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兄这段时间手很黑啊,手上沾染的鲜血还能洗的掉吗?”
温彦博也开口了,不过较之于长孙无忌,温彦博这话可就有些锋芒毕露了。
就差直接指着岑文本的鼻子责难了。
李恪离开的一个月时间,雍州刺史府麾下,单单是郡守就被岑文本拿下三个,两个掉了脑袋。
余下还有大批的各级官吏。
在温彦博等许多对李恪怀有敌意的人看来,这就是恪党在泛河西走廊地区清除异己。
随着温彦博开口,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对立起来。
“皇兄……”
就在这时又有声音响起,只见李泰、王珪、唐俭等人从另一条小巷中骑马走出来,李泰靠近后,就对岑文本笑着说道:“恭喜岑大人,把河西地区的害群之马连根拔除,岑大人不要有任何的负担,父皇朱批同意,该杀之人就得杀!”
“皇兄有句话说得好,不怕坏人变老,就怕老人变坏,温宰辅你说对不对,像雍州那些被罢黜、被杀的老人,可不就是老人变坏了嘛!”
“本王以为,朝廷需要用最果决凌厉的手段把这些变坏的老人杀掉,遏制住朝廷颓势的风气,否则盛世还未看到,内部已经成为糟粕腐朽!”
王珪几次想要制止李泰,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选择沉默。
李泰借着李恪的话,形同于指着鼻子骂温彦博了。
说实话,王珪对岑文本在泛河西地区大杀特杀的清理庸官冗吏也心有抵触。
因为被罢黜的绝大部分人,都是陇右本土派的士族。
身为士族,他也会感到兔死狐悲的。
同时他也明白,李泰这么做是在像李恪示好,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毕竟这是陇右士族,不是他并州系。
漆黑天色,微弱的灯火光芒照射下,温彦博的脸色十分难看。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几分。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远远的观望着。
李承乾握着马缰的手几度紧了又紧,眼下李泰联合李恪,不对,是李泰不要脸主动贴上去帮李恪针对他的局势,让李承乾十分的愤怒。
“大哥,也快开朝了,我们还是先去太极殿外吧,免得父皇到了,我们都没有到。”李恪忽然开口,冲李承乾笑着说道。
李承乾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勒马转向,兄弟三人骑马并肩而行走在最前面向皇城方向走去。
其他人沉默的跟在后面。
等他们这伙人到了太极殿外后,早到了的人迅速让开位置,停止议论,侧目暗暗看着。
李承乾三人站在最前面。
裴承先犹豫一下,来到李恪面前,躬身一拜,感谢道:“殿下对益州的关心,对益州的指正,臣十分感激,希望殿下不要被外面无知者的谣言所影响,如果益州又什么不当之处,还请殿下能够予以指正。”
“上门挑衅?”
“没想到裴家的裴老狐狸中风了,又出来个小狐狸。”
“这话说的,不是故意恶心人么!”
……
站在远处的朝官悄悄的议论着,不过看热闹,兴奋的人更多。
“裴承先你得意什么,你的安蜀稳蜀策略还不是我皇兄……”李泰抢在李恪前面开口,怒而呵斥嘲弄。
他可是知道,今天天下十八道各州府刺史注定要给皇兄李恪当绿叶。
有谁能够做到赋税相当于整个朝廷去年总赋税三分之一的!
明知道是皇兄李恪的高光时刻,李泰岂能放弃锦上添花的机会。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李恪抬手制止了,李恪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裴承先,严肃而郑重的说道:“裴別驾,本王不需要什么感谢,如果你真的认为本王指出的问题是对的,那么就务实不要务虚,口头上的奉承恭维可以免了,真正的把本王指出来的错误改正,落实到实处。”
裴承先一脸的尴尬,他本来是明为感谢,实为暗讽李恪罢了。
李恪让太子和温彦博很不高兴,他这么做无疑会让这两个人心中十分高兴,继而对他更加看好。
裴寂中风病倒,裴氏的衰落,让裴承先没有一丝安全感,他处处想要抓住机会,搞好和关陇士族内部的关系。
他裴氏本来就不算是真正的关陇士族。
一切都是靠祖父为维系着,如今这种情况,裴承先自然而然感到十分危险。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恪没有像李泰那样生气,他就是希望李恪生气震怒。
这样李恪自然就输了一筹。
最好能够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坏李恪在朝臣心中的感观。
可裴承先没想到的是,李恪根本没有生气,而是和他推心置腹,略带一丝居高临下的教训。
裴承先意识到他错了。
错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如果是太子李承乾,哪怕是宰辅们,李恪也没有资格用这种教训的口吻。
“陛下到!”殿内忽然传出的声音,为裴承先解了围,众人鱼贯而入。
君臣行礼之后。
李泰站在李恪侧面,暗暗看着这位皇兄,心中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忽然才发现,应对适才的情况,他的方式其实是最不可取的。
愤怒的反击只会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观。
对付阴险的鬼魅伎俩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公正道义,用出自内心的正来对付邪。
不会给人他那种盛气凌人的错觉,还可以将阴暗暴晒在太阳之下。
孰是孰非,孰正孰邪,谁是一颗公心,谁是一颗私心作祟,经过对比,私心者的卑鄙伎俩会被世人看清楚。
私心者的丑陋不堪会被无限的放大!
学到了!我又学到了!
李泰眼神余光看着皇兄李恪,心情十分高兴,唇角不由微微上扬。
只是李泰没有意识到,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自己立身就要正!
己身不正,何以用堂堂正正的阳谋粉碎敌人的阴谋诡计?
李世民居高临下的扫视所有人,眼神最终落在李恪这个儿子的身上。
他想到袖口中揣着的折子,心中就不免激动。
这份折子,他都揣了个把月了。
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拿出来看一眼。
还有一份折子有这样的待遇,那就是李恪整理那天夜里,在他面前奏对后形成的条陈。
那份条陈更受他的重视。
尤其是充斥条陈字里行间,儿子的思想。
作为一个有为朝廷,有责任有义务在走向盛世的过程中,引导百姓,主动为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提供可靠而风险性小的选择。
实现在走向盛世的过程中,阶层之间的察觉不会被拉大,绝大多数普通人不被在走向盛世的途中抛弃、掉队。
缩小阶层之间的差距,最终达到盛世是所有人的盛世的目标。
这份折子就被他揣在胸口,他要时时刻刻感受到这份折子的分量。
堂内众人礼毕后,看着皇帝竟然在出神,许久都没有说话,不由诧异。
这还是头一回。
咳咳……
李世民察觉到想事情太出神了,他咳嗽一声,把视线拉回来,说道:“年终大议,还是按照老规矩,各州府刺史先汇报这一年的情况。”
“先从幽州开始吧。”
“臣在。”
幽州刺史出列开始汇禀。
……
这种汇禀十分耗时,殿外的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小太监入内吹灭了殿中的烛火。
“臣益州別驾裴承先拜见陛下。”
在并州结束后,终于轮到了益州。
裴承先出列,作揖大声道,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李承乾脸上露出笑容。
温彦博和长孙无忌扭头看了眼晚辈。
其他关陇系的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他们都知道这半年来,裴承先入蜀后取得的成果。
李世民看了眼裴承先说道:“裴爱卿,详细给大家介绍介绍益州现在的情况,益州灾荒刚刚止住,朕和中书省十分关心。”
“是陛下!”
裴承先再次作揖后,拿出一份折子,朗声读道:“益州灾情已经全面消除,秋收的粮食产量较之去年秋收仅减产三成。”
“益州的秋收粮食,完全足够整个益州百姓食用到来年夏收之后。”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就是益州的优势,哪怕是冬种的一茬颗粒无收,夏种的一茬减产三成都可以养活整个益州。
他眼神余光看了眼站在中间,眯眼的混球儿子。
这功劳其实是这个混球儿子的。
当初他离开益州之前,就带领着益州百姓完成了抢种夏种,裴承先可以说是躺在功劳簿上。
他倒也没有说破。
就在李世民还想继续深入问一问关于益州粮食具体产量,百姓手中余粮人均多少的时候,裴承先已经转移话题:“臣入益州后,在保证粮食满足的情况下,鼓励百姓种植苎麻,发展苎麻产业。”
“采用士族、商贾和百姓合作的模式,百姓种植的苎麻,从种下开始,士族、商贾和百姓就签订契约,只要苎麻长成收割,士族和商贾就会付给百姓报酬。”
“保证百姓不会吃亏。”
“并且从签订契约一开始,士族和商贾就给百姓一成的报酬支付,百姓可以先拿到部分报酬。”
“这是我们益州探索出的一种新模式,确保百姓不会吃亏。”
“因为今年的大旱影响,益州一地全年的各种税收除去官员俸禄开支,节余下三万贯,但是臣可以保证,来年益州的赋税收入至少可以达到二十万贯。”
“在苎麻产业之外,臣也在挖掘益州独有的资源,比如……”
后面裴承先说的就很简单了,比如竹沥这些工坊,因为是李恪提出来的,明显一带而过。
整个奏对,那种士族、商贾和百姓的模式占据了巨大的篇幅。
李世民听的心中有些反感不喜。
秋收的粮食裴承先春秋笔法一带而过,其他的更是简略,可这些都是李恪当初最先提出来的。
就连利用益州野生的苎麻发展麻袋也是!
在这一点上,裴承先避不开,却一味去谈论他首创的新模式。
臣子在他这个皇帝面前炫耀功绩李世民并不反感,毕竟巨大部分人都是追名逐利的。
可裴承先这种做法,让李世民有些愤怒生气。
“陛下,这种商贾加百姓的模式臣以为十分的好,百姓可以没有风险的赚钱。”温彦博站出来表示赞同。
长孙无忌也点了点头。
“是啊,这个模式好,这个模式充分的保护了百姓的利益。”
“百姓没有风险,几乎是躺着赚钱了。”
“裴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想到这种创举,实在是难能可贵。”
“将来必定会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
……
赞美吹捧的议论声在大殿内响起。
李泰不动神色凑到李恪身边,气的低声说道:“皇兄听听,你听听,这得多么不要脸,这吹捧的就差没有把他裴承先说成圣人了。”
“这是关陇系一贯的手段,做点政绩出来,大吹特吹,这是为裴承先铺路,看着声势,关陇系是想要把裴承先送入中书省。”
“皇兄动手吧,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把咱们泛河西走廊经济区的百万贯税赋成果狠狠地摔在这些人的脸上,狠狠地抽他一个耳光,震天响的那种。”
李恪扭头瞧了眼身边的邪性小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嗨嗨……
“皇兄我哪里说错了吗?”李泰嗨嗨讪笑,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哪里说错了。
咱们泛河西走廊经济区,他这是给自己往脸上贴金了。
“没有。”李恪笑着摇了摇头,反正他是真的被这个邪性的小胖给大败了,他抬脚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轻轻的踹了李泰一脚:“站回去。”
嗨嗨……
李泰舔着脸笑着站回去。
这一幕被李承乾注意到了,他心中不由窝火:“皇弟,你以为这种模式怎么样,你在商贾之道上,可是有着点石成金的名头,不知你怎么看?”
热闹的吹捧声瞬间止息。
大家都看向李恪。
裴承先也一脸骄傲的拱手作揖请教:“请殿下帮忙指点!”
吹捧议论的声音瞬间止息,所有人都看向李恪,脸上神色不一而足。
有看热闹,有隐晦嘲讽者,也有皱眉为李恪暗骂一句小人得志者。
总之大殿内的所有人都明白。
关陇系此举,名为请教,实为挑衅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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