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让人都喘不过气来,吴清河夫人,罗穗,无法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
她一直呆坐在座位上,整整三个小时一动不动,直到吴林从外面回来,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坐了下来。
“你都等不及国家的召唤了吗?”
罗穗面无表情,勉强地拉扯嘴巴,发出低沉的声音。
空旷的大厅回荡着钟声,从窗帘缝隙间入射的阳光开始变得微弱。
“你曾说过......我决不做胆小鬼.....绝不.....”
儿子就是这样望着母亲,用一辈子最严肃的眼神告诉她,这是使命召唤来临的伟大时刻。
“这和胆小有什么关系?”母亲摇了摇头,还未满二十二岁的吴林在她眼中永远都是没有成熟、双眼懵懂的孩子。
“所有人都会去的......”儿子说:“我不能落后,这场战争会改变一切,一切都会变得更美好......”他走到母亲身旁,温柔地抓住罗穗的双手。
看着儿子满怀深情的样子,母亲支离破碎的心没有丝毫温度,他像极了二十多年前向自己求婚的丈夫,如果不是战争,再过几年,儿子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相爱,成家......
可是......
......事实总是残酷的......
“你难道不明白吗?”儿子那双如同湖水般深邃的双眼正看着自己,他用被点燃激情之后剩下的最后理智说:“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无论是志愿参军,还是被迫。所有人都要上战场......这是我们这代人的命运......谁也躲不了......”
母子二人就这样望着彼此,沉默中,讨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是罗穗还是吴清河,他们明白,这个孩子始终都在和自己作斗争。
在钟声再一次敲响时,吴林从母亲膝前起身,缓慢地踱步到窗户边。宁静的街道上传来战歌声,唱歌的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雾国年轻人。歌声传遍了光荣城,传遍了整个雾国,沉默已久的国家在神圣联盟478年最后的日子爆发了......
如同远方传来的号角,这位年仅二十一岁零九个月的雾国人露出神秘的微笑,微微勾起的嘴角是随着时代认同感而产生的骄傲——
——
兽国大军集结以及传承者红图回国的消息传出,沙国和雾国也纷纷开始召集自己的军备力量。一时间,上百万士兵进入战争状态。沙国传承者万江、雾国传承者冷迷相继随军出征。
——
兽国的战争计划是先向雾国与沙国国土相接的星星峡谷发动进攻。
按照计划,兽国军队将顺着夜色沙漠西部边缘一直南下,穿过境内的游乌尔自治区,并在六周内完全占领星星峡谷。然后转战西南部战场,派出主力大军顺尘河而下,经过烛光森林,攻打光荣城,在短时间内击败沙国的盟友,雾国。
这一计划涉及东南两条战线,其可行性经过兽国将领一致商议得出。鉴于沙国主要兵力集中在夜色沙漠以东,短时间内无法驰援雾国,除非沙国人愿意冒极大的风险穿越迷失之地,否则是不可能在八个月内阻止起有规模的集团军。
兽国准备依靠速度和强大兵力,在沙国援军到来前首先击溃雾国军队。
在神圣联盟479年1月中旬,兽国向沙国和雾国正式宣战。
紧紧几周的时间,兽国组建起难以想象的庞大军队。格罗莫赫的士兵们骑上战马,锋利的马刀别在腰间,整齐绿色军服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胸口的衣袋里放着红色的鲜花,在挥手向亲人告别时,鲜花从衣兜中拿出。数以万计的红色斑点如同浪潮般在绿色的海洋中起伏,一波又一波高唱的国歌中,整个格罗莫赫陷入了忘我的兴奋。
大军沿着主街向城门方向进发,宽大的石板路两侧遍布着送行的人。士兵们的爱人、家人、朋友纷纷告别,他们取出白色的花瓣,然后抛到大军将要路过的街道上。顺着阳光和微风,所有人看着马蹄踩过花朵,凋零的花瓣纷纷从天空落下,铺在士兵肩头。
士兵们要去的地方是离格罗莫赫不远的火车月台,他们将要搭乘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专线,连夜兼程穿过兽国的大好河山,直接抵达战场:星星峡谷。
出征的人都是勇士,无惧死亡,表现得英勇无畏。即便是远离故土,从他们眼中也看不到任何恐惧。大军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伴随着兽国短笛声、响亮的战歌声以及豪放的诗词中,浩浩荡荡地来到站台。
呜——呜——
像兔子叫一样,由灵术脉阵驱动的火车发出阵阵汽笛声。黑不溜秋的铁皮摆在荒野中央,尽管是未知的东西,但所有人都为此而信心倍增,因为,距离不再是问题。曾经需要大半年穿过的旅程,如今只用几周的时间,速度将会成为他们取胜的关键。
不同于遥远历史中的战争,如今至少三成以上的士兵是女人,她们和男性士兵一样,与军队形影不离。在月台外为军队送行的,不只是等待丈夫回家的妇女,还有为妻子祈祷的男人。
在杂乱声中,火车开始发动,送行的人沿着铁轨一直追逐着爱人的车厢,然后眼睁睁地目送车头消失在无限的远方。铁轨两侧遍布碧绿的草坪,澄澈的天空吹了阵阵微风,一朵朵白云向南方移动,本该落雪的季节由于雷岛的缘故而阳光明媚。这是五百年来,所有人唯一经历过的、有两个夏天的日子——
伴随着灵术引擎功率逐渐提高,火车的速度不再是人能够跟上的。送行的人最终没了力气,站在铁轨两旁沉默地看着地面。
就在这时,在挥舞的白色手帕中、在呐喊声中、在弥漫着对胜利的盲目追求中,身穿黄色连衣裙的兽国少女跟随在火车一侧,招手大喊道:“父亲——父亲——”
如同那些被抛在脑后的、不会上战场的兽国人一样,他们为了多见亲人一面而使出浑身解数。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坐在车上的士兵纷纷向少女脱帽行李。能跑得这么快的少女是他们从未见到的,但是对于她的呐喊声,众人只有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少女没有放弃,尽管追逐火车的人群只剩下她一人,但她不会就这样亲眼看着父亲走上战场。至少——
至少——要和他一起面对死亡——
这是曾经约定过的。
列车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周围的景象已经变得模糊,不知是速度过快,还是自己体力已经耗光。但少女没有停下,她焦急地打量着任何一个她能看到的车厢,希望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能看到父亲的影子。
她屏住呼吸,疯狂地向前方奔去,如同儿时追逐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曾承诺过自己会像风一样奔跑,踩着空气穿过田野、山川和河流——
“爸——带我一起去啊——爸爸——”
金黄色的连衣裙像花儿一样绽放,栗色长发散落在空中。少女的四周突然闷响了几声,浮现出四个金光闪烁的脉门,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脉门中涌出,汇聚全身。
所有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脉术震动吸引,向少女的方向望去。
“瞧啊,那个女孩,她还在追逐火车!”一名士兵大吼道。
“而且还开启了四个脉门!”另一名士兵吼道。
“天才,天才!”
顿时,少女追逐火车的消息传遍全军,所有人把头伸出窗外,眯着眼睛,背着阳光,看着在风中翩翩起舞的少女。
但是火车一旦开启,除非抵达终点,或者遭遇敌袭外,是不会停下的。
模糊了视线的马尤娜脑海中只有一个词:战争!
战争!战争!战争!
和谁作战?为什么作战?
只要是陛下的命令,兽国士兵就会勇往直前,坚决执行——
十四岁的马尤娜生活在兽国首都格罗莫赫郊区的一个安静小村庄。
她的父亲曾是一位兽国禁军军官,在一场内部权力斗争中失败,而后被驱逐出军队。
禁军是兽国国王手中一支重要的军事力量,他们对国王非常忠诚。兽国国王万嘉三世依然遵守祖先立下的法则来管理兽国,军队、教会以及四部,都以国王的名义行使无限的权力。与此同时,兽国的经济增长很快,群众的生活水平也在稳步增长,但只有少数人从中获益,大多数人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生活。
小规模暴动间或发生,国王的权力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因此,在这个关键时候,战争起到了团结人民的作用。在维持国王统治的同时,兽国贵族企图从中寻找发财的途径——
呜——呜——
断断续续的汽笛声伴随着车轮摩擦发出的轰隆声,来自脉门的强大力量逐渐减弱,灵术终究是有限的......金黄的脉门暗淡下来,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马尤娜只能看着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一只巨大的手从人群中伸出,猛地一拽,把体态轻盈的马尤娜拉上了火车。
那一瞬间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她看到了挤过人群满头大汗的父亲,他正满脸吃惊,充满疑惑得瞪着自己。
“马尤娜,马尤娜,你这个傻孩子——”
她父亲紧紧抱着自己,拥抱和当时母亲离开时的一样温暖。
“爸爸,爸爸——”
马尤娜紧紧地握住父亲的后背,不愿放手。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来?”男人结结巴巴地问。
她摇了摇头,兴奋地笑道:“我也是四脉门灵术师,你们能做到的,我也一样能做到......和你一起上阵杀敌......冲锋陷阵......”
“天哪......马尤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是战争,不是在花园里打打闹闹的游戏......”
“我知道!”
“上万人会死去,一旦上了战场,无论你是女孩还是老人,敌人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你......”
“我知道——”
“那为什么?”男人松开怀中的女儿,深深凹陷的眼眶中充满了疑惑。
女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她用沉默和眼神告诉了他——这,就是战争——
车外微风依旧,晴朗的天空如同湖水般澄澈,在一路高歌中,父女再次紧紧地拥抱。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望着窗外令人沉醉的兽国大好河山,每个人怀着对胜利的渴望奔赴战场,穿过一个接一个的隧道。这些迷失在远方的灵魂,企图在一场还未到来的战争中找到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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