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太子在并州可是掀起了大动静。”
“能不知道嘛,这段时间,并州弹劾太子,诉苦的折子向雪花一样飞来,听说中书省的大人们为此都发生了不愉快。”
“嘘,别说了,唐大人过来了。”
……
李恪身为吏部尚书,下朝后,裴炎、袁恕己主动跟着他离开。
“吴王。”
身后有声音传来,李恪转身便看到是刚刚回到中书省不到两个月的岑文本。
“殿下,你们谈,我们先回去了。”裴炎说道,他们知道岑文本这位身上贴着明晃晃恪党标签的宰辅,一定是有要事与李恪谈。
“嗯。”
待袁恕己二人离开后,岑文本踱步靠近。
李恪笑着打趣道:“岑大人,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身上恪党的标签不够明显,回到朝中还这么没有忌讳,下次你被贬,恐怕就是流放了。”
岑文本洒脱一笑,做一请的手势说道:“殿下,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
“便走边说。”
中书省官房。
戴胄站在窗户内,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闲聊漫步的岑文本和李恪,阴阳怪气说道:“岑杀神还真是一点儿忌讳都没有,回来才多久,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恪党的身份,招摇过市!”
这一次,关陇系损失可谓惨重。
推举的宰辅没有成功,让岑文本入中书省。
中书省的格局一下子对他们十分的不利。
岑文本、房杜褚几乎绝大部分都站在皇帝一边,而这四人,岑文本自是不用说,明显的恪党。
房杜褚在很多李恪的建议上,只要是立于朝廷的,也会坚定不移支持。
这些人不群不党,没有广泛而紧密的联系。
偏偏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着相同的诉求和目的,相互支持应援。
还有一个杨师道,大名鼎鼎的有限度宰辅!
谁也不会忘记他前朝杨氏皇族,与李恪有着血脉上的联系。
总共十二个宰辅,与李恪有联系的就有五个!
王唐二人则是魏王的人,很多时候,魏王会支持吴王反对关陇系以及太子。
关陇系明着在中书省占据了五个名额。
团结、利益诉求他们比隐隐团结在李恪身边的五个人更加紧密。
可近来始终不能在朝堂占据优势。
从前关陇系控制朝堂话语权的风光,忽然间不再了。
唐俭笑呵呵说道:“戴老大人,这不是明知故说嘛,咱们这些人,谁不知道,岑大人是吴王理念的忠实拥护者?”
长孙无忌瞥了眼王珪。
以眼神示意戴胄不要继续在这种没有任何利益的问题上争执。
杜如晦三人看了看关并两系双方,然后也不约而同看向窗户外。
“……殿下,太子在并州的动静闹得很大,对此你怎么看?”岑文本询问道。
李恪略作沉吟,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岑大人,你以为,就以陇右为例,陇右先行的规矩和制度,是否可以一直保持现在这个较低的火耗数额?”
“应该能保持至少五十年,五十年后……”
岑文本说着摇了摇头,苦笑道:“五十年或许都是臣的乐观预估,陇右的火耗问题,相较朝廷各州府,维持在较低的水平,从各州府脱颖而出,说白了是陇右上限全体的一种廉洁自律。”
“底层做事的小吏,在陇右不断繁荣向上的氛围中,干劲儿足,加上上面官员的以身作则,用道德约束,下面的小吏纵使是辛苦一点,也愿意,加之陇右的发展,小吏家中也从陇右的发展中受益,所以他们也愿意吃点苦。”
“这种自身约束是最不可能持久的,就如殿下之前说过的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绝大多数人是不可能自律约束一辈子的官途生涯的。”
李恪点了点头。
官场自古分为官与吏。
大唐的官,大多数都是士族背景,即便推行科举,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情况也不可能改变。
陇右的士族在他、岑文本、李行之的引导下,走了一条不同于其他各州府的路。
这些人家境殷实,在他们引导下,这些人放弃了对佃客的掌控,同时也放弃了火耗分润的部分。
将火耗陇右火耗降到了最低,维持胥吏征收粮赋以及协助主官处理各种政务中的消耗。
陇右官府许多主官,在各种朝廷往来的宴请中,甚至都是自讨腰包。
陇右士族开明,加之陇右官员背后的家族,也在陇右的发展中受益,以及现在陇右风气的影响下可以做到这一点。
其他各州府衙门的主官肯定不可能做到这种奉献。
这决定于士族先家后国的特点。
大哥太子在并州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天下震动。
说白了就是在这火耗上面。
有些州府衙门从主官到底层的胥吏,火耗分润太没有节制,给了太子打击报复并州系的机会。
“说到底,这涉及了俸禄、官、吏,整个朝廷的制度建设问题,历朝历代,始终没能把这个制度问题很好的解决。”李恪自言自语道。
岑文本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并不好解决。
刀笔胥吏从朝廷只能领取十分微薄的俸禄,这点俸禄根本无法让胥吏过上较为体面的生活。
而刀笔吏又要具体的做事,穿州过府,下到乡野,人吃马嚼这都是钱粮。
“殿下,这个问题恐怕在未来会越来越严重。”岑文本提醒道:“士族为官虽然有各种的弊端,但有一点不能否认,士族人虽然不会损己为国,可他们很多人在贪腐一事上还是有些底线的。”
“他们可以借助权利,从其他途径得到利益,所以不会为了一点点钱粮,损害仕途。”
“而随着科举不断的推进,大批的寒门入仕,这种情况恐怕就会改变。”
“当官为出人头地,也为钱财。”
对此,李恪不否认,后世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千里为官只为财不就是如此吗。
一些人寒窗苦读,一朝得志,总要抓住机会,捞一个富贵。
“说到底还是殿下所说的制度建设的问题。”岑文本想了想不由苦笑。
朝廷现有的制度,其实就无法约束贪腐。
有一个好的制度,画出框框约束百官,纵使无法阻止上下其手的捞好处,也可以将其最大程度的限制在内。
“大哥这并州查账目,算是把这个问题提前给引爆了。”李恪不由无奈的笑了笑。
现有官场制度粗糙的问题,李恪不是不清楚。
在他的预估中,官场制度的建设,应该是等士族的力量虚弱许多,朝廷的更加宽裕之后进行。
“若是太子能够一视同仁还好。”岑文本提醒道:“臣就担心太子是打击报复,并州严查,其他地方做做样子。”
“还有殿下,你现在是吏部尚书,这段时间太子从来吏部的罢黜意见折子不少吧?”
“你准备怎么处置?按规矩严惩,魏王那边的感受要不要考量了?”
李恪看了眼岑文本,他知道这才是岑文本找他的主要目的。
他与李泰的关系。
“初心!规矩!”李恪平静而郑重说道:“岑大人,于先生去辽东,我们吏部谈话后,他赠送了我一幅字,不忘初心。”
“我时刻牢记着。”
岑文本郑重作揖:“臣明白了。”
随后,岑文本看着李恪离开的背影,拧眉自言自语道:“于宁志,不忘初心,这个昔日秦王府十八大学士,雍州的杰出人才,他提醒殿下不忘初心?”
“他是知道今天这局面,即将吴王呢,还是给吴王什么暗示?”
“吴王有是否从这不忘初心四字中,得到了于宁志的暗示?”
如今看清楚王珪目的的,只有少数几个人。
帝后二人已经完全看清楚了。
或许王珪实现提示过的长孙无忌也看穿了。
暖阁。
李世民看着外面岑文本和李恪,笑着对长孙无垢说道:“你说这两人,他们是在议论小派系的私利呢,还是讨论公义?”
“我敢肯定,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们在沟通恪党的私利。”
长孙无垢笑了笑:“恪儿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最重要的是你这个皇帝、父皇怎么认为。”
“承乾在并州极力大打击并州系,王珪坐视不管,青雀应该快急急忙忙从陇右跑回来,求助恪儿了。”
“王珪不但要借助此事,逼承乾的储君之位,他还要借此机会,分化瓦解恪儿和青雀的兄弟情谊。”
“一石二鸟,真让他成了,储君之位空虚,此次事情,恪儿如果还以公理公义发表吏部对并州的看法。”
“以青雀的性格,恐怕心中就会对恪儿存有一丝不满,兄弟的情谊出现了裂痕。”
“将来青雀就更容易接受关并两系的合作,共同就争储之事,联合起来先对付能量更强,对他们危险性更大的恪儿。”
李世民点了点头:“一直以来,青雀那个混账都是跟着那混球学经验、学做事的手段、同时也分润一点好处,现在让青雀损失,以青雀自私的性格,还真的会发生你说的情况。”
哼!
冷哼一声,李世民的眼神渐变冰冷:“王珪这个老狐狸,他这是挑拨朕这些儿子的关系,他们不变成敌人,他们始终就不安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还为更长远考虑,他担心即便有一天,青雀在关陇系的支持下上位。”
“如果他们兄弟的感情不破裂,青雀还会重用那混球,继续推行他的理念。”
“这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啪!
李世民说着,怒而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我就怕那混球还不知道,现在朝堂的热热闹闹,都是冲着他去的!”
“你不知道吧,其实青雀已经从陇右离开,急急忙忙赶回来了,承乾也过了龙门进入关中了。”李世民将两份情报交给长孙无垢。
长孙无垢看后,不由微微拧眉。
沉默许久之后,长孙无垢才说道:“我们更应该考虑,一旦王珪的目的达到,储君之位空悬之后该怎么办。”
“逼急了,就让那混球直接做这个太子!”李世民怒而发狠说道:“左右到时候,他都会被关并两系联合针对的。”
“还不如提早把他扶上去,我有陇右、岭南、益州三地半天下的财税支撑,就可以在关中屯扎重兵。”
“稳住关中,基业不动,我效仿杨广跟他们讲拳头,讲刀子!”
长孙无垢的面色变了变,刀子政治,拳头政治必然会流血不止,天下震动。
最主要的是,前朝失败的经验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连忙说道:“二哥,先不要着急,再看看。”
李世民冷静下来,握住妻子的手,拍了拍,自信笑着说道:“不用担心,你别看我们现在似乎还不如前朝大业年间,可其实我们已经比大业年间杨广有更大的优势。”
“杨广最大的失误,他就是错估了文皇帝给他留下的家底,那些家底都是死物,不是活水,用完了就没有了。”
“可我们不用,三地半天下,这就是源源不断的活水。”
“一旦动刀子,我会调兵入关中。”
“那混球儿子之前说咱们朝廷的战略是举关中之重以临四方,总结的倒也是精辟。”
“一旦动刀子,也是这个策略,重兵稳住关中,三地提供财税,即便其他地方对抗朝廷又能如何!”
“我们有三地源源不断的财税支撑!”
……
帝后这番对奏言论,仅限于太极宫。
外界还无人知晓。
如果传开,恐怕天下就都要震动。
一日后。
李泰和李承乾同时抵达长安。
“大哥,你还真是心狠手辣!打击报复够狠!但你也别以为就能得逞!”李泰骑马与李承乾并驾齐驱入城之际,冷冷说道。
李承乾唇角微微上扬,义正言辞说道:“青雀,孤弹劾罢黜的都是极度贪吃贪占之徒,这是为朝廷,为天下!并州那些稍微收敛的,孤全都放过了。”
“怎么,为了保自己人,连朝廷、连我李氏江山都不顾了吗?”
话罢,李承乾扬鞭策马离开。
呸!
李泰气的冲李承乾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臭不要脸,你要真的是心存公义,我李泰跟你姓!”
狄仁杰跟在后面听着李泰这话,差点笑出来,跟着这位魏王的脸皮也是足够厚,足够无耻。
狄仁杰略微犹豫,提醒道:“魏王,我建议还是不要去吏部了,这件事情,去吏部就是为难吴王。”
“太子这次虽说是打击报复,可他抓的那些人,都胃口太大了,正如他所说,稍微收敛的,他都放过了。”
李泰略作沉吟说道:“本王回来,怎么能不去见皇兄呢。”
驾!
狄仁杰不由无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王老大人,你这一手可还真是狠,陛下如果发现,你就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狄仁杰虽然不知王珪最终的易储、关并联合对付李恪的目的。
但是他从王珪放任李承乾在并州大肆查账,已经察觉到王珪想要借助此事,离间李恪和李泰了。
狄仁杰快速跟上,他也想知道,一边是公理公义,一边是王珪对兄弟情谊的离间。
那位吴王有什么办法?
王珪这次大手笔,不在乎并州的坛坛罐罐,自损八百,直击李恪最在意的公义和手足之情。
逼着李恪做出选择。
狄仁杰也十分佩服王珪的手笔。
要知道,单单这次被太子查出的并州大小官吏,牵扯其中就有百余名!
晋阳更是出现塌陷式的连锁反应。
并州系的坛坛罐罐,损失不可谓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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