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虽然有些担忧,但是他必须要镇定,待自己平复下来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当值的众翰林,他们还在唯唯诺诺的站在那角落上,略显慌张地等待着刘公发话。
刘健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能入值内阁的翰林,自然都是翰林中最优秀者,可现在看来,他们和王守仁相比,还差了好几个等级啊。
当然,太子殿下和姬子梦……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他们是正确的。
刘健终于打起了精神,沉声道:“立即派人入内宫,将此事奏报!”
“还有,知会李、谢二公,以及知会各部部堂,派人去詹事府……”刘健在这里顿了顿,舒服啊,原本一件可怕的事,现在已经消弭了个七七八八,他手里还拿着这些锦州诸官对王守仁抱怨的奏报,兴冲冲地道:“顺道去姬家,知会云梦伯吧,清早时,立即入宫,商讨机要!”
与此同时,在后宫的皇后寝殿里,很是安静。
弘治皇帝在夜里时,睡得本就不踏实,张皇后担心他睡得不好,因而要求坤宁宫里绝对的噤声,哪怕是侍奉的小宦官,也绝不可发出脚步声响。
偶尔,弘治皇帝会磨牙,也会说梦话。
说的梦话之中,大抵是一些灾情或是乱七八糟的事。
因而张皇后的睡眠,也有些糟,好在即便被弘治皇帝惊醒,她也绝不声张,依旧假寐。
可今夜,殿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
这脚步已是很轻,但是对于弘治皇帝来说,却过于刺耳了,却还是传至了寝殿。
不久,外头就传来了低不可闻的声音:“大胆,这个时候……”
另一个声音带着焦急道:“出事了……鞑靼人袭锦州!”
一下子的,方才还在睡梦中的弘治皇帝豁然坐起。
立刻被惊醒了。
他不知是不是做梦,抚着自己的额头,头痛得厉害。
而外头的声音,依旧还很清晰。
“什么锦州,什么事不可以明日再说,惊扰了圣上,你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张公公,锦州……乃是辽东门户,鞑靼人倾巢而出,事关重大,奴婢若不是情非得已,哪里敢……”
弘治皇帝已趿鞋而起,似乎又怕惊醒了张皇后,便回眸看了一眼。
其实张皇后早被他的梦话和呼噜声惊醒了,可此时,却躺在牙帐之下假装酣睡,似乎是害怕因此而引来弘治皇帝的愧疚之心。
弘治皇帝才松了口气,他匆匆的起身,披了一件袍子,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穿衣,还是含糊的穿在了身上,接着匆匆的走出了寝殿。
寝殿之外,两个宦官正在低语着,他们一见寝殿之中,弘治皇帝徐徐而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二人一脸惊恐之色,匆忙拜倒,磕头如捣蒜,正待想要求饶。弘治皇帝则是平静地道:“噤声,到偏殿说话。”
几人到了偏殿里。
弘治皇帝打开了奏报,随即脸色铁青起来:“鞑靼人……可恨!该死!”
倾巢而出,这足以引发弘治皇帝的担忧了。
而随即,他眉头缓缓舒展,不禁道:“太子和戚云,果然料中了,王守仁在锦州办的好,若非他们,辽东危急!摆驾………去暖阁,传召大臣连夜入宫觐见吧。锦州尚在鞑靼铁蹄之下,刻不容缓!”
弘治皇帝说罢,似乎还觉得不够:“召太子和云梦伯姬子梦!”
弘治皇帝在几名太监的伺候下,穿了衣服,匆匆便赶到暖阁,坐定。
刘健已来了。
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刘健先苦笑:“叨扰了陛下,实是万死。”
“不说这些。”
弘治定了定神道:“自土木堡以来,大明一直支持鞑靼,对瓦剌穷追猛打,瓦剌已衰落了数十年,日益流血,已是筋疲力尽,败亡只在即日。可即便如此,朝廷还是一味对鞑靼人纵容,究其原因……”
弘治皇帝顿了顿,才道:“还是因为仇恨,蒙蔽了我们的眼睛啊。”
这是一声感慨,可感慨之后:“该来的,始终会来,鞑靼人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袭锦州……这小王子,打的真是好算盘。”
“幸亏了太子殿下和云梦伯啊。”
刘健此时忍不住接口道。
十数年来的天下承平,已让这满朝都有些麻痹了。
刘健想想都觉得后怕,倘若事前不是太子和姬子梦二人拼了命的做出安排,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太子……”弘治皇帝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接着自御案里抽出一份书信,交给了萧敬:“萧伴伴,给刘卿家看看吧。”
萧敬也一早起来了,听说真的袭了锦州,也是吓了一跳。
他其实觉得有点坑,因为东厂在此之前,没有得到丝毫的情报,这堂堂东厂,竟还不如一个算卦的姬子梦呢。
因而,他显得有些胆战心惊,生怕陛下怪罪。
现在陛下突然提到了书信,猛地……萧敬想起了什么。
昨日的书信……这该死刘瑾……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啊。
该怎么说来着?
刘公公视功名利禄于浮云焉,散尽家财,也要将这功劳推出去,顺道儿,还要再坑一把太子殿下。
萧敬低眉顺眼着,可老脸却抽了抽,平时怎么不见这位刘公公,有如此德行呢,果然……这家伙,还嫩着呢。
萧敬将书信转呈刘健。
刘健一脸的奇怪,接过了书信,打开,愣住了。
他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的确是刘瑾的所写的信,书信之中,将坚壁清野的一切干系都推给了姬子梦和王守仁。
这样说来,这示警和太子殿下没有丝毫关系?
太子殿下之所以和姬子梦一起起哄,只是因为,和姬子梦关系好?
是这样的吗?
还有坚壁清野,竟也和他刘瑾没有丝毫关系,都是王守仁独断专行,刘瑾在书信里,居然痛骂王守仁害民。
一个宦官,满口军民百姓,如何的可怜,站在百姓的立场,抨击一个翰林!刘健都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看错了,如此拳拳爱民之心,真是罕见啊!
那怕是自大明开国以来,也没有如此义正言辞的宦官了吧。
放下了书信,刘健很震惊,随即道:“这么说来,这是云梦伯示警,也是云梦伯暗中怂恿了太子殿下,又是王守仁在锦州力排众议,贯彻坚壁清野之事的?”
弘治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从书信上看,大抵就是如此了,不过……太子毕竟年幼,他能懂什么,可是……可戚云的年纪却不小了。”
摇了摇头,弘治皇帝似乎开始慢慢接受了姬子梦能未卜先知和忠心太子的事实。
这也难怪,当初弘治皇帝第一次见姬子梦的时候,姬子梦便说过,太子才是他理想中可以辅佐的君王。
看来,姬子梦是真的打算忠于太子了,要不然怎么会把如此大的功劳全部推到太子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大臣们也纷纷的到了。
他们连夜入宫,个个气喘吁吁的,尤其是兵部尚书马文升,脸色惨然,他觉得自己这兵部尚书越发没有滋味了。
此前,信誓旦旦的说鞑靼人理应不会进攻辽东,可事实就在眼前,这是实实在在的打脸啊!
虽然说起来,他这个兵部尚书,其实未必有太大的责任,因为这等战事的预判,本就是下头官吏们负责,尚书是不负责具体细务的,可虽如此,马文升还是觉得有些羞愧。他见了弘治皇帝,连忙皇城惶恐地拜倒道:“老臣万死。”
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倒没有动怒,而是道:“起来吧,兵部没有想到,你没有想到,朕也没有想到。”
正说着,带着一双黑眼圈的小朱厚照也急匆匆的到了,他正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兴奋,站定就问道:“父皇,果然鞑靼人攻锦州了?”
小朱同学声音,竟隐隐的带着几分激动。
这其实可以理解的,被人误解了这么久,尤其还被御史不间歇的弹劾,朱厚照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好了,果然攻锦州了,这不就证明了本宫是正确的吗?
回头看那些御史,谁还敢胡言乱语?
姬子梦自朱厚照身后入阁,却是看出来了此时的氛围,立刻标准的给朱厚照做了一个示范。
“臣惊闻噩耗,悲不自胜,陛下,锦州十万军民,朝夕不保,陛下定是忧心如焚,也请陛下节哀。”
朱厚照看了看姬子梦……他倒是很快的学以致用,顿时绷着脸,露出了沉痛之色,哀伤地道:“是啊,是啊,儿臣也甚为痛心,心痛得很。”
弘治皇帝则是目光不善地瞪了朱厚照一眼,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思搭理朱厚照,而是深深地看了姬子梦一眼道:“姬卿家,你的心疾,好了一些吗?”
“好了一些。”姬子梦道。
弘治皇帝温和地道:“少年人,更要格外的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多谢陛下关心,臣只是连来,忧思过甚,再加上平白无故的被人弹劾、侮辱,所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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