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皇兄！”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父皇你真的不知道吗？”
……
李治站在皇帝老子面前，又愤怒又急的大声质问着。
连他都看懂了，父皇是猜忌皇兄，逼着皇兄亲手切割了自己打造的岭南，一分为四！
如果是其他朝臣，李治或许都不会这么愤怒。
皇兄李恪，把吏部尚书的位子让给他，去了大理寺，现在倒好，还要自己亲手切割岭南。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敢在父皇面前大声说话质问。
李世民瞧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儿子。
李治愤怒之余，对他喊完后，明显有些害怕，手都暗暗哆嗦，他心中不由一笑。
倒也算是那混球没有白疼一场。
青雀站在一边不停的瞥他，翻白眼，似乎在告诉他：爹，你可真让我瞧不起，行为举止胆大许多，可那无赖作风，分明就是学那混球。
六子李愔这个混账东西，默默站在一边不说话。
带着扳指的右手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着。
拇指上的扳指还是他送给那个混球的，现在戴在了这个混账拇指上。
“说完了？”李世民冷哼一声，瞥了眼李治。
李治眼神有些畏缩，不过还是梗着脖子大声道：“在这件事情上，父皇你就是做得不对！”
李世民唇角微微上扬，冷哼道：“去问问你那个混球皇兄，问一问他，作为一个皇帝，爹这样做对不对！”
“李泰，你再翻一个白眼试试！”李世民说着，抓起案牍上的折子扔了过去。
李泰嗖的一下藏到了李治身后，露出个头来，讪讪笑道：“爹，你这事做的不光彩，不地道，是，作为一个皇帝，为了天下应该这样做，但你不应该在朝堂上来做。”
“为什么不能找皇兄说说呢，你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可以让我们三个去跟皇兄说，皇兄主动提出来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让那群王八蛋逼着皇兄来做这件事情？”
“就这一点，你就不地道。”
哼哼！
李世民哼哼了两声，扭头看向李愔：“怎么，老六你这拳头紧了松了这么久，你是想要替你皇兄，跟爹拼命对吗？”
噗通！
李愔当即跪倒在地上，带着哭声哽咽道：“爹，我没有，我是替我哥憋屈，可我还惶恐、不安。”
“爹请你适当的时候，放我们兄弟去就藩吧，让我跟着我哥去半岛就藩，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犯了什么错，看在他为父皇、为天下做的事情，你给他一条生路，求父皇了！”
长孙无垢看着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李愔，神色不由动容。
很明显，今天朝堂之上的事情，露出的苗头，让这个孩子感到害怕了。
否则不会一会称呼丈夫爹，一会父皇。
这是慌乱了。
李世民也动容了。
李愔，小时候不成器，皇宫内最不学无术的几个。
就是现在，论文章，李愔也是诸皇子中最差的一个。
不过自从年长懂事后，就知道自己的处境。
出来做事前，杨妃叮嘱的话，李世民都一清二楚，出来后不争不抢，蒙头做事。
帮衬那个混球。
今天明显被吓到了。
“好，父皇答应你，你们的表现都很不错，也不要瞎琢磨，这是父皇当皇帝必须做的事情。”
“你们在父皇这个位置上，就会明白，我们皇家父子，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很难平衡。”
“在这一点上，你们没有你们皇兄做的好，沉不住气，但你们能给他来求情，给他来抱怨不公，父皇很高兴。”
“出去吧，这件事情已经定了，金口玉言，言出法随就不可能更改。”
……
李世民透过窗户看着三个儿子离开，扭头笑着询问道：“怎么样？这场戏足够真实了，这三个小崽子都吓得不轻。”
长孙无垢嗔怪瞪了眼丈夫：“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笑不出来，至少让我看到了，下一代人不重复我们上一代人的惨烈结局的希望了。”
“那个混球做的不错。”
长孙无垢也不由点头，欣慰道：“恪儿是做好了一个兄长该有的榜样。”
“你怎么看着三个混账今日的举动？”
长孙无垢笑着说道：“青雀除了担心恪儿之外，应该还想要表现兄弟恭亲给我们看，有点企图心，能接受。”
“剩下两个孩子单纯，李治一直觉得愧疚，所以对你的处置很生气愤怒。”
“李愔这孩子……哎！”
长孙无垢叹了口气：“如意交代他的那些话，他都记在心里了，诸皇子中，以前除了李佑外，就数他最皮了。”
“可今天……”
“他是真的感到害怕了，否则他不会连说话都慌乱。”
“陛下。”王德忽然出现在暖阁门外，低声汇报道：“大理寺传来消息，吴王回到大理寺，就命人给他搜集唐律、隋律、北周律、北魏律。”
“瞧，这混球根本不在乎。”李世民开怀笑着说道。
长孙无垢提醒道：“可外面的人，知道他大张旗鼓，肯定会有其他解读，以为他要反击，他要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怒火。”
……
中书省。
就在帝后知道大理寺消息的时候。
中书省的宰辅们也收到了。
所有人都不由面露沉凝之色。
各有心思，不动声色，三五结伴走出官房。
“辅机，看来吴王是心中很不爽不甘，要搞点事情出来了。”温彦博即高兴，又有些担忧：“可大理寺他能搞出什么事情？”
不发生惊天动地的案子，大理寺还真的没什么事情可做。
这也是他们接受李恪去大理寺担任少卿的原因。
“是否可以扼杀在萌芽中，让窦静阻止他！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在大理寺当个泥菩萨最好。”李行密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提议道。
长孙无忌瞥了眼李行密，再看其他人也是如此，似乎都很赞同李行密的提议。
他不由叹了口气。
李恪给大家的压力太大了。
尤其是朝堂之上当断则断，退就大步后退的政治果决性，让他们这些老家伙都感到震惊和忌惮。
“他是大理寺少卿，有什么理由阻止他调阅当朝以及前朝的律法卷宗呢？”长孙无忌提醒道。
略作沉吟，吩咐道：“告诉窦静让他认真仔细盯着就好了，尽可能从吴王的行为举措，分析吴王的目的。”
大理寺。
窦静站在官房门口。
“这是北周律法，放到王爷官房的左边，别放混了。”
“这是隋朝律法，与本朝律法放在王爷的桌案上。”
……
他看着崔玄暐指挥着第六司张柬之的属下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只觉得十分刺眼。
崔玄暐和张柬之这两个混账东西，以前在大理寺就性格鲜明的很。
现在更是对吴王李恪要搞事情，一副跃跃欲试。
“大人，崔玄暐和张柬之这两个王八蛋现在跳的很欢实，他们这是要搞事情！”刘祥道站在窦静身边，往耳边凑了凑低声说道。
窦静不由皱了皱眉头。
口臭！
这还用你刘祥道提醒吗？难道我窦静眼睛瞎了不成？
刘祥道的口气味儿，这一刻，一句多余的话，让窦静心中充满了反感。
何况这么鬼鬼祟祟，生怕崔玄暐等人不知道他们在有阴谋似的。
“玄暐。”窦静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少了，喊了一声，冲崔玄暐招了招手。
崔玄暐小跑着过去，一脸激动，有些喘气道：“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窦静笑了笑道：“短时间，整理找出几代朝廷的律法不轻松吧，到我的官房喝杯茶。”
“大人邀请，荣幸之至。”
三人进了窦静官房。
窦静给崔玄暐满上茶，小抿一口，放下茶杯，和煦笑着询问：“吴王这是要做什么？”
“搞事情！吴王绝对是要搞事情！”
咳咳……
正在喝茶的刘祥道听着崔玄暐一惊一乍的话，呛得连连咳嗽。
不地道！
窦静瞥了眼失态的刘祥道，目光又看向跃跃欲试的崔玄暐，他不由感到头疼。
崔玄暐的堂兄崔民干，窦静也有交集。
崔民干当初从东宫离开，弃太子而去，而追随吴王李恪。
看似举动惊人。
实则崔民干是个稳重之人，做事情一定是思虑好了才会做。
相较之下，崔玄暐性格跳脱的很，他才是一个喜欢搞事情的人。
就是因为这家伙在朝中其他诸部太能搞事情，所以被排挤，又因为其博陵崔氏的身份，也不好一棍子打死。
被丢大大理寺来。
大理寺往日清闲的很。
发生惊天案子才会由大理寺介入。
这种案子背后往往牵连权贵甚广，崔玄暐这种喜欢多事搞事的人，要是插手其中，少不得要弄个粉身碎骨。
也不得不说，把他排挤到大理寺的人是真的讨厌这家伙，恐怕恨不得崔玄暐自己碰上一个要案，自己挖坑，自己埋了自己。
大家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李恪来了，刚好满足了这家伙的性格和胃口。
倒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瞬间急思转念想了很多后，窦静平和笑着说道：“玄暐，我知道你是个想做事的人，不过呢，你和王爷做事，无论做什么，至少要先跟我打个招呼。”
“也好让我对上有个交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崔玄暐心中冷笑，点头答应道：“大人放心，你是大理寺主官，我们怎么能越过你呢，规矩我懂，王爷的处事风格您应该清楚，他更加遵守规矩。”
屁！
窦静心中暗骂一句，继而笑道：“那好，有玄暐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是夜。
东宫。
“贤侄，有什么发现嘛？”长孙无忌询问道。
众人全都看向窦静。
窦静无奈苦笑：“世叔，眼下还没有任何发现，我会一直仔细盯着的。”
“一定要死死盯牢了！”卢赤松提醒道：“可不要让他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尤其是一定要控制好大理寺，绝对不能让他把你架空了。”
老家伙们的说话，让窦静心中有些不爽，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应答：“几位世叔请放心，虽然大理寺咱们关陇系的人不多，可这些人也不敢忤逆我们，他们知道怎么选择更加有利于他们。”
李承乾在这个话题结束后，开口征询道：“舅舅，我要不要去宫里替李恪求情？李泰那个臭不要脸的白天就与李治、李愔一起去了。”
“听宫内传出消息，李愔跪着哽咽求父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父皇给李恪一条生路，父皇答应了。”
闻言，温彦博等人不由面露激动高兴之色。
“太好了！”
“这恰恰表露了陛下的某种态度，只要能把李恪踢出朝堂，打发的远远地，他死不死倒是影响不大。”
……
高兴热论的议论声响起。
长孙无忌手指转动着茶杯盖子，片刻后才说道：“你就不要去了，你即便去，陛下也会知道，你不过是在表现。”
“对待李恪、青雀你只要表现出无伤其性命的态度即可，对待下面的其他皇子，你要尽到兄长的责任。”
“吴王李恪就是你的榜样，你要做到，将来治儿等人在关键时刻，站在你这边。”
李承乾明白，这个关键时刻，就是父皇驾崩之后。
“我明白了。”
随后数日，十数日……
月余时间过去了。
李恪每日除了查阅各朝律法之外，没有任何的反常行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关注这件事情的人，更加不安了。
谁都不会认为，吴王李恪，只是要熟悉律法这么简单。
窦静官房。
刘祥道坐立难安，徘徊转动，着急的轻轻以左手拍打右手手背：“大人，李恪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这都一个月了！”
“难道他还真的要把所有的律令都背下来吗？”
窦静虽然在看书，可本身心绪就不宁，被刘祥道转来转去的干扰，更加难安。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生气，刚要说话，敲门声响起。
“窦大人有时间吗？”只见李恪笑着站在门口。
窦静连忙起身，他知道，这位足足沉寂了一个月，终于要出手了！
“殿下快请进，殿下如此，就是折煞臣了。”窦静姿态放的很低。
二人坐下，他看着刘祥道想要留下来，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刘大人，你没有时间可做吗？”
“属下告退。”刘祥道连忙讪笑作揖倒退离开。
“殿下请喝茶。”
李恪点了点头，从袖口取出一份折子推到窦静面前，然后端起茶杯，笑着说道：“窦大人，这是我翻遍了唐律以及前朝几代朝廷的律令，总结的一点心得，你是老大理寺了，帮我看看是否可以做一做。”
“我已经让崔玄暐请大理寺其他同僚来，一起开个会议研究，不过你是主官，还是要先请你过目看看，如果大人能够同意，我们一起说服其他属官。”
啪嗒！
就在李恪说着的时候，正在看这份折子的窦静手剧烈一抖，折子掉在地面上。
“不行，绝对不行，殿下，动寺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只是征收粮赋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寺庙盖在朝廷的疆域上，百姓纳的粮，为什么寺庙就不纳粮？”
……
站在门外偷听的刘祥道听闻后，不由高兴嘀咕道：“李恪啊李恪，你敢动寺产，你就等着天下百姓将你视为仇寇吧！”
“你这是在找死！”
“不行，这个好消息必须马上告诉中书省的长孙宰辅等人！”
刘祥道说着，急急忙忙往中书省的方向跑去。
刘祥道刚走，崔玄暐和张柬之走到官房门口看着。
“大人，这动寺产，是不是有些大了，吴王在大理寺烧得这第一把火，我纵使有些不踏实。”张柬之苦笑道。
崔玄暐瞥了眼张柬之，好笑道：“张柬之，你这人就这一点让我瞧不上，本来满肚子坏水还装模作样，殿下让你整理有关北魏灭佛的文卷时，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殿下想要做什么？”
“貌似那几日，你是没日没夜的做这个事情吧，我看你挺积极的。”
“搞事情就要搞大的，第一把火要么不烧，要烧就要烧得旺旺的！”
张柬之笑着打趣道：“大人，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初你在六部转了一个遍，最后被人一脚踢到这大理寺来了。”
“你这种人遭人恨，也亏这些年没什么大案子，辽东事件，吴王插手解决了，不然大人你恐怕就要折在辽东事件里面了。”
“不知多少人会弹冠相庆，大人你这个祸害终于折腾完了自己。”
哼！
崔玄暐冷哼道：“现在他们要后悔把握这个搞事的人踢到大理寺了，这把火烧得是寺产，可连佛都动了，又有什么不能动的呢！”
“刘祥道那个笨蛋，急急忙忙去邀功？愚不可及！”
崔玄暐听着窦静官房传出越来越激烈的争论声，劝说声，眼神看向中书省的方向，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
啪！
“胡闹！”中书省，崔宗伯猛地一拍案牍，力气之大，桌面上的折子都被震掉在地上。
来邀功的刘祥道不由被吓了一跳。
崔宗伯根本顾不上刘祥道：“诸位，吴王这就是胡闹！他想要干什么！佛寺寺产他都要动，他想要干什么！”
“这是会地动山摇的！”卢赤松也十分激动道：“动佛，信仰佛教的百姓会极力抵制的！”
“这是给朝廷找麻烦，把百姓推到朝廷的对立面！”
“马上把吴王和窦静叫来！告诉他们，必须马上到中书省！”
刘祥道还是不清楚，动寺产，这不是李恪自己找死吗？
怎么他们派系的宰辅们这么激动。
堂堂宰辅也太不稳重了吧！
“刘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去！马上去！”温彦博指着门口，急切呵斥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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