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双手撑住膝盖休息，威少的神色与伊巴卡完全不同。
正常的疲态绝不会出现眉毛拧成一股绳的情况。
“塞尔吉？”
哨声响起，吴南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伊巴卡身边：“有什么问题么？”
他看到这个来自非洲刚果的男人有意识地将撑在膝盖上的双手拿了下来。
“没有，王，你知道……我只是有点累，只是有点累而已。”
吴南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粗汉子，尽管他的体格很是壮硕，但心思却异常缜密。
“我注意到你从三分钟前就一直在看计时器了。”
“当然，王，我要时刻关注比分，关注每一回合的进攻时间。”
黑色的眸子盯住深褐色的眸子。
伊巴卡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坐回替补席用喝水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多诺万教练！”
吴南将挂在椅子上的毛巾轻轻扯了起来：“塞尔吉上赛季刚做过膝盖手术是么？”
“是的，常规赛末段对决开拓者的一场比赛中，左膝拉伤，休战两周时间。进入季后赛之后，首轮第三场，膝盖酸痛，查处十字韧带严重拉伤，之后强行打封闭——”
“打封闭？”
“是的王，当时我们都——”
“教练，没必要再提了，我们都明白那些已经是过去式，没必要再提了。”
伊巴卡的声音起先很高，但之后却像是在喃喃自语。
“塞尔吉，之后的比赛你不能上场了。”
伊巴卡正要说话，多诺万抢先说道：“没错，贴身防守是很浪费体力的事情，我们必须灵活轮换。”
“不教练，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这场比赛塞尔吉都不能上场了，之后的比赛还要看情况。”
“为什么？！”
伊巴卡激动的起身——他一向都是个沉稳的人。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么？”
有那么一瞬间，吴南觉得自己不该管这种事情。
队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哪怕他是领袖，也无权干涉。
这与地位无关，与知名度跟能力无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独立个体有权独立做出选择。
真正让他动容的是，是那些听上去无关紧要的嘟嘟囔囔。
“你知道的……”
“不必再提了……”
隐藏在这些话语下的，分明是巨大的惋惜与悲伤。
“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清楚！”
伊巴卡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是因为如此，我无论如何都要打完这场比赛。”
直到现在，除吴南和伊巴卡本人外，其他队员包括多诺万都还搞不清楚事情的状况。
意外很快出现了。
伊巴卡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什么东西悄然撕裂，两米多的刚毅汉子正在被痛觉支配。
他重重地跌回椅子上，后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现在要是能从球场这一侧跑到另一侧，接下来就可以上场。”
伊巴卡双手撑住座椅扶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试了几次，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叹息声分明不大，落在众人耳边却无比沉重。
如果到现在还有人看不清状况，那他真的应该去看医生。
有几名球员已经双手抱头，满脸无法接受的表情。
多诺万这才意识到，赛前这次变阵，包括战术的改变，很有可能是他漫长执教生涯中最错误的一次决定。
专业的篮球运动员不会不明白伊巴卡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这时候，球员最本能的反应应该是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那样多少会缓解一丁点痛苦。
这家伙连独立站直都无法做到，这至少都是类似软组织撕裂或骨折之类的硬伤。
“至少在三分钟前你的膝盖就已经支撑不住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撑到现在的但是，塞尔吉，结束了。”
吴南也很难过，甚至可以说比伊巴卡本人都要难过。
如果将人类比为机器，各个器官就是这台机器的零件。
类似韧带的软组织，它的撕裂从来都不是在突然之间，而是长时间积攒使然。
量变引发质变。
吴南之所以如此难过，是因为他明明早就注意到了伊巴卡的异样，却一直没能猜出问题所在。
这个巅峰时期曾力压一众最佳防守阵容球员拿下篮板王的男人，将一切都献给了雷霆的男人，本不该走到这一步的。
那时候伊巴卡频繁地看计时器，并不是为了观察比分和进攻时间，他只是想看看距离官方暂停还有多久。
这样，饱受磨损的膝盖至少能得到零星的喘息。
如果那时候他很快想明白事情的始末，提前知道伊巴卡膝盖曾经打过封闭，就可以赶在那根脆弱的韧带撕裂之前，结束一切。
伊巴卡没有任何理由做到这个份上。
任何一名专业的篮球运动员都不会不明白打封闭对球员来讲意味着什么？
永久性，不可逆损伤。
“我很抱歉，但你实在应该……起码早点申请换下。”
多诺万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他的右手搭在伊巴卡肩膀上，低声地说着什么。
“抱歉教练，我只是想尽可能打完这节，我们的节奏非常好，按照这个势头，很有希望拿下第三场的胜利。”
“难道你的职业生涯还比不上一场比赛的胜负？！”
吴南怒不可遏。
他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很不喜欢。
“就算这场赢了，韧带撕裂，赛季报销，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职业生涯与这场比赛哪个更加重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雷霆必须要赢，倘若能顺利闯进总决赛，拿下总冠军，那么奥布莱恩杯的价值绝对大于我这条膝盖！”
伊巴卡说的异常坚定。
吴南重重地将毛巾摔在地上。
“我来告诉你，这是错误的！塞尔吉！听着，任何一名征战NBA舞台的球员，都是克服了许多困难才得到这个机会，包括你我在内，深知机会来之不易！”
“我们可以为了胜利打球，可以为了冠军打球，但胜利和冠军并不是篮球的全部意义！明白么？如果今天你的篮球生涯终结于此，你究竟是会欣然接受还是抱憾终身？！如果你无法再跑，无法再跳，无法再伸手盖掉那些该死的投篮，纵然你满心热爱，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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