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奉天火车站站前广场,一个背着尼龙袋子的瘦弱青年正用一种土包子进城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城市景色,旁边的一个搞卫生的老大爷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着:“啧啧,小伙子长得倒挺精神,就是太没见过世面了!”
没错,这个土包子青年就是张挺。穿得破破烂烂自然是要掩盖身怀巨款的事实。从2018年穿越回来的他,之所以用新奇的眼光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显然不是因为城市的繁华。1988年的奉天,他只在一些老照片里见过,而如今历史则真实地呈现在眼前,带给他的是一种别样的新鲜感:热闹的胜利北大街、偶尔惊艳亮相的日本皇冠出租车,还有著名的奉天饭店……
而此刻宁远的家里,想必是一片鸡飞狗跳。
那天老爸说也要去沪市之后,张挺就知道事情要糟。父母的心情能够理解,毕竟在这个时代,眼下张挺身上贴肉绑着的那个牛皮纸袋,差不多能买一间60平米的楼房了!
让张挺自己带着这笔巨款去沪市,父母还没有心大到这种程度。可是老爸如果随行,则一切计划都会破灭。
心思转念间,张挺脸色不变,连声称好,甚至还和老爸商量了几句行程。当天余下的时间里,这个三口之家跟随着时钟的咔哒声,照常行进,仿佛这一次的家庭风波就此消弭无形。
直到午夜时分,一个蹑手蹑脚出现在客厅的黑影,打破了预期的宁静。
黑影越过客厅,短暂停留在主卧门前,屏住呼吸默默聆听,确认里面的人都睡熟后,才转身走向厨房。
漆黑的室内环境并没有阻碍这道黑影,他熟门熟路的摸到了橱柜边,摸索着找到米袋,动作温柔的掏了进去——月光此时打在张挺的脸上,映出了他唇边那得意的笑。
手里牛皮纸袋传来的粗糙触感,证明了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爸妈还是喜欢把贵重物品藏在米袋里——相比家中其他地方,厨房无疑是贼人最容易忽视的区域,大米又防火防潮,简直是藏钱的完美选择。
遗憾的是,家贼难防。
张挺白天的时候稳住父母,心里却发了狠:只能携款潜逃了!肯定是不能让老爸跟着去的,不然他的先知先觉没法解释。他们会把钱放哪里,张挺是一清二楚。虽然这么做,必然会让父母大发雷霆,但他别无选择。
下午在房间里,他已经偷偷收拾好了行李,另外还写了一张情真意切的字条,此刻正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内容无非是钱没丢,自己也没被绑架,而是准备带着钱独立在国库券上干一票大的,证明自己,还望二老勿念之类的……至于父母怎么想,他已经不敢去思考。拿到钱后,逃难似的就离开了家。
在火车站鬼鬼祟祟的徘徊了一宿,张挺总算侥幸买到了一张去奉天的火车票。感谢国家,85年后身份证逐渐普及,出门不再像以前一样必备介绍信了,凭着这张为了入学而办的身份证,还算顺利地登上火车,就这样一路晃荡着去往奉天……
收回思绪,欣赏完景色的张挺拽了拽自己背着的行李袋,走出了站前广场。眼馋的看了看正在等客的皇冠出租车,最终还是摇着头放弃了,这时候不是挥霍的好时机。
问了几个热情的大爷大妈后,张挺来到了一个附近的公交站开始等车。一辆接一辆带着两个“大辫子”的无轨电车呼啸而过,看到自己要坐的12路公交车缓缓停下,张挺一个箭步上了车。
“不堵车的时代真好啊……”此刻张挺的内心已经泪流满面,马路上稀稀拉拉跑的基本都是公交车和出租车,没有加塞、没有抢道,也没有催促的喇叭声,张挺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虽然无轨电车速度不快,但看着窗外独特的历史风景,这一路的行程并不怎么乏味。
“金贝汽车厂到了!”售票员的一声呼喊惊醒了张挺,透过车窗看去,外面那一排排的厂房应该就是自己的目的地了,拎起行李,又捏了捏贴身藏钱的地方,张挺转身下了车。
眼前这个挂着“奉天金贝汽车”牌子的工厂,前身是奉天的农机汽车工业局,在1983年改制为奉天汽车工业公司。改制后的公司家底薄弱,穷的叮当响,连工厂都四处漏风,想要扩张发展无异于痴人说梦。当时刚上任的总经理赵西有,便硬着头皮向上级提出:公司实在没辙了,我们要发行股票筹资!
就这样,1988年5月,奉天金贝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了。7月,金贝公司正式向全社会发行10万股,每股票面价值100元,总价值1000万元。当时的赵西有信心十足,他的想法很美好:哪怕外面卖不出去,金贝公司至少还有5万员工,每个人哪怕只买1股,这就有500万了!可惜接下来的现实将他的美梦击的粉碎,股票根本没人买!
而对张挺而言,这些卖不出去的股票就是他此行的目标。不过眼下虽然到了厂门口,接下来怎么将利益最大化,张挺还没有完全想好。此刻临近中午,太阳有些毒辣,再这么傻站在厂门口明显不太合适,门卫大爷的眼神已经不经意的瞥过来好几次了。他看了看附近,厂门口的马路对面有一排店铺,张挺便拎着行李走进其中一家。
店内有些昏暗,架子上零零散散的摆着一些杂货、汽水之类的东西,门口还有一个盖着棉被的雪糕箱,奔波了一上午的张挺这时候才感到有些口渴,咽了咽口水,打开箱子一看——“嚯,中街大果!”实在是意外的惊喜,前一世的中街大果知名度已经很高了,没想到这个时代也能碰到。此时的雪糕没有那么多丰富的口味,也没有华丽花哨的包装纸,一块块乳白色的雪糕简单的包着蜡纸,整齐地排列在箱子内。
“老板,我买一块这个!”
“自己拿吧。”
剥去蜡纸,小心的咬上一口,奶香味立刻充满整个口腔,用舌头轻轻一抿,翻滚着的雪糕块消失不见,化作一股乳液顺着食道滑下,清凉感顿时浸润着全身。香、甜,但却不腻,这个时代的雪糕没有后世那些现代技术,凭的就是真材实料。张挺一口接着一口,风卷残云般的干掉了一整根。
“太好吃了!”燥热感尽去,通体舒泰,“老板,再来一根!”
捧着雪糕,张挺吃得十分专注,甚至都没有注意的刚刚从门外进来的两个人。这俩人年龄27、8岁左右,前面那男的五短身材,样貌平凡但气质猥琐,后面一个则是身材高大的男子,平头,长的挺魁梧,但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看起来总有些流里流气的样子。
俩人进来后,看见张挺吃的香甜,也不由得一起咽了咽口水,那个高个男子拍了拍小个子的肩膀,说道:“冬子,去买两根中街大果。”
冬子面露难色,但还是肉痛地掏出张纸币,递给老板,随后俩人一人一根,也是大口地吃了起来。
俩人一边吃一边开始闲聊,内容都是附近哪里新开了一家舞厅、厂里新来的小姑娘漂不漂亮之类的话题,随后冬子突然问道:“雨哥,厂里那个股票你买没买?”
听到股票一词,张挺不禁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雨哥一边恶狠狠地咬着雪糕,一边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买个屁!那玩意谁知道靠不靠谱,还100块钱一股,有这钱还不如下几回馆子!”
冬子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就是,你看外边根本都没人买,听说现在厂里要给咱们职工摊派,一个月工资就换这么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子,我可不干!”
“别操心了,摊派也到不了咱们保卫科头上,上面还有其他分厂的经理和厂长顶着呢”雨哥抹了抹嘴,咂么了几下嘴里的奶香余味,不屑的说道:“前一阵听说职工买股票,厂里要给补贴,一股补贴50元,好嘛,直接打了个对折,你见过好东西还要降价卖的吗?”
冬子咧着嘴笑了起来:“要说还是雨哥你看的明白,看来厂里现在也是急红了眼,谁觉悟好谁去买,咱哥俩可就不奉陪了!”说完两人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的张挺把对话听的真切,珍惜的把余下雪糕慢慢吃完,然后凑到两人跟前,笑嘻嘻的问道:“两位大哥,你们是对面金贝厂的吗?”
两人警惕地看了张挺一眼,此时的张挺一身风尘,穿得破破烂烂,倒是一双明亮和深邃的双眼掩盖住了他的真实年龄,看起来有些成熟。见他不太像是厂里的员工,两人戒备之心稍去,雨哥转头继续吃着雪糕,嘴里含含糊糊的回道:“没错,我们是金贝厂的,有事?”
张挺一副惊喜的样子:“嗨!还真是巧了,我这趟来就想要到金贝厂办点事。不知道两位大哥有没有时间?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一下。”看着俩人迟疑的样子,张挺紧接着又说道:“这大中午的,也别耽误你们吃饭,我看旁边有家熏肉大饼,我请客,咱们边吃边说?”
听到熏肉大饼,俩人又是齐齐的咽了下口水。他们午饭还没吃,各自一根雪糕下肚,此刻早就不知踪影,饥火反而越燃越旺。听到张挺请客,自然不无二话,拉着张挺就直奔饭店。
来到店内,三人坐定,张挺翻了翻菜单,对着服务员直接说道:“先来20张大饼,切三盘熏肉,再单切一盘肘花,一盘花生米,一个拍黄瓜。”说完扭头又问二人:“大哥,你们看还来点啥不?咱们再点”。俩人嘴上连忙“够了够了”,心里却愈发满意起来。
没等多久,饭菜上齐。张挺又跟服务员要了一瓶白酒,先给俩人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对着二人说道:“两位大哥,咱们今天相逢就是缘分,别的事后面再说,现在就是要吃好喝好,我先干了,你们随意。”说完一仰脖将被杯中白酒一饮而尽,一条火线从喉咙飞流直下,直达胃部开始沸腾燃烧。
雨哥和冬子俩人叫了声好,随后也是客随主便,杯到酒干。张挺又连让二人吃菜,俩人也不客气,拿起大饼,用熏肉和附赠的大葱、甜面酱将其塞得满满登登,一口下去嚼的是汁液横流,时不时地还夹起几片肥腻的肘花,倒是冷落了旁边的花生米和拍黄瓜。
有过前世经历的张挺对这种酒桌饭局自然是经验丰富,又是挟菜又是敬酒,吃的俩人大呼过瘾,气氛一片融洽,张挺也在对话间摸清了俩人的底细。
被称作“雨哥”的男子全名靳雨,家里有个舅舅是金贝的副厂长,靠着这层关系,靳雨在保卫科混的风生水起,据说快要提到副科长了。另一位矮胖的则叫魏冬,也是保卫科的,平日里混在靳雨身边做个跟班。
风卷残云之后,桌面上一片狼藉,俩人都是撑的肚圆,捧着肚子坐在那消食。靳雨恋恋不舍地看着盘子里剩的几片熏肉,最终还是忍住了,带着酒意转头对张挺说:“兄弟,你太敞亮了,够意思!以后来金贝厂有事找我,好使!”
张挺笑了笑,腼腆地说道:“雨哥,现在我就有事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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