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1
顾娢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已是黑透了，殿内只在床边点着一盏明瓦绣球灯，采苓坐在床边的绣凳上就着灯光绣着手上的针线。听见床上的响动，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快步走过来：“主子，您醒了？要喝点水吗？”
顾娢转头困难的看了一眼绣凳上的绣绷，嘴里不由说出：“什么做不完的活计，这么暗的光线，也不怕伤了眼睛，怎么不多点几盏灯？”
采苓闻言笑道：“奴婢谢主子爱惜，这灯是明瓦的，奴婢闲来无事，不如给主子绣几方丝帕，也静静心。”
凤仪宫内一应皇后的贴身用物皆不用宫内尚衣局，都是近身宫女做的，采菲擅画，采苓擅绣，闲暇时常带着琉璃等一众陪嫁宫人做些精巧玩意，宫内外女眷也常以皇后的用物绣样为风尚。
顾娢知她必是忧心忡忡，习惯性的想伸手拍拍她，不料牵动伤口，“嘶……”
就扯了扯嘴角苦着脸说：“采苓，疼……”采苓一听连忙说道：“主子，药已经煎好了，太医说药加了镇痛的药材，奴婢先伺候您把药喝了吧！”
顾娢略点头，看采苓开门出去，心中暗自忖度，自醒来后还没来得及问询，不知此事是否已经查清，祭天遇刺，怎么想都不是吉兆，帝后祭天，行宫守卫早已经筛了数遍，想起那晚的刺客，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藏身寝殿内殿的梁上，说是没有内应绝对不可能，皇上这几天估计也为此烦扰了。
正想着，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采苓走在前面，弯腰福身回道：“回娘娘，林太医来请脉。”
见皇后点头示意，就在床前拉上了帘子，放上脉枕，将皇后右手轻轻放在脉枕上，又盖上一条丝帕，这才示意门口的宫女打起帘子。
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留着羊角胡须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太医躬身低头进来，在床前跪地叩首行礼：“臣太医院副使林仲怀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只听得帘内有女声温言道：“林太医免礼，采苓，赐座。”
采苓搬过绣墩，林太医告了罪，只敢坐了半边，就凝神搭起脉来，采苓一脸紧张看着。突然听见门外太监一叠声的通传：“皇上驾到！”一路宫人跪地行礼，只见皇帝身着紫色龙袍常服，头戴紫金二龙戏珠冠，身后跟着余得福和他徒弟小路子，大步走了进来。采苓忙跪地行礼，林太医正要起身行礼，被皇帝抬手拦住：“爱卿不必多礼，先诊脉。”林太医忙坐下继续诊脉。余得福见皇帝兀自站在床前，抬眼示意小路子搬过座椅，皇帝顺势坐下，剑眉微蹙，眼睛仍盯着林太医，见林太医诊完脉，立刻问道：“皇后现况如何？”林太医跪地回道：“回皇上，从脉象上看，娘娘暂应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微臣调整下药方，即刻煎药服下为上。”
皇帝紧盯住他：“爱卿所言属实，皇后真的无恙？”林太医面色肯定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乃千金之躯，自有神灵保护，此番已是转危为安，臣以项上人头作保，娘娘无恙。”文帝哼了一声：“若皇后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下去煎药吧。”想想又道：“你亲自去煎药，煎好你送来，不得经任何其他人手。以后皇后的药都由你负责。”林太医应诺躬身退出。
这里采苓已是打起帘子，取了弹墨丝绵软枕，文帝亲自上前扶起皇后，行动间小心翼翼，生怕牵到她伤口，又扶着她靠在软枕上。小路子这几天来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后，只见床上的皇后面色苍白，显然还很虚弱，茶色素锦寝衣趁的唇色浅淡，眸色却清亮，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散着，与平时所见平添几分风情。
再看文帝的样子，小路子在心里暗自惊讶，皇上怎么突然对皇后娘娘如此上心，是因为娘娘舍身相救？看来风向要变啊！再偷瞟自己师傅，却见余得福面色如常，忙低下头心中百转千回。
文帝握住皇后的手温声问道：“可弄疼你了？”见皇后微摇头才放心。回头对余得福说：“你们都下去吧，朕和皇后说会儿话。”余得福带领一众宫人福身行礼后悄声退了出去。
众人退至门外，见左右宫人关上殿门，余得福眼神微凝，转脸就面带微笑对采苓说道：“采苓姑姑这几日日夜照顾皇后娘娘辛苦了！”采苓忙福身：“公公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余得福心中暗自点头，心道皇后到底是大家出身，身边的奴才规矩也都是极好的。脸上又堆笑道：“皇后娘娘昏迷了这几天，醒来可曾进膳？”
采苓摇头：“娘娘刚醒来就请太医诊脉了，还未曾进膳。”
余得福一脸和气道：“那采苓姑姑赶紧去备着些吧，杂家在此守着。”
采苓福身谢道：“那就多谢公公了！”
“去吧去吧。”眼看采苓走远，余得福收回视线，瞥了一眼眼珠溜溜转的小路子：“不该想的心思收一收。”
小路子闻言忙躬身站好，“想跟着万岁爷长长久久的，就要少点心思。”小路子闻言一愣，继而浑身一凛：“谨遵师傅教诲。”心中不禁胆寒，是不是自己给宫里传讯的事情被师傅知道了……
采苓一面走一面想，主子平日最爱采芜做的莲叶羹，刚问太医，林太医也说只能吃流食，而莲叶羹甚好。因而快步走至西面偏殿后的宫女住所。
此时采菲因时气所感，到行宫就有点伤风，怕传给主子，所以就移出去养病了。此时在殿外伺候的就是采薇、采芜、琉璃和珊瑚。
这几日皇后遇刺受伤，行宫内侍卫增加数倍，皇后所居瑶光殿外守卫森严，文帝也因刺客一事雷霆巨怒，责令周泓尽快查清，因此除采苓和太医，内殿竟不许任何人进入。
采薇采芜已是许久未见主子，心中焦急担忧可想而知。几人到底跟随皇后日久，虽是担忧心焦，瑶光殿却不曾混乱，几人将其他宫人约束的好好，此时院中也是井井有条。
采苓走进来，守在门口的小宫女沁儿行礼后就赶紧引着她走到采薇采芜的住处，一面打起帘子，一面通传：“采薇姑姑，采苓姑姑来了。”
听得声音，坐在一边的采芜先站了起来，面色急切，攥紧了衣袖，却没发声，采薇从里屋疾步出来，一把抓住采苓的手：“你可来了，我们都等着呢。”
一面挥手让沁儿还去门口守着，拉着采苓在炕沿坐下，采芜倒了一碗茶过来，也坐在一边。
“主子醒了，林太医已经诊过脉，主子福大命大，已无大碍，日后小心调养就好了。”不待采薇问，心知她担忧的采苓就赶紧说了。
闻言采薇采芜都长长舒了一口气，采薇双手合十，絮絮念叨：“感谢菩萨显灵，感谢玉皇大帝，感谢满天神佛保佑……”转头又问：“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采苓笑道：“此刻万岁爷在，让我们都退出来了。我来这里一是告诉你们娘娘的情况，让你放心。二是娘娘刚醒来，只能吃流食，要让采芜去做娘娘喜欢的莲叶羹。”
采芜闻言连忙点头，就要出去厨房，采苓又叫住她，仔细叮嘱：“周大人私下交代我，娘娘的饮食一定不能假手他人，恐行宫中还有刺客内应。”
采芜镇重点头：“姐姐放心，我懂得。”
“好了，我也要回去了，采薇，采芜，做好后直接端到正殿外。”临行又交代一些琐碎事项，见采薇采芜答应了方放心离去。
此时殿内，文帝一脸疼惜的看着皇后，“还疼不疼？”皇后心中无语，在你心口捅一剑，你试试疼不疼，还是温语答道：“疼。”
文帝一滞，似是没想到皇后如此回答：“竟还是疼？太医院的药竟毫不见效，一群废物。”
皇后点点头，老实低声说道：“嗯。”
文帝无语，不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看他如此形状，皇后在心中翻个白眼，“皇上也不要忧心，毕竟是伤筋动骨，太医也是尽力了，哪有一朝一夕就有奇效的药。”文帝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问道：“你昏睡这么多天都没吃东西，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让御厨去做。”
皇后听得这话，眼中流露出亮光，瞬间觉得自己肚子咕咕叫了，答得也干脆：“谢皇上关心，臣妾的确饿了。”
文帝又是一愣，继而笑转，轻语：“那朕让他们去准备。”
遂提声对外：“来人呐！”
只见余得福推门进来躬身：“万岁爷，奴才在！”文帝脸色一正道：“皇后多日未进食，你去问太医可有禁忌，再去传膳。”余得福忙应诺，碎步出去了。
等得余得福和采苓将做好的膳食呈上来时，文帝轻手轻脚扶起皇后，竟不假手于他人，余得福心中暗暗惊讶，面上却不显一点，虽然只是简单的坐起，皇后却觉得自己仿佛跑了马拉松，，好容易坐定，抬头一看采苓手中只得一玉碗，碧莹莹仿佛在流动，不禁转头向外看，文帝莞尔一笑，仿佛猜透她的心思，笑道：“太医叮嘱了，你现在伤口还在愈合，只能吃流食。想吃美食，那就要赶紧好起来。”
皇后闻言不觉老脸一红，悄悄瞪了文帝一眼，心想我好歹是个皇后现在，也要面子的好吧。
文帝看她露出如此赧然之态，更是诧异想笑，竟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小女儿态，心中郁结多日的情绪也似乎消散一些。
采苓嘴角含笑道：“万岁爷，奴婢来伺候娘娘用膳吧。”文帝为掩饰笑意忙顺手接过采苓手中玉碗：“朕来。”毕竟初次伺候别人，拿着玉勺的手很是生疏。
皇后看他的动作，心中哀叹，好容易醒了捡回一条小命，吃个饭还不得安生，这一幕传出去自己又要成为假想敌，真的，何必呢，相敬为宾不是挺好吗，他这是抽什么风，救了他一命还要以身相许了？
文帝在烫到皇后一次，汤汁溢出两次后慢慢适应下来，等喂完一碗，皇后看文帝一脸跃跃欲试的想要再添一碗，舔舔刚被烫到还有点麻木的舌尖，想想自己三分之一饱的肚子皇后果断郁闷的说：“本宫饱了。”
“你吃的这么少？”文帝面露疑惑，
采苓在一边忙道：“娘娘刚醒来，太医也说不可一次吃太饱。”文帝恍然，皇后心中郁闷，没有你，我还能再吃一碗。
余得福近前一小步，向文帝躬身道：“万岁爷可要安歇，奴才伺候万岁爷梳洗吧。”文帝点头，“今儿我就歇在皇后这里吧。”
皇后心中泪奔，我一重病患，你这是凑什么热闹，最使人悲痛欲绝的是，今晚的夜宵泡汤了。
待宫女服侍文帝洗漱完毕，再看皇后已经疲惫闭眼，便脱下金线绣龙纹的软缎鞋撩被躺在床上，阖目休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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