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太阳从街道尽头的大树顶上落下来，把街上的建筑和行人照得红亮亮的。
难得，这几天一场大雨接一场大雨下，雨缝里，还能出现个这样的好天气！
把手里头最后一张兽皮处理干净，令狐康摘下手套，跟老板请了个假，直接往城北头赶去。
在这打了几年工，令狐康对这座小城情况有了一定了解。虽说对比周边乡村，它可以称之为“城”，也有连城派委任的筑基城主管辖，但它的确太偏太小了：一条从玉华大陆极北之地流出来的没有名字小河，在葱莽的黑玉山山脚下冲出了一小块河谷平原。三百年前，连城派和蛮族勘定北方边界，在黑玉山上打下一块界碑，迁徙数千军户在此驻守，这些军户后裔三百年繁衍生息，苦寒的河谷平原上，才有了这座叫黑玉城的小城。
令狐康跑到城北干嘛？因为，城北这座隶属于城主府的黑玉武道馆，是他所知能实现修仙梦的启蒙之地。
“小子，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吗，你那几两碎银子，没办法给你报修仙武道班。”
看到令狐康风尘仆仆站在道馆门口，黑玉道馆看门的老刘吓得瞌睡都没了。
这几个月，令狐康多次到道馆，请求拜入道馆习武修仙，都被馆主轰了出来。无他，佃农家的孩子无论打工多拼命，还是付不起每月一两金子的修习费用。后来馆主给看门的老刘作了特别交代，不能让令狐康到馆内纠缠他。
“老刘啊，你今天值班蛮认真啊，没有打瞌睡，哈哈。”看到老刘跑过来，令狐康马上递过去两颗红通通的酒果。这是黑玉山的特产，令狐康知道，老刘好吃这口，每次来道馆，他都买两个带过来。
“算你这小子还有点良心。”接过果子，老刘脸上带了点笑意，“上次你趁我睡觉，溜进内堂，害得我被馆主狠狠批了一通。”
“这不没事嘛。”令狐康笑着打哈哈：“你看，我上次在演武堂外偷看了一会儿，学会了一招‘横扫千军’！我打给你看看。”
说着，令狐康右手向前冲拳，同时左脚弓步向前，右脚横踢。虽说没有系统训练过，一套动作下来，倒还算是像模像样。“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馆主打拳的几分样子？”
看着令狐康热切的眼神，老刘叹了口气。“告诉我，你小子学武功，是想强身健体，还是想练出先天之气，走上修仙之路？”
“当然是想修仙了！”
“你知道修仙需要多少资源吗？”
“……”
“你再看看，这道馆里习武的，还有几个20多岁的小伙子？”
被老刘一顿呛，令狐康顿时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是啊，道馆每月1两金子这还只是基础修习费用，每天修炼完毕后，还需要用各种珍贵的药草敷煮身体，尽可能少留暗伤，快速恢复。这药材，绝大多数产自黑玉山蛮兽出没之处，采摘艰难，购买费用真可谓天价。能用得起药材天天敷煮的，无一例外都是巨富权贵之家的公子少爷。
“你看看咱们道馆的这些学徒，三两岁就开始修习基础炼体功法。资质优秀者，到十一二岁就可以修习内功法诀。”老刘笑着说：“我们道馆传授的内功法诀是‘龙虎诀’，练出来的内气，霸道有余后劲不足，只是江湖上流传最广、最普通的九品法诀，想靠这种法诀贯通任督二脉，概率几乎为零，所以道馆学徒只要内功打下基础，到十五六岁就会离开，要么行走江湖寻找自己的机缘，要么投身修仙家族或修仙门派，以求修炼更高级的功法、获得更好的丹药支持。”
看到令狐康一阵默然，老刘有些过意不去。“你也不要叹息啊。你看我们道馆里还有一些跟你差不多的二十余岁的修炼者，他们因资质等各种原因，花了大价钱，到现在还突破不了‘龙虎功’第三层，没有办法出师，惨啊！你好歹没有花他们那么大的代价。”
老刘所说的，令狐康其实都懂。二十年来，学文不成，转而学武只会更难。
但是，不试试，怎知道有没有突破的契机呢？毕竟，人生在世，希望还是要有的！
跟老刘聊了了很久的人生理想，收获还是有的。花了几钱碎银子，把道馆以往毕业学徒遗弃的武道功法书籍、笔记收购了一大堆。这些毕业学员遗弃的东西，老刘花了点小心思收集，几十年下来倒还真存了不少。只要品相稍微好一点的，令狐康把不管什么内容，都挑拣出，买了下来。
年纪“大”没钱进不了道馆学习，没关系，令狐康下定决心：我要自学！
背着一大堆“废纸”赶回租住的小屋，天已经彻底黑了。点根蜡烛，就着昏暗的光线，令狐康赶紧把书籍笔记分类规整。
“这里有三门比较齐全、没有缺页码的拳法，两本腿法，8本入门学员学习心得笔记。”令狐康草草看一遍，“这本五步拳图解，挺适合我现在练习。”
把道馆用于三五岁小孩启蒙用的五步拳图解教材拿在手里，令狐康有一种想笑的感觉：“我习武，毕竟比普通人迟太多了!”
把简单的五步拳拳法研究一遍，对照图谱一个分解动作一个分解动作练习，不一会儿，令狐康已经汗水淋漓，双手和大腿酸痛不已。“我身体还是太弱了，必须要加大练习量，让自己强壮起来！”
令狐康强迫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蹲个马步，拿起学习笔记看起来。“这本看来是一名七八岁孩子的笔记，字迹很草，还有很多错字。”令狐康快速的翻阅这本小孩记得“流水账”，发现很多东西对自己还挺有用——
7月23日。今天太阳很大。我腿疼，师傅教我一个方子，我记下来：肉桂、冬青、樟树油、薄荷、松节油，调好伏在疼处，两天就好。
很明显，这个是道馆多年用于调节武者身体的一个验方。这个方子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对于练功菜鸟的令狐康确实还有点用。这样的药方，这本笔记里还记了不少，这应该是这个孩子生怕自己记性不好，师傅教的马上用笔记录下来。
“咦，这个笔记本不是小孩子的。”连续翻看了三四本笔记，令狐康随手又拿起一个笔记本，却发现这本字迹苍劲有力。多年寒窗笔耕，令狐康知道，要写出这样的字，必须要有很厚实的书法功底，还要有很丰富的人生阅历。
细看内容，果不期然，这本笔记是一个老者的随手杂记。这应该是被某一位学员带到道馆来，毕业出师后和其他杂物一起遗留下来的。
“今日，西山老友来访，畅谈三十年前狩魔往事。横断山下，多少故友埋骨，而今坟冢安在……”
“黑玉山血蟒渐成气候，化妖可期。苦雨道长、莲花剑崔天涯约余年底入山，斩此妖兽，取妖丹炼药。如成，吾破瓶颈有望！”
这本杂记内容琐碎，记录着一位老者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看着看着，令狐康品出了一点味来：这个老者不是普通人，这应该是一位突破了先天的修行者记!
从一本笔记，可以窥见一位修仙者修仙心路，令狐康顿时激动起来，马步蹲累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就着摇曳的烛光，一页一页细细看起来。突然一段记录，让他眼前一亮。
“今日入山。丹丘生、苦雨、莲花三人早至，窥见血蟒盘踞黑玉山顶吞吐月华，俄而化作一黑汉子，卷起黑烟，摄取三级魔兽剑齿虎，飞入洞窟不见。此妖化形不久，灵智欠缺，吾等四人定下计策，在妖蟒洞窟附近布下落霞归集刀阵，引妖入阵，绞杀之！”
“晨，蟒妖果至。苦雨仗剑引妖，发觉此妖异常，灵智不高但极为滑溜，几次溜回蟒窟。无奈，吾等三人只得现身，合四人之力苦战。至午时，苦雨战死，丹丘生重创，吾与莲花剑主亦受伤非轻，幸而此妖力竭，乱剑斩之，得木属性妖丹一枚。搜查妖蟒山洞，得金银俗物不少，妖蟒修习的妖功一部。吾等细查之，妖功较吾等修习之仙法粗鄙，更需妖蟒巨大妖身炼精化食，汲精取气，练之还恐有妖化后遗症，故而此功法于人无用。”
虽说功法鸡肋，老者还是用心地将妖法摘抄在了笔记上。
看到这里，令狐康顿时激动起来！妖功啊，虽然是粗鄙的妖功，但也是仙法层级啊！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看此妖功不入眼，害怕妖化反噬，但我令狐康一个穷N代，一无所有，咱可是饥不择食啊！
对着烛火，令狐康把这短短200字的功法细读了几遍。这功法确实简单：日间猎食魔兽，按照特殊功法，掠夺魔兽血肉精华；夜间对着月光吐纳，感悟月华入体，用入体月华洗炼血肉精华，化作一口先天之气，存贮于神庭穴内。
如果令狐康稍有修仙常识，就会发现这妖功确实太过妖异了。且不说武者突破任督二脉，感悟先天，那汲取的仙气都是沉入丹田，再在此基础上慢慢修炼筑基化婴。哪有练功者不将身体修炼到先天，直接将先天之气炼入神庭穴窍的？再者，修炼到先天的武者，可以修习高等级的仙气仙法，哪有还需要提炼先天之气的？
反正令狐康对武者修炼的内功也好、修者修习的仙法也好，都是一窍不通，无意间发现这样的妖族功法，他只觉得捡到宝，够幸运的了。
夜已深，令狐康感觉自己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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