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王爷!”
当李恪抵近后,所有人齐声参拜。
崔知温与柴立武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诧异,总觉得,这些得道高僧似乎有些太热情了。
李恪翻身下马,双手合十回到:“见过各位大师,诸位不必拘礼了。”
他说着就径直走到玄奘面前:“玄奘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玄奘苦笑。
再次见面,佛门与这位王爷之间的处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玄奘双手合十,笑着平和说道:“这恰证明,王爷是个与佛有缘之人。”
李恪不由好笑,点头不可置否道:“只要心存善念,便于儒释道三教都有缘,三教能长存,为世人所接受,本身就是他弘扬的东西,契合了绝大多数人普遍存在的最真实情感和美好愿望。”
“没有什么缘不缘那么玄妙。”
玄奘苦笑,这位王爷的口才他是早见识过了,果然,在他心中对儒释道三教就从没有虔诚的信仰。
他只会冷静的让人可怕,从其存在的根本去分析。
李恪做一请的手势,也不管其他主持、高僧与玄奘二人走在前面,沿石阶登山。
“其实在本王看来,儒释道三教某种程度就好像是一个朝廷一个政权一样,他能否较长时期的存在,为百姓所接受。”
“就在于他推行的政令、理念、道德典范、精神是否与绝大多数人,与天下百姓的利益能够始终契合,始终站在一起。”
“如果违背了这一点,由人建立的朝廷最终会轰然倒塌,由神佛仙创立的教统同样会被信众抛弃,推下神坛。”
后面的主持面面相觑,震惊于这位王爷的大逆不道。
不过李恪说的话,却又让他们无话可说。
玄奘默默听着,不时的点头。
李恪看着路两边不时竖着的大唐龙旗,很显然,慈恩寺为了让他满意,还是精心准备了一番。
他也不去点破。
他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朝廷以律法约束佛门,并非是要损害佛门的利益,只是希望他能够更加符合百姓的诉求罢了。”
“于佛门而言,剔除一些宵小私欲邪念之辈,佛门气象大改,只会让百姓更加接受。”
“于朝廷而言,佛门的普遍存在的接纳百姓投效、印子钱等伤害了百姓的情感,朝廷作为这天下的管理者,是必须与百姓站在一起的。”
“而佛门私设刑堂,渡化各种各样的人,亡命之徒、江洋大盗严重损害了朝廷律法的尊严性和威慑性。”
“今后佛门也可以渡化嘛,渡化之后,劝说他们向朝廷归案自首,明正典刑后,佛祖也会接纳他们不是吗。”
崔知温和柴立武在后面听着,听到这里的时候,唇角狠狠地抽搐几下。
明正典刑,砍了头,送人家去西方极乐?
“其实事情有很多的解决办法,就比如这件事情,佛门渡化,朝廷明法,佛门配合朝廷,双方就能更为水乳交融的相处了。”
玄奘哪里不清楚吴王李恪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暗示所有人,佛门的一切行事,不管你们怎么对外解释,都要契合朝廷的政令、律令。
说的虽然比较委婉,但是人家就是这个意思,是提点,也是警告。
只不过这位有着独特的谈话艺术,说出来比较好听罢了。
“祖母。”这时李恪看到了山腰路上等待的祖母,他加快几步,不理会其他人来到萧后面前。
萧后看着外甥满意的点了点头。
萧后看着玄奘求助的目光,笑着拍了拍李恪的手,说道:“朝廷的事情要办,对佛也要予以足够的尊重与虔诚。”
她说这话,倒不是完全因为玄奘的请求。
子不语怪力乱神。
对于神佛鬼怪之事,萧后觉得即便不信,但还是保持敬畏的好。
说到底,她是担心自己的外孙。
“祖母的谆谆教诲,外孙记下了。”李恪扶这位外祖母,他能感受得到,老人是为他着想。
他扭头看着有些不安的高僧,笑着温言和语说道:“适才说了那么多,其实我只是代表朝廷表达一个意思。”
“朝廷无异打压佛门,我本人也一定会公平公正的处置,今天来慈恩寺,支持代表朝廷与慈恩寺的大师们进行沟通恳谈。”
“我们彼此都放下不好的戒备,予以你们充分了解朝廷的机会,我们大理寺也听一听你们可观存在的困难以及诉求。”
“以期达到接下来的整顿、规范、约束中相互配合,顺利完成。”
李恪的保证尽管玄奘等人不敢尽信。
但是还是不由松了口气,感激的看向萧后。
他们都知道,朝廷的律令不可更改的,这一刀一定会落下。
可操刀之人,这位吴王怎么切大家,全凭这位的喜好了。
之前逼迫人家,得罪的有点深,大家都担心这一刀吴王故意偏几分。
那才是有苦难言。
萧后却明白,外孙故意在她来了,说了这句话后,给这些人吃了颗定心丸,说白了还是希望她在慈恩寺能够住的舒服顺心,让慈恩寺照顾好她。
“我们一定配合朝廷整顿。”
“对,一定配合。”
“吴王,没做寺庙家大业大,百十张嘴,这寺产……”
……
一众人终于试探性的提出诉求。
“关于寺产,朝廷不会搞一刀切的,会按照寺庙的大小规模进行充分考虑的。”
“关于印子钱,朝廷不是不容许寺庙借贷,本王知道寺庙的香火鼎盛,有部分的空闲财富。”
“朝廷也希望能够将这部分沉淀下去的财富运转起来,如果寺庙能够按照朝廷规定的民间借贷利息……”
略作停顿,李恪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众人笑了笑说道:“佛是乐善好施的,佛祖都曾割肉饲鹰,我们修佛之人虽然做不到佛祖的崇高无畏,但至少可以向贤者尽可能的靠拢嘛。”
“佛寺借贷,就算不能无偿,是否可以以朝廷约定的利息,更低的借于百姓呢?”
“其实我们的百姓都很淳朴,除极个别者,产生借贷,都会努力用双手还上的。”
“佛门可以帮助朝廷一起来帮扶百姓致富嘛,这也是无量功德。”
……
“还可以这么做?”柴立武瞧着李恪和一群高僧在前面商讨议论着,翻白眼嘀咕道。
崔知温轻微哼了一声,吐槽道:“长孙世叔等人早说过,他做事,刁钻的很!”
但是二人都不得不佩服。
反正他们对比李恪,在思量如果自己站在李恪的位置上。
绝对做不到把一群得道高僧揉捻的像面一样软和,明明是在一条一条割肉,还偏偏无法反驳,只能陪着笑答应。
众人一路来到佛堂宝殿外面。
“王爷的西游记贫僧拜读过,实在是难得的好书。”一位主持真的不敢让李恪说下去了,连忙岔开话题恭维道。
若不是李恪只写了两部书,那不甜蜜暴击之勇敢追爱,怎么也不能由他们这些高僧来评价,他们也不会评价一本暗讽佛教的书。
李恪笑了笑,反问道:“那么大师怎么看西游记第十六回,观音院僧谋宝贝,黑风山怪窃袈裟?”
开口之人不由哑然。
他只是听说西游记一书,也只是简单看过,根本没有全看。
“老僧供奉观音,活两百五六十年,按照道理来讲,这样的虔诚信众,依照西游记各方势力的惯例,应该有人出来救老僧的,为何连观音菩萨从始至终都没有出面呢?”
哎!
玄奘不由叹了口气,瞥了眼被问住的主持,双手合十说道:“非菩萨不救,而是不能救。”
“老僧活两百七十载收集袈裟七八百件,更是窥视……”玄奘忽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难道说窥伺他的袈裟?
这不是无中生有,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可西游记中分明就是玄奘的袈裟。
玄奘苦笑摇头:“他犯了贪戒,佛门清净地,不但要断绝七情六欲,贪痴嗔更是三毒,可惜那老僧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白。”
玄奘觉得,这老僧与普贤真的是太像了。
这群主持逼着普贤涅槃他不知,时候他知晓询问,这群人倒也没有避讳,把当时的情况都说了。
普贤与这老僧何其相像。
李恪看着玄奘无奈的模样不由笑了:“对,就是这贪戒,这书呢,是我自己编的,当然不能说犯贪戒不能成佛。”
他指了指宝殿内的佛像菩萨像。
“诸位都是得道高僧,整日在这庄严的宝殿内礼佛参拜,诵经,不知看着宝殿有何不同?”
众人不由跟随着李恪的手指大量四周佛陀菩萨的法相金身。
“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啊。”
……
一群和尚低声议论起来。
柴立武看了眼崔知温,崔知温低声冷哼道:“别在意,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裴兄、袁兄你们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吗?”崔玄暐询问道。
袁裴二人不由摇头。
“请殿下赐教。”一群高僧尽管也觉得李恪是在故弄玄虚,可现在大家矮一头,是砧板上的肉,顺着这位总是没错的。
玄奘也好奇看着李恪。
李恪摆手道:“这只是我一家之言,到底是不是这个理,我也说不准。”
“不过我倒是愿意与大家一起来探讨,毕竟要论佛法,你们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李恪转身对佛祖法相合十鞠躬,继而说道:“这殿内佛像菩萨像,为何都手中拿着佛宝,唯独佛祖以及几尊古佛双手空无一物呢?”
“而佛祖、几尊古佛恰恰又是佛教最高成就的大成者,这些佛像的样态是从很久远就是如此。”
“这是不是久远时期的高贤,除了文字留下的高深佛法之外,给我们留下的一种暗示呢?”
其他人还在愣神琢磨之际。
玄奘猛地面色一变,紧接着双手合十,冲李恪弯腰一拜:“殿下真的与我佛有缘,才能明悟久远高贤的用意,佛门有句话,手不持一物,方可掌心自成一佛国,观众生相。”
“这句流传下来的话很好理解,这句话也恰恰契合了佛像暗示我们后辈修佛之人,玄奘受教了。”
“阿弥陀佛!”其他高僧也不由一震,对着李恪高耸佛号,齐齐一拜。
柴立武愣怔一下,回神后小声在崔知温耳边嘀咕道:“看到了吗,这么简单的一个发现,咱们这位王爷,在这群高僧心中的地位立即不同了,恐怕现在都把他当成佛祖点化他们,特意派来的佛使佛子了。”
“这佛门整理之事,基本没有什么笑话可看了。”
“诸位大师不必如此,这不过是我本人的一点愚见罢了。”李恪摆了摆手,亲自把玄奘扶起。
他紧接着询问道:“贵寺的普贤大师呢,朝廷的整顿要先从慈恩寺开始,本王还有些事情与普贤大师商议。”
李恪早发现普贤不在,他以为普贤是以此对抗抵触呢。
一群高僧相互看了眼,有高僧走出来,恭敬回答道:“王爷,普贤主持昨夜涅槃,他的法相金身就在佛像背后。”
李恪不由愣怔。
他快步走到大佛佛像后面,就看到半人高的瓷缸。
袁恕己等人也看的面面相觑。
密封的瓷缸,李恪觉得普贤就算是老乌龟现在恐怕也早去见佛祖了。
为何如此,他多少也猜测出了些。
“可惜了。”李恪无奈摇了摇头。
此言又让在场的人有些费解,难道大家做错了?
李恪笑着解释道:“朝廷有意帮助佛门弘扬佛法,主要是塞北。”
“既然普贤大师涅槃往生极乐,这件事情就由在座的各位主持来办吧。”
啊!
一群主持惊呼一声,脸色均都不由变白,长安待得好好地,舒舒服服的,谁愿意去塞北与一群草原人打交道。
玄奘看了眼这些人,如果普贤不是被他们逼着涅槃,这事情就轮不到他们。
‘真应了那句话,因果报应,轮回不爽!’玄奘无奈摇头,倒也没有说什么。
至少吴王李恪,以一种更为平和的手段,结束了这因果轮回。
吴王李恪在塞北种此因,结什么果,那就只能用时间去证明了。
贞观十九年九月初,吴王慈恩寺恳谈交流,佛门自此按照朝廷要求,开始整顿、规范。
年终。
贞观十九年的年终,朝廷更加忙碌了。
整理逃籍、制度完善、佛寺整顿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整个朝廷上至各级主官,下至普通的底层朝官,忽然觉得整个朝廷似乎都变了。
往年可没有这么忙碌。
兵部尚书李绩府中。
长孙无忌趁夜秘密出现在李绩府中。
“懋公兄,现在朝廷各部,也就数你的兵部最清闲了。”长孙无忌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着说道:“就算是之前最清闲的礼部,张大人这段时间也年轻了十几岁,带着大理寺的人,请来了玄奘等天下知名的得道高僧,正在忙着拟定第一场佛门考核。”
李绩笑了笑,面色变得沉凝,感慨道:“那位王爷,真的是让整个朝廷都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唯独他这个兵部尚书似乎无事可做,李绩在朝中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
就连兵部下属都私下里抱怨,兵部无事可做,没有表现的机会。
“是啊!”
长孙无忌也不由感慨一句。
朝廷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大的让他们这些人十分的反感抵触。
可偏偏还得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其中,被这股大势推着向前走。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
“杨师道第三道辞呈送上去了,想来陛下很快就会恩准了,我们准备让懋公兄你入中书省。”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李绩面色大变,思绪难以平静。
手不由抖了抖,端着的茶杯中,茶汤洒出,泼洒在手背上,李绩也仿佛没有察觉到,转而沉凝问道:“辅机,这是为什么?你们不是需要我帮秦王牢牢控制住兵部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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