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天醉仙楼也十分热闹，文本兄可知晓？”中书省，卢赤松放下手中折子，扭头笑着询问不远处的岑文本，不待岑文本说话，感慨道：“大唐天下越来越繁荣，年关将近，三王大婚。”
“所有的喜庆都凑在了一起，真是普天同庆啊。”
留在中书省的宰辅们放下手中折子。
是普天同庆。
可这普天同庆中，独独似乎没有吴王。
卢赤松其中的嘲讽意味太明显了。
这普天同庆中，吴王的功劳甚多，可现在，普天同庆，这个立功无数的王爷，却成了一个牺牲者。
“赤松，我们都在中书省办事，你都不知道，文本他如何知道醉仙楼的事情。”就在岑文本冷着脸要开口之际，郑善果温吞说道：“不如赤松你去瞧瞧，听说魏王代表皇室去了。”
“这些民间团体，对天下的贡献也十分大，不如中书省就由赤松你来代表吧。”
卢赤松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想到了岑文本、亦或是褚亮发难。
甚至想过房玄龄反击他，就是没有想到过郑善果开口。
偏偏大家都是五姓七望，且不说卢氏现在被降为甲族，就算是同为五姓七望，郑善果作为长辈教训他卢赤松也绰绰有余。
李绩不由微微皱眉，郑善果开口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此老同情吴王李恪。
何况吴王对隐太子妃有恩。
房玄龄静静地看着郑善果。
只见郑善果依旧没有打算停下来，自言自语说道：“地方官府对这些繁荣地方的民间团体都十分重视，我们作为朝廷中枢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太过冷落，怕是地方都会对中枢有些怨言，觉得中枢在拆地方的台。”
唐俭听到这里的时候，面色不有变了变。
抢在卢赤松面红耳赤，羞怒交加之际，郑重作揖一拜道：“郑老说的是，中书省的确应该派人去，不如我与卢大人去吧。”
话罢，唐俭不给卢赤松说话的机会，起身就往外走。
卢赤松眼神怨毒的看了眼郑善果，起身跟上。
岑褚二人冲郑善果善意笑着点了点头。
房玄龄隐晦看了眼郑善果，心中感慨道：此老还真是老辣！
温彦博与李绩相互对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唐俭，郑善果那个老东西倚老卖老……”
卢赤松追着唐俭出了中书省有，就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不过不等他把话说完，唐俭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应该感谢这位老大人！”
卢赤松不由狐疑看着唐俭。
“郑老大人是在提醒我们，我们现在挖革新系的墙角，会被革新系记恨的。”唐俭说道：“我们差一点因小失大，希望来得及吧。”
唐俭瞥了眼卢赤松，加快脚步往皇城外走去。
他倒是知道，卢赤松不是蠢，而是太恨李恪了，只想着仇恨，卢赤松看到的自然狭窄了。
卢赤松面上难堪之色反复变化着，快速追上，步履匆匆，低声怒道：“郑善果这个老东西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应该有魏王当初搭救隐太子妃的缘故，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唐俭脚步又加快几分，说道：“最主要的原因，他还是替吴王着想，不想让我们的愚蠢，损害吴王的利益罢了。”
……
醉仙楼。
曹富贵、刘有德等一群最早跟着李恪开发河西走廊的商贾结伴出现，他们身后，跟着一辆辆载着满满礼物的车马。
曹富贵远远看到魏叔玉几人，就加快脚步，拱手道：“三位小公爷好，三王大婚，殿下主持，曹富贵特来恭贺。”
“恭喜三王大婚，听说殿下在三王大婚之后就要离开，我们特来相送王爷。”
……
冷清的醉仙楼门口，瞬间变得十分热闹。
“老曹，这些年胖了。”李泰看着曹富贵，笑着打趣道：“你这身子，都快赶上本王了。”
曹富贵诚惶诚恐作揖道：“魏王可别打趣小人，小人哪里敢跟魏王您攀比。”
“拜见魏王。”
李泰笑着摆了摆手，看着魏叔玉带着曹富贵等人入内，心中不由有些沮丧。
陇右方面，他最看重的就是曹富贵这批河西开拓者了。
可这些人，刚才对他的礼节十分周到，但是这种周到中，却处处透露着距离感。
对！就是距离感！
李泰很清楚，这些人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
可这些人却故意保持与他的距离感。
这就是态度！
“十三行恭贺三王大婚……”
……
就在李泰有些不舒服之际，随着曹富贵等人的出现，更多人开始陆陆续续的赶来。
一时间，几人招呼众多前来恭贺的商贾，忙的不可开交。
唐俭与卢赤松骑马匆匆赶来，看着李泰在醉仙楼门口负责迎客，面色变了变，连忙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你们怎么来了？”李泰看到二人，不由微微皱眉，压低声音询问。
唐俭小声提议道：“魏王，招呼商贾们之后，我们就马上离开醉仙楼。”
“什么意思？不是商量好了吗，借助这次机会，拉拢这些商贾？”李泰更是不解，语气有些不好。
唐俭苦笑道：“臣等失误了，魏王没有发现，秦王没有来吗？”
“现在拉拢这些商贾，就是在挖革新系的墙角，魏王会得罪整个革新系的……”
“老大这个臭不要脸的又算计我！”李泰也是聪明人，只是他之前一心想着更老大李承乾抢夺革新系这块肥肉，所以有所忽略，只要有人稍微提点，他岂能反应不过来？
李泰的面色变得十分难堪，狠狠瞪了眼唐俭二人。
对此，二人只能受着。
当初是他们一致同意了的。
作为谋臣，他们犯了致命的错误。
“魏王。”内里有声音响起，紧接着魏叔玉走出来，魏叔玉看着唐俭二人不由微微愣怔，紧接着作揖道：“拜见两位宰辅。”
“叔玉，人来的也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代我对里面的客人说声抱歉。”李泰笑着说道：“唐大人他们是来找我的。”
不等魏叔玉说话，李泰扭头转身就走，转身的瞬间，脸色变得一片漆黑难堪。
魏叔玉拧眉看着李泰三人离开的背影。
他暂时还想不透李泰忽然匆匆离开的原因。
……
宫内繁琐的大婚流程一直到傍晚才结束。
暖阁中。
李世民有些疲累的返回暖阁坐下。
“王德，醉仙楼什么情况？”李世民揉了揉眉心，声音都透露着疲意询问道。
王德小心翼翼的在皇帝身边的案牍放上一杯茶，回答道：“启禀陛下，商贾们去了，魏王去了之后，唐宰辅等人在郑宰辅的提醒下，显然是醒过味儿了，匆匆去通知魏王，魏王当即就离开了醉仙楼。”
“这个青雀，性子就是太急切了。”李世民摇了摇头。
继而又询问道：“那混球呢？”
皇帝口中的混球，向来只专指吴王，作为皇帝身边的心腹，王德很清楚。
王德笑着回答：“吴王在宫内的夜宴结束后就出宫了，那些商贾们还在醉仙楼等着他呢。”
唔……
李世民笑着沉吟点头，松了口气，然后吩咐道：“去给我那一刻药来。”
王德脸色变了变，提醒道：“陛下，索性今天没事，您不如早点休息吧，孙神医说了，这个药不能过量服用，今天您已经服用两粒了，已经是孙神医交代用量的一倍了。”
李世民拿起一道折子，摆手道：“那混球上的折子我还没有看完，去拿药吧。”
说着，李世民打开折子，拿起摆放在旁边的放大镜，这放大镜在玻璃被制造出来没几年，有人就从瓶底得到启示研究出来。
起初被当做一种新奇玩意儿，被小商贩沿街贩卖给顽童。
顽童们会拿着放大镜，在太阳光下面，烧蚂蚁，烧树枝，烧其他童年玩伴的皮股……
从一种被当做玩具开始，慢慢的，放大镜成为了许多上年纪之人，读书看报必不可少的东西。
王德看着皇帝俯身摊开折子，同时又摊开一副荆州地图，拿着放大镜在灯光照射下，俯身一边对照着折子，一边看着地图。
他看着皇帝梳理整洁的头发中，十分显眼的白发，苍白的面色，嘴唇动了动，忍不住还想劝说。
“王德，药呢？”可就在这时，皇帝俯身认真看着折子，有些不耐的声音传来。
王德苦笑一下，连忙去给李世民取药。
……
醉仙楼。
“参见殿下！”
整个醉仙楼都坐满了，众人在李恪抵达后，纷纷集中在底层，齐声参拜。
李恪站在醉仙楼用来让说书人、小品人演绎的高台上。
他笑着压了压手：“大家不必拘礼，坐吧。”
众人落座后，李恪才笑着开口：“实在抱歉，只能在这个时间点，匆匆的赶来与大家见一面。”
“我那三个弟弟，现在忙着洞房花烛，春xiao一刻呢，所以就不能亲自来感谢诸位了。”
“由我这个兄长代为感谢。”
众人尽管心事重重，可还是不由为吴王李恪一如既往，风趣幽默的话给逗乐了。
“三王大婚，普天同庆，我们能来沾沾喜气，是我们的荣幸。”
“殿下客气了，这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荣幸。”
……
待众人的回复声落下后，李恪继续笑着说道：“在场的许多人，应该对这里、眼前的这一幕感到有种似曾相识。”
闻言，众人不由微微拧眉。
李恪继续说道：“你们中间应该有很多人当初来这里，听我阐述过开发河西走廊经济区，也就是从哪个时候，你们投身建设河西丝路的伟大事业中。”
众人不由恍然大悟。
可不是吗！
当初眼前这位王爷，就是在这里，对他们描述了开发河西丝路的机遇。
也正是那场恳谈会之后，曹有德等人才会怀着闯一闯，搏一搏的心思去吐谷浑的。
“今天有很多人没有参加过当时的恳谈，但是想来应该听说过。”
“我呢，借此机会，今天在这里再多说几句，关于并州报刊发专访我的讲话。”
……
众人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所有人都明白，似曾相识的一幕，却又是一个不同的开始。
当初这位王爷在这里，带领着他们开始开发河西丝路。
而今天，却是他们发展壮大了后，如何发展的问题了。
“防患于未然是我说的，要给大家树规矩也是我说的。”李恪直接承认道：“而这些事情，作为一个有为朝廷，就一定会做的。”
“现在似乎这种没有约束的自由，并没有出现问题，可是大家有没有团体与团体之间不正当的竞争，损害朝廷，损害大唐天下的利益呢？”
“有没有一些贪婪之人，通过压迫百姓，或许更大利益呢？”
“这些事情或许还没有发生，或许已经发生了，只是极个别，还没有引起巨大的反应。”
“对待商事，朝廷也是摸着石头过河，都在摸索中，出现问题，朝廷就会解决问题，防患再次发生，就要树立规矩。”
……
“我希望你们各地的商行，能够自觉查找问题，进行自我规范，同时将问题发生的原因、解决过程，能够为朝廷提供一份副本。”
“以供朝廷参详。”
“这件事情，就由你们与地方官府来完成，我呢，马上就要离开了，恐怕最迟也就是年关之后。”
“今后你们得事情，我可能没有机会插手，大家千万不要等坏的东西积累太多，让朝廷为了平息民怨，只能把刀重重砍在大家身上才有所行动。”
“朝廷不愿意如此，朝廷对能够带领天下百姓一起致富的大家没有任何恶念，相反很乐意见得。”
“但朝廷是绝对不容许肥了一家一姓，哭了千百黎明百姓之人！”
“所以自我的约束，主动将我们发展之中，一些不良、不好的问题反映朝廷，我们一起寻求解决的办法，这没什么不好的。”
……
“殿下放心，回到陇右后，我们商行就与陇右刺史府联系。”曹富贵率先站起来，大声附翼道：“按照殿下的建议，我们发现问题，就上报陇右刺史府，配合刺史府制定规矩！”
“我也同意！”刘有德起身大声表态。
“岭南十三行同意！”
……
很快许多人进行了表态，不过还有一些人保持沉默。
李恪没有逼着所有人表态。
表态之后，也要凭自愿，现在他就是逼着所有人表态，又能如何？
醉仙楼的消息很快传开。
秦王府。
温彦博冷笑道：“今日之后，商贾阶层就要分裂了，李恪他再也得不到整个阶层的支持了，我们已经成功的迈出一步了。”
“只可惜，郑善果坏了我们的计划。”李绩遗憾道。
众人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笑着说道：“王老大人他们也不比我们差，让他们醒过味儿了，那就不要再想着设计他们了，把精力放在吴王年后离开后吧。”
……
魏王府。
“老大这个臭不要脸的，这一次差点就上当了，老大都能忍得住，我竟然没有忍住，我还真是蠢到家了！”李泰在书房中，当着王珪等人的面，自言自语骂着。
王珪唇角抽抽，郑重道：“魏王，是臣等着急了，给魏王出了馊主意。”
李泰当即笑着摆手：“岳父，与你们无关，还是本王自己太着急了，不过幸亏收手及时。”
……
翌日。
吴王府。
“陛下旨意，擢吴王三日后启程，动身前往云梦泽，钦此！”王德面色严肃的在吴王府宣旨。
李恪将圣旨接过，大声道：“臣领旨谢恩！”
王德笑着说道：“吴王，陛下说了，皇孙就不用跟着你们去云梦泽那个荒凉地界，就留在宫内陪陛下。”
“多谢父皇体恤！”李恪面色平静谢道。
待王德走后，王府众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陛下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赶自家王爷走吗。
陛下当初让自家王爷在三王大婚之后再走，他们，乃至朝中朝野所有人都觉得，至少也应该在今年年后。
毕竟年关临近了，可谁都没有想到，陛下连过年都不许，眼看着马上要年关了，都要催着自家王爷动身。
所有人心情都沉甸甸的。
李恪转身看着众人，笑着吩咐道：“去准备吧，三天之后我们就动身，王府有很多东西要收拾。”
“是！”
众人应喏离开后，崔莺莺来到李恪身边，笑着打趣道：“王爷，今年咱家这过年，恐怕又要在路上了。”
李恪握住妻子的手，笑了笑，歉疚道：“你一个崔家天女，跟着我，看来是要吃些苦头了。”
闻言，崔莺莺不由莞尔一笑。
只是眼底闪过浓浓的忧虑之色。
于此同时，吴王年前就要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什么，陛下让吴王年前就走？！”
“这是不是太苛刻了！”
“陛下如此冷落殿下，我们还要不要去给吴王送行？”
“去，怎么不去，长安城的百姓都议论着要送吴王呢，我们这些人跟着吴王受益最多，我们不去还算人吗！”
“可是吴王分明已经没有了争储的可能了，我们去送，会不会让陛下不高兴？”
“你姓周的算个什么东西，你能入陛下的法眼？陛下还能专门针对你姓周的！你自己想要另谋高就，就不要找借口！姓周的，从此你我就是两路人！”
“我们十三行一定要去，不管你们其他人去不去！”
……
消息在民间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在朝中的震动则更大。
……
ps：抱歉晚了一些，本来想一张转折，进入皇帝百年之后前的另一个小高潮的，写着写着感觉太突兀，这是最后一张关系革新系的笔墨了，下一章就会出现小高潮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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