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乐,叫皇兄。”
“你个小白眼狼,快叫我一声哥哥……”
……
是夜,杨妃寝宫中,李恪咬着拨浪鼓,叮咚作响,两岁半的小安乐咯咯笑着,也不说话,伸手想要拿过李恪手中的拨浪鼓。
李恪左右闪躲,兄妹二人玩的不亦乐乎。
杨妃坐在旁边欣慰笑看着,只是眉宇间有一丝化不开的担忧。
片刻后,奶娘走进来,低声说道:“娘娘,小公主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杨妃点了点头,让奶娘把小安乐抱走
“嘚嘚……”
小安乐在奶娘怀中挣扎着,喊了一声‘哥哥’。
李恪把小安乐送到隔壁寝宫,返回来后,笑着说道:“娘,等安乐这个小姑长大些,就能让他带着李贤疯玩儿了,到时候,小姑侄子,一定把皇宫折腾的鸡飞狗跳,气的父皇吹胡子瞪眼。”
“你呀!”杨如意瞠目瞪了眼儿子。
哎!
忽然又叹了口气,握住儿子的手,带着一丝哀求道:“恪儿,别争了,听娘的话,别争了,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富富贵贵就可以了。”
杨如意始终忘不掉今天孙儿薅龙须,皇帝龙颜大悦,关陇系百官难堪的神色中,那隐藏在背后的凶狠杀意。
以及后面雍州岑文本的折子传来后,儿子当众与长孙无忌等人唇枪舌剑的争论。
那些人的话,冷嘲热讽,句句都在暗指儿子为了争储、私欲干涉阻挡朝廷百年大计。
当时,杨如意坐在其中,听着那些话,只觉得心惊肉跳的。
或许别人的娘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可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庸一些,甘于寂寞一些。
最好能够被人忽视,永远都不要注意到。
李恪知道这是母亲对他的爱。
这是一个母亲的母爱。
他反手握住母亲的手,痞笑着安慰道:“娘,我没想过争,真的。”
……
太极宫。
王德匆匆来报:“陛下,吴王出宫了。”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长孙无垢叹了口气,她其实能知道,杨妃寝宫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世民没有说话,沉默片刻,才自言自语道:“生在这皇家,就是如此,有些事情,不到揭开谜底的时候,就谁都不能告诉。”
“宫外呢?宫外什么情况?”李世民转移话题询问道。
王德连忙回答:“王宰辅、唐宰辅去了魏王府中,温宰辅等人去了东宫。”
“辅机呢?”李世民不由皱了皱眉头。
“长孙大人出宫后就回府了,太子派人去请,长孙大人都直接拒绝了,回到府中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谁都不许打扰。”
闻言,李世民夫妻二人不由微微皱眉。
……
东宫。
“什么,舅舅不来?”李承乾拧眉,眉宇间有一丝诧异,更多的是不解和淡淡的怒意。
他摆了摆手道:“下去吧,孤知道了。”
“太子,辅机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温彦博察觉李承乾有些许不满,安抚道。
李承乾点了点头,看着在座的众人,说道:“诸位,今天晚宴最后李恪的反应你们也看到了,他是坚决反对出兵的。”
“父皇似乎也有些犹豫了,明日早朝,你们可有把握促成出兵之事。”
“太子,辅机提议由你领兵出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刘洎拧眉询问道。
长孙无忌的提议,让他们十分费解。
李承乾猜测道:“舅舅可能是希望我能打一场灭国的胜仗,挽回外面对我的一些不好看法,不用管这些,孤不会离开京城的。”
“孤要是走了,李恪和李泰要在父皇面前献媚了,孤不会走,也不能走!”
略作停顿,李承乾说道:“还是说说,明日如何才能让父皇坚定出兵之事?还有怎么对付李恪。”
“对付吴王很简单。”杨宏礼笑着说道:“我们就抓住吴王为了保陇右一地,不惜阻挠国战!”
李恪极力的反对国战,他们也猜测到了,无非是担心关陇系领兵,大军要经过丝路,战争期间,粮草后续兵源补充都要持续。
这就给了关陇系插手陇右地方事务的机会了。
在大唐,没有明确的军和地方事务分割。
相反,一旦战争期间,地方要绝对的服从军方。
这也不是大唐独有的情况。
府兵制创建之初,这种军干预地方就开始出现。
皇帝还不是借助和他打天下的军中老兄弟来对付地方士族吗?
“不错,就用这个借口,辅机一直说我们无法对付李恪,就是因为李恪这个人没有私欲私心。”温彦博分析道:“现在他极力的保全陇右,就是他的私欲和私心,这种私欲虽然不是为个人,但依旧是私欲,是他的破绽和弱点!”
“我赞同。”
“我也赞同!”
……
“那么我们接下来就议一议,怎么对付陇右吧?”温彦博等人的分析让李承乾更加轻松了,他笑着说道。
于宁志听闻后不由皱了皱眉,提醒道:“太子,陇右毕竟是大唐的陇右,不是吴王的陇右,我建议,至少要保证陇右的繁华不倒退,如果可能的话,找机会替换掉岑文本就行了,我们掌控住上层,陇右的府库在必要时候就会成为太子的应援。”
李承乾听的不由有些心动。
于宁志察觉到后,继续说道:“为了陇右的繁华,我们确保陇右和朝廷行使两种有差别的管理方式其实也没什么。”
“只要确保天下其他地方,还是以皇权、士族、百姓三元为主体就可以了,一个陇右翻不起大浪,却可成为朝廷财赋的来源地之一。”
于宁志把他一直想说,却始终没有机会吐露的心声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陇右的变化已经开始了,现在将陇右打回原装,陇右就彻底的废了。
不如保留陇右的独特性,不扩大,不消灭,利用好陇右为朝廷创造巨额财税这一长处。
他后面这番话,其实主要是对温彦博这些人说的。
在温彦博等人的眼中,陇右就是必须斩草除根的存在。
“于宁志,你的想法很危险,你知道吗!”在其他人沉吟思索之际,温彦博声音阴冷,甚至有些尖细的响起。
不等于宁志反驳,温彦博起身对李承乾作揖道:“太子,于宁志妖言惑众,他的思想很危险!”
“是啊太子,于宁志身为太子之师,怎么能说出如此轻浮之言!”
“于宁志,听说你对吴王多有称赞,你不会是也想要背叛太子吧。”
……
于宁志看着温彦博等当朝宰辅,直接傻眼了,他不清楚,他出于为太子出谋划策的心思,怎么就变成了妖言惑众,更有人言他要背叛太子!
于宁志身处腐朽之中,虽然有才干,有灵活的变通思维。
但是他却不明白,越是腐朽的东西,越是顽固守旧,不会做出改变。
所以他就成了这些人当众的异类。
李承乾起身抬手压了压,连忙说道:“这只是于先生的一个想法,当不得真的,于先生今天有些劳累了,思考问题不周全。”
说着,李承乾来到于宁志面前,宽慰道:“于先生不要介怀,先回去休息,也别把温宰辅他们的话放在心中,他们也是无心之失。”
“臣先行告退。”
李承乾亲自将于宁志送到书房外,低声安抚道:“先生,你的提议很好,其实我也很动心,这件事情我们慢慢再议。”
于宁志得承认,李承乾的举动让他冰冷的心有些温度。
可他已经看到十分的绝望。
温彦博等人的顽固让他感到绝望。
李承乾就算心动,却不敢去说服温彦博,没有这个勇气让他感到绝望。
吴王李恪,可以凭借亲力亲为,凭借努力的游说,让陇右士族放弃那么多既得的利益,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可以说服强宗骁帅与朝廷和解等等。
而李承乾就连说服温彦博等人的勇气都没有。
或许长孙无忌今夜在这里,于宁志不会如此凄凉的离开,身处绝望的离开。
……
魏王府。
李泰看着岳父和唐俭,郑重其事的说道:“岳父,我希望明日的朝堂,你们能跟我保持一致,反对关陇系的领兵出征!”
“我知道你们把陇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陇右对朝廷的重要性你们知道!任由关陇系去破坏陇右丝路现有的繁荣,朝廷会被直接打回原形。”
“我可以向你们承诺,服务型官府是我做的最大一件事情,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到那个位置,只是在天下推行皇兄服务型官府的理念。”
“服务型官府理念,其实对士族的既得利益损害并不大,只是大家在做事方面必须得更加认真一些。”
“难道作为朝廷的官员,连这点认真都不愿意付出吗?”
“而陇右和岭南的变化我会限制在这两地,绝对不会让这种剧烈的变革扩展到整个天下!”
“两地,加上半个改变的益州,承担朝廷财税来源,而你们的利益也不会损害,未来的朝廷双轨并行。”
“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们不答应,今夜之后,我们一拍两散,本王没有你们的支持,就去投靠皇兄,帮着皇兄做天下剧烈变革的大事情!从此我们就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
王珪和唐俭对视一眼。
他们一直对李泰的种种所为感到不安。
今天李泰算是表明了心意,彻底的和他们摊牌了。
双轨并行。
这个想法让他们感到惊奇。
而李泰成则和,不成则就此彻底分割的决绝,也让他们震惊。
这无疑表明,眼前辅佐这个皇子,是有一套自己独到想法理念的人,是不受他们左右的。
现在是,将来也是。
这种人的许诺能够相信?
沉默许久,王珪才点头道:“魏王,这一次我们答应你。”
李泰明白,这是一种有限度的答应,还要看他后续的表现。
李泰笑着说道:“岳父,我跟皇兄别的或许学了个半吊子,可是敦信守诺还是学会了。”
随后,唐俭与王珪联袂离开魏王府。
唐俭拧眉询问道:“魏王的话可信吗?如果可信,他提出的双轨并行,保留陇右和岭南为朝廷创造财税,天下的革新止步于服务型官府,也倒不是不能答应,服务型官府其实对我们的实际利益损害并不太大。”
“现在并州也已经半推半就被迫的开始推行了,大家还是能够接受这种束手束脚,低声下气的改变,可我就是担心,他这个人不守信用。”
王珪沉默许久,一直出了魏王府,扭头看了眼王府,上马车之际,才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且行且看!”
王府内。
王婉从后面走出来,看着得意笑着的丈夫,嗔怪道:“你这么欺骗我父亲,还要我一起跟着欺骗,将来我怎么见娘家人。”
嗨嗨……
李泰像极了李恪一般,痞笑着说道:“且行且看,岳父大人忘记了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愿赌就要服输,将来我真的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如果时机合适,我当然要全面改革,不合适就双轨并行,择机而动。”
“别生气了,一起跳一支喳喳喳,然后我们赶快就寝,今天晚上看着父皇疼我那侄子,我是羡慕嫉妒啊,皇兄和皇嫂还在我们之后成婚,他们都有孩子了,我总结分析了,就是因为他们经常跳喳喳喳的缘故。”
……
翌日五更时分。
崔莺莺起身伺候服侍李恪穿衣服。
李恪站在镜子前面,不停的打哈欠。
崔莺莺瞧着不由莞尔一笑,双手捧着李恪的脸,娇声说道:“你今天可是要去打仗的。”
李恪笑了笑,摇了摇头,驱赶昏昏沉沉的睡意,神色变得严肃郑重。
崔莺莺看着有些出神,这一刻的李恪,有些棱角峥嵘,让人看着痴迷。
“有把握吗?”崔莺莺询问道。
李恪平静说道:“退而求次,迂回达到目的。”
崔莺莺不懂,猜不透丈夫想要做什么,她亲自把李恪送出府门,看着丈夫骑马在路灯的映照中渐行渐远。
她自言自语说道:“你能让着黑夜变成白昼,我相信,只要你想做,一定能做成。”
……
“参见陛下!”
“免礼。”
朝堂之上,君臣礼毕,李世民瞟了眼李恪,朕的这个儿子,他今天要如何来与关陇系争呢?
思及此,李世民收回眼神,郑重说道:“今日早朝只议一件事情,关于朝廷如何应对高昌国在西域挑起战争之事!”
“臣主战,臣要弹劾吴……”
“父皇,儿臣主战!”温彦博刚开口不久,李恪忽然声音洪亮大声说道。
“咦,吴王主战?”
“吴王改变策略了,温彦博他们就不能用吴王一己之私污蔑攻讦吴王了。”
……
温彦博等人全都诧异的看着李恪。
李恪走出来,大声说道:“儿臣举荐陇右军府段玄志将军为征讨西域大将军!”
“从陇右直接调用府兵,可以省关中抽兵的琐碎,而陇右府兵出身陇右,他们更加珍惜陇右现在的成就,会小心维护,尽量不会让战争这只猛兽在杀敌的同时伤己。”
“而段玄志将军为首的陇右军府,与陇右地方官府这些年相处配合融洽,战争开启,全面军管河西走廊,无论是抽调徭役,还是粮草的就近征集补充,都不会因为相互的陌生而产生矛盾。”
“军管地方也可以尽可能的避免对地方的破坏!尽可能确保不会因全面的军方节制,而造成地方的萧条。”
温彦博等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李恪举荐征讨人选,把其中利弊都分析的一清二楚。
段玄志的确比他们推选的侯君集更合适。
“陛下臣赞同!”杜如晦站出来,第一个表达支持:“军方全面辖制地方,按照以往的经验,的确会造成地方大腿步萧条,陇右军府和河西地方这些年相处融洽,的确能够尽可能避免军管地方,倒退萧条的程度。”
“臣也赞同!”
“臣附议!”
“臣赞同!”
……
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让关陇系感到十分棘手。
不但房杜、褚亮、魏征、高季辅这些人站出来表态赞同。
就连并州系的王珪和唐俭也赞同。
长孙无忌眼神余光看着李恪,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准备了许多,只是没想到李恪竟然转变了,从开始的用其他手段平息西域,到现在的支持。
更提出由段玄志领兵。
这个提议,得到了除关陇系和关陇系交好的士族朝臣以外所有人的支持,就连并州系都不知为何转而支持。
昨夜并州系可不是这样。
关陇系的同僚面对这种情况,只能黑着脸沉默。
他们再也无法用李恪为一己私欲来攻讦李恪。
因为李恪很明确的承认,他就是担心战争这只猛兽造成地方的萧条,他支持开战,并且提出了更合适的人选。
在这种情况下,谁能说李恪还是为一己私欲!
长孙无忌看了眼外甥承乾,心中无奈暗道:差远了。
昨夜东宫之事,他事后全都了解了,于宁志的想法,外甥应该支持的。
长孙无忌心中感慨万千,缓缓走出来,朝中所有人被他的动作吸引。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长孙无忌来到殿中央,撩起衣襟,跪拜而下。
“这!”
“辅机这是做什么?”
“辅机……”
……
众人惊的面色都变了,下跪都用上了,所有人都为长孙无忌的举动而感到震惊,李世民都不由惊的想要起身。
不过他注意到长孙无忌从袖中拿出一道折子,又按捺住心中惊愕,耐心的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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