声音响起:“曾叔叔,这是怎么了?”
只见一个白蝴蝶般十五六岁少女从庄内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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