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一位身形昂藏的老者，看起来如同猛虎。
花白的胡须，黑白夹杂的头发草草梳理着，又有一股不羁。
这位便是荣亲王。
先皇的亲弟弟，陈诏和陈珏的亲叔叔。
如今云国皇室中，资历最老的存在。
“老臣见过陛下！”
荣亲王行礼，一丝不苟。
他虽不羁，但面对皇帝，绝不会有丁点失礼。
“皇叔不必多礼，来人，赐座。”陈诏点点头，说道。
荣亲王没有坐，而是看向高启，说道：“高小子，说吧，什么事能让你慎重到拐弯抹角的请老夫前来？甚至到了只能在陛下面前才能开口的地步？”
老爷子单刀直入，一点也不拖沓。
他虽然面上对高启嫌弃，但老爷子知道，这人是个极稳重，极负责的忠臣。
高启突然跪在陈诏面前，摘下冠冕，而后长跪不起。
陈诏起身，面色肃然，到底是什么事，让高启到了自摘冠冕请罪的程度？
“高启，朕不信你或你的家人，能做出违法乱纪之事。你如此慎重，应该是牵扯到了朕吧？”
陈诏说着，高启的身子颤了一下。
“起来！”
陈诏突然怒吼：“你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肱骨！朕不管你做了什么，朕只知道，你做的一定没错！所以，站起来！挺直你的腰板！”
“朕的天官，除了大朝会和国祭，在其余任何地方，都不能弯下膝盖！”
高启起身，虎目含泪，声音依旧洪亮古板，但罕见的带上了激动。
“陛下！陈贵人的叔父，当今渤海国公陈永元，横行乡里，霸占民女。因有村名太平者，打退为其强抢民女的家仆。其便烧杀整个村庄，造下杀孽八百一十三人！上到耄耋老者，下到待哺幼儿，无一幸免！”
“当地县令，沆瀣一气，以粮仓失火为由，压下整件事！”
“微臣微服私访，这才找到证据。另有渤海国公私造兵甲，豢养门客八百，超出三等国公规制的六十私兵十数倍！”
“再有渤海国公僭越建造亲王规制的蟠龙假山。他还多次宴客是对宾客言……”
陈诏眉头紧皱。
陈珏和荣亲王也默然不语。
陈夕颜父母早亡，但有一个叔父，唤做陈永元。
当初，陈夕颜被太后收养，便养在皇宫，她那个叔父便继承了陈夕颜父母的爵位，本是伯爵。
但等到陈诏登大宝，封陈夕颜为贵人，那她的叔父也成了皇亲国戚，伯爵的爵位就不合适了。
是以封三等国公，封地渤海县，虽然地处偏僻，但陈永元不仅不生气，还迫不及待的去了封地，一待就是六年。
记得有一次陈夕颜曾跟陈诏说过，陈永元当初是自己说，要去偏僻的地方。
当时陈诏还夸陈永元识大体。
没想到，他打的居然是做土皇帝的主意！
渤海县地处偏僻，濒临渤海，虽说远离长安，但颇为富庶。
“他说什么？”陈诏问道。
高启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说，便是陛下见了我，也得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叔父大人，在这渤海县，我就是皇！”
“哼！”
荣亲王冷哼一声，在老爷子的心中，皇帝至高无上，如今却有人以皇自称，让老爷子如何不怒？
更别说，陈永元还有僭越之举。
老爷子把礼制看的比天大，除了陈诏和三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他舍不得管。便是太后，他都敢去进言。
可这陈永元是个什么东西？
他也配？
陈诏皱眉，高启绝不会添油加醋，所以，他复述的陈永元的话，没有增减一点。
高启复又跪下，说道：“若是旁人，便是丞相亲王当面，微臣也敢带着大理寺堵上门去。但事关陈贵人，微臣……不敢擅自决断！”
丞相刘正阳，肃亲王陈珏莫名躺枪……
云国百官谁都知道，当今陛下对三个妃子爱到了骨子里。
高启不怕她们，但他怕陛下伤心。
但又不愿意违逆自己的本心，只能将几个有关联的人叫来，私下于陛下商议。
陈诏有些迟疑的问道：“陈永元府中，可有火器？”
若是有，便是夕颜知道，那么……
陈诏不敢再往下想。
万幸，高启摇头：“并无，微臣打探到，陈永元曾向陈贵人恳求，索要些许火器护院。却被陈贵人大骂一顿。”
陈诏松了一口气，向陈老问道：“陈老，此事，东西厂可知晓？锦衣卫可知晓？”
陈老苦笑一声，说道：“陛下，三位娘娘的亲眷，从不在东西厂和锦衣卫的监察范围内。”
陈诏闻言，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的过错，三位妃子，慕容霜无亲，魏见月的魏国公一脉男丁尽数战死沙场，女子早就在当初欺辱年幼的魏见月败露后，被先皇赐死。
而陈夕颜那边，陈诏下意识的忽略了。
所以，便出了陈永元这一个漏网之鱼。
“查！严查！让雨化田和玄武一块去。”陈诏下了命令。
“诺！”
陈老应令，却没有拟旨，只是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这算是皇家的事，不便闹的天下皆知。
“高启，起来吧，这件事，你没有错。错在朕。”陈诏轻声说道。
高启匍匐，坚定的说道：“错在臣，不在陛下！”
皇帝不能有错，皇帝要一定正确。
高启是毫无疑问的忠臣，无论是知遇之恩，还是忠君爱国的信念，都能让他毫不犹豫的将黑锅背在自己身上！
刘正阳起身，道：“陛下，此事……高启需要一个公道。”
荣亲王说道：“陛下，此事宗人府也会跟进，但是高启他……真的受委屈了。”
荣亲王能感同身受，为了陛下，高启违背了他的原则，宁愿让陈永元继续逍遥法外，也不愿让陛下的颜面受损丝毫。
陈诏走到高启面前，将他搀扶起来。为他整理好官服，又将代表着从一品大员的鎏金官帽端正的戴好。
“高启，你记住，你是朕预订的未来丞相，是朕早就准备好的太子之师，这件事，你没错！你做的，只是尽臣子职责！”
“来人！赐高启紫绦，配紫金袋。罚俸半年！”
“高启，朕赏你，是赏你的忠君为国。罚你，是罚你的遇事不奏，行事不坚。你可有异义？”
高启涕泪横流，三拜九叩。
“微臣……谢陛下恩典！”
荣亲王叹道：“高启，真忠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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