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岁岁经过未来湖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李林超独自一人站在湖边往水中丢石子玩儿。以前她在那里站着不觉得如何，此时站在远处这么看过去，满眼荒草，山石迷乱，一个人站在那里形单影只，除了凄凉悲伤，并无任何美感。
唯一的感觉是，这个傻子不会有什么想不开吧？
她走过的时候，刚好李林超把手里的石子丢完，抬头发现她在路边站着，就摇手叫她：“嗨！岁岁，早！”
“早。”
李林超一路小跑上来，惊奇道：“话说你不应该是从小院出来吗？”
“为什么？”
“因为你昨天早上就是从小院出来的啊！”
岁岁无语道：“消息倒是挺灵通。”
“也不是，你看这里就巴掌大块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关键是天天在一起，大家都认识，这也好理解吧。”
岁岁看了他一眼，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想不开，你不会觉得俺要跳湖自尽吧？”
李林超哈哈大笑：“就算跳湖也应该去跳明月湖，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好，死了也不失一块风水宝地，没准还能旺一下俺那个摆地摊的老头，谁傻到来跳这个破不拉叽的臭湖，死了都不得安生。”
岁岁便说：“没事就好。”
“说到昨天这个事情俺就气，不过话说回来，谁叫咱们是贱民呢，军训那时候俺就明白了，谁是老大谁就是规矩，不然拼命地爬到树顶上去干什么？看风景吗？哈哈，多无聊是不是？”
“你倒是想得开。”
“人嘛，要学着给自己找借口，不然活着多累，一想到这也不平那也不平，看什么都不顺眼，干脆别活啦。”
“你知道这个处分对你来说意味什么吗？”
李林超说：“大不了就是请家长嘛，又不是没有请过家长，好正常。”
岁岁见他提着的书袋子是湿的，看样子在湖里沐了个浴，因为上面沾着一层浮萍，她说：“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你安慰人就是请吃饭，哈哈你这人真是太无趣，无聊得很啊。”
岁岁一噎，就不知怎么接话了，李林超边笑边说：“吃饭就算啦，免得俺还要回请，俺最怕欠人情，请不起的话俺以身相许你要不要？”
“那倒不用。”
“行！反正是你主动请，不吃白不吃，先说清楚俺没钱回请啊，还有吃饭的时候把钱包带上，免得俺像上次一样提心吊胆，吃也没吃好，浪费一桌子菜。”
“嗯。”
“话说回来。”李林超丢了一上午石子，气也撒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跟在岁岁后面，边追边道：“哎岁岁，不是俺说你，你这人情商低，没俺罩着真不行！”
“……”
李林超说：“你别不服气，不信俺来跟你分析，就比如昨天早上你从小院出来，就不合适。全校都知道那是高原的独家别墅，他高原有老婆还好说，关键他是单身汉，你三天两头往那里跑，瓜田李下也不知道避个嫌。”
岁岁反问：“为什么要避嫌。”
“孤男寡女当然要避嫌，你妈没有教你？”
岁岁又噎了一下，然后说：“我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没人叫我跟男人避嫌。”
“啊？”
岁岁见他用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盯自己，觉得莫名其妙：“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那可能是那什么千帆历尽，喜欢成熟稳重的，俺理解，成熟男人会疼人，不过高原这样的就算了吧，别考虑他，作业多不说，还喜欢整人，脸色看起来就像几个月没吃肉了，身子肯定虚，那个南风不好吗，俺觉得挺好的，要不你考虑一下？考虑一下他怎么样？”
岁岁就停下脚步，转身往未来湖回走。李林超忙问：“不是，刚从下面上来，你又下去做什么？”
“睡觉。”
“大清早睡什么觉？哎岁岁俺发现你特别喜欢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起码有十五个小时在睡，还有你怎么喜欢在这个鬼地方睡觉？”
“因为我第一次在这里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
梦！李林超好奇道：“中了五百万？还是中了五千万？高兴得天天来睡。”
“梦见我在人间流浪，圆了一场痴心妄想。”
“五个亿？”
“……”
“好好好，那你睡吧，俺去上课。下午的课记着要来啊，俺等着放学蹭饭。”
“好。”
以前合上眼睛就能睡，今天不知怎的，在树下坐了好久都睡不着。伴随昨天这场瞬间翻过的处理会之外的另一件大事，则是男生宿舍的那场事故。今早传来的消息，那个被床砸到抢救室的四川男生终究没有抢救回来，挨到凌晨还是没了。一天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突然就从视野中里消失了，好像这个世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球场上那个追着球跑得热火朝天的影子只是幻觉。她觉得，这种感觉，好像，莫名熟悉。
痛。
一如十三年前的那场暴雪。
又坐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她抬头看天，时间还早，便起身去教室上课。
岁岁抱着书独自往教室走，一路慢慢走过去，看见走廊上阳光正好。她便立在阳光里看楼下堂前那个早已开败的花坛，看了一会儿，回身刚要进去，突然听见靠门窗边王月玲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在说她。
“……你来得正好，那个事情我去帮你啦，还没有问到，倒是听说了一个事蛮有意思，你想不想听？”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是王春的声音。
王月玲说：“听说这个岁岁，来这里之前，是咱们学校招生办去斯坦福大学挖墙脚挖过来的……”
“噗——”一声，估计围观的不知谁喝水喷了。王春的声音透着诧异：“你听谁说的？”
“千真万确，老乌龟亲口说的，他在办公室跟招生办的那个贾主任对质，我趴窗下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真的，王益高兴都来不及，他为什么要去为难招生办的人？”
“哎你们就是单纯，想问题简单，招生办没跟他兜底，还帮着弄了份假学籍，本来心照不宣的一个事，没想到这两个人结了仇，校长想收拾她才发现人家是世界名校的学霸，也是神仙级别的，打落的牙齿要他往肚子里咽，你说他能善罢甘休嘛？”
“卧槽！”这是李林超的声音，听脚步声，他也凑过去了。“居然是世界名校的学霸，什么专业？高原知道吗？”
“专业我不知道，他们没说，但这事高原肯定知道，不然怎么敢跟王益对着干，明知道他在满校找人，还把人藏到家里去！世界名校的学霸，就算只带一天……”
听到这里，声音突然没了。岁岁回头，这才发现高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后门门口，而她，一向习惯从前门进。
高原没看她，径直从后门进去了。
一进去就说：“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你们是一点都不愁啊，精力不用在正事上，一天到处八卦。”
估计是路过王月玲位置，听脚步声停下了，高原问：“你叫王月玲？”
“嗯。”王月玲应了。
“我听说你的人生目标就是嫁个有钱人？”
“……老师，想想不犯法嘛。”隔着窗都能感受到王月玲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犯法。是捷径，可是这条路，不好走啊。”
“……”
“不服气？好，反正今天我也没心情上课，我来跟你分析一下这条路的可能性。”
凳子落地的声音，估计他搬个凳子在她旁边坐下了。“要想嫁个有钱人，首先你得年轻漂亮，容貌出众，好吧，这一点你及格，姑且算过关。这一步只是开始，只能保证对方不讨厌你，若想成功吸引对方的注意，觉得你与众不同，跟其它女人不一样，这个时候就需要你用实力推销自己。优秀的男人一般都有优越感，眼界当然也高一些，漂亮的花瓶跟有价值的古董花瓶，他更喜欢后者，所以你得不断学习，增强实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才不会担心半路被抛下。因为就算万一不幸到了那一步，你也有能力养活自己，不至于过不下去。
好，接下来我们做个假设。你刻苦努力，奋斗几年，顺利得到理想的工作，迈入金领，那个优秀的男人觉得你还不错，可以考虑跟你结婚，组建家庭，然后这时候需要见公婆是不是？优秀的男人，家长一般也有眼光，懂教育，也优秀，对于儿媳妇的选择，长辈他有自己的盘算，希望这个女人性格温柔，懂教育，持家不持家不重要，反正家里有保姆。然后你看，你性格五大三粗，喝三吆四，最喜欢跟一群男生到处吃火锅，而且吃饭从不掏钱，都是别人请，说难听点，格局不大，爱占小便宜，关键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实力可以积累，这性格它改不了，你觉得彬彬有礼的公婆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吗？他会放心把他的宝贝孙子孙女交给这样一个妈妈来教育吗？”
“……”
“既然你的理想是嫁不是玩，就要打好成功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底子，一辈子很长，不是买一堆化妆品把自己收拾漂亮就OK。你得有你自己的位置，女主人的位置不是靠男人给的，得自己去坐。当然优秀的男人你想要，别人也想要，就算你强大到有足够的力量坐稳，你也要提防后面的三四五六，学习怎么快准狠地处理丈夫或公或私的红颜知己。你想好了吗？”
“……”
等了半晌，凳子碰地声又响起，脚步声走向前门讲台：“好，既然没话说，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好好学习，多读书多充电，大好的年华，干什么不好，一天吃饱了撑的到处八卦，耍嘴皮子。下次再被我逮到，我直接跟你的监护人对话。”
“我感冒了，这节课你们自习。”
高原说完就直接走了，他关门出来，走廊上的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绯红的颜色落在他脸上竟然没有痕迹，苍白得无一点血色。他抬头见岁岁竟然还在原地，微一怔：“你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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