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诗人手持书卷,漫步到岸边,“万径人踪灭。”对着江上小舟里的老翁遥遥一拜,嘴中继续吟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拍了拍身上那不存在的雪,在岸边随意找了块石头便坐下了。
不一会儿,小舟慢慢悠悠从江心回来,停靠在岸边。“小友。”苍老的声音从那蓑衣笠帽下传出来,“怎的有时间来找老朽一聚?”
诗人起身,踏入舟中,并排坐在老翁身旁。“老人家你除了这一江水,还钓起了些什么吗?”不是很礼貌甚至有些粗鲁的询问并没有让老翁不愉,这种相处模式他已然熟悉。
“诗人,”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或许正如你所料,我的确钓不起什么大鱼了吧……咳咳,时间不允许了。”
听着老翁换了称谓,诗人知晓他是开始考虑正事:“任老,你们家族世代的使命,不会在你这里停下来。钓鱼,要钓。而且一定要是条大鱼。”即使牺牲许多,这鱼,也不钓不行。
“是时候培养你的继承人了,任老。”诗人退出小舟,岸边,看着再次驶向江心的破烂小舟,他手持书卷,再次遥遥一拜。
——
“无欢,你,可做好准备了?”任江行拢了拢身上的蓑衣,压下笠帽的沿。
身后一席红衣的女子走出来,静立一旁。
“我们任家世代守护着这个王朝。”任江行以拳拦唇咳了两声,将手背到背后,掩去了若隐若现的血迹。“出则搅动风云,退则风平浪静。我们不是位及人臣的氏族,我们家族只有一个目的——”任江行的声音越发激昂,帽沿下他的脸染上酡红,“在王朝被蛀虫蛀空之前,将那条祸人的大鱼给钓出来。极尽所能,不惜一切代价,以换取未来百世安宁!”
“欢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任江行起身,再次拢了拢蓑衣,走进舟中的小世界里。任无欢没有动,任凭江上冷风吹过,她只是静静眺望着远方,仿佛那边有极力想望见的美妙景色。
那一边,是边塞。
——
君行之扬鞭打马,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前几日被九娘救后在边塞留了几日来安顿事情,想来九娘孤身一人应是要去往京城方向的吧。不知她可会寻到京城君家来?当时也是太过焦急,忘了给她一个信物。如果就这样一介女子上门,怕是会坏了她的声誉,还是得赶快回去才行……思绪万千,恨不得飞回去。只是眼角略过一抹身影,却有些似曾相识。
漫步在诗人所说的这条“一定会偶遇”君行之的路上,十九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脸。那里有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隔开了自己的接触。许久没有穿上女装,没想到第一次竟是在这种状况。诗人为自己做的伪装很是精巧,这样抚上来,手感仿佛没有两样,看上去,也和任无欢的脸很相像。正愣神时,君行之已经经过她的身旁,跳下了马。
“九娘?”君行之有些激动到手脚不知如何安放。也有些不敢相信,路上居然会碰到。心里有些疑惑,却被欣喜替代。
“君公子。”十九福了福身子,看向面前这个男人。
诗人说这个男人性情豪爽简单,日后必不长命。虽然这话有些毒,但就看他这毫不犹豫就将自己认成无欢,路上偶遇也不去怀疑自己身份的行径,怕是真的在京城风起云涌之时保不住他自己和那背后蛰伏百年盘根错节的势力。届时,乱世之下,焉有安身之地?
——
一座小亭子出现在古道边不远的林子里,诗人斜倚在榻上,摩挲着掌心的纹路。
“九娘,你看,君家出现这样一个异类,就注定了他们接下来的乱世里无法安身立命。”
作为一个将军,不说多少敌对势力算计,就只提战场上阴谋阳谋瞬息万变的战况,按他这么干净,若不是身后那些人为他扫清障碍,恐怕活不到现在。
“所以十九她接近才会这么容易吧。”时九娘,不,现在经过改头换面变身成的“十九”端起面前的茶杯,“你看这样,是不是像十九?”
诗人用扇子点了点她略有僵硬的肩膀,还有那笑起来十分怪异的面颊:“偷天换日不是一日之功,不能急功近利。你要面对的,可不是那缺了根弦的君行之,十九那样的待遇,你是没有了。”
眸中似带着笑意,可时九娘仔细去看时,却又只见那鸦黑的睫羽下幽深的瞳仁。
十九,也不容易的。她知道。那些背后之人,不会这么容易放她接近君行之。定会百般试探。而且,诗人还有任家,无法给她任何帮助。
“可是我不在乎啊,这是我的使命。我活着,终归是为了完成这些事情的。任家和我的先祖计划几代,就为了将那条大鱼钓上来。世代为此而牺牲的,何止我一个。”
十九的原话便是如此。而她时九娘,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呢?她比她还要有理由——比起那虚无缥缈的什么几代计划,她只在乎诗人。
只在乎那个在黑夜里给她一束光明的人。即使前方苦难重重,她也要与诗人一同进退。
景元四年
“驾——”闫景身着便装,驱马在回京的路上。
“吁——”身下汗血宝马一声嘶吼,终是不甘停下。闫景望向那拦路之人,“你们——”
“少废话,兄弟们,上去把他给绑了!”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大吼道。
——
被绑上山寨这是闫景从前根本想不到的事。直到现在被换上喜服,他都不敢相信。
堂堂皇帝——就算手中并无实权,那也不可能被一土匪给抢了当压寨夫君。可是事实上,已经到了洞房的时候了。
这一次,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贪这劳什子古代美景风光而甩掉自己的护卫了。
其实,任是谁,突然穿越到古代,都会很想见识见识这些景象。只不过,他选的时间有点不凑巧罢了。
现在,只能祈求对方喝了个底朝天,没有精力来“洞房”了。
一阵喧闹声响起来。
“臭小子——”白日里把他绑来的大汉一脚踹开门,“今儿是你和我们大哥——”大汉有些醉态,说话断了一段,把闫景吓得够呛,“——的闺女的洞房花烛夜——你小子可给我小心点,记得对我们阿虞好,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伯伯,您喝醉啦——”娇俏的少女从房外走进。她先是对房中的闫景笑了一下,接着,便招呼着让几个汉子相互搀扶着回去。
转身关上门。
闫景的脸突然就红了。看着闫景退缩的小动作,归虞噗嗤一声笑了,随即安抚道:“这位公子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看着那笑的脸都通红了的少女,闫景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这位小姐,”闫景总觉得小姐这种称呼还是很奇怪,“你难道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怎么倒反过来安慰起我来了?”
挑了挑眉,看着懵懂的少年,眉宇间尽是戏谑:“因为啊——”她走到桌旁用力一拍——
“咔擦——”被拍成两半的桌子告诉了他答案。缩了缩脖子,他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尖。
“我那些叔叔伯伯都太操心我的婚事了,所以做出这等绑人的勾当来,你别介怀。明日我便放你下山去,自不会误了你的事。”
听着这般知书达礼的场面话,脑海里却是她娇声嬉笑和将桌子拍成两半时的鲜活形象。嘴上却道谢:“那在下就先谢过小……姐了。”
——
次日。“算你小子识趣,没有对我们家阿虞动什么歪念头,不然,哼哼……”昨日的大汉又一次出来怒刷存在感,不过在之前归虞解释之后闫景倒是对这大汉生出几分好感来。据说之前有对归虞起了歪念头的,好像都废了。所以这是考验?
摇了摇头,失笑。这与他有个劳什子关系呢,日后江湖朝廷,两不相见。
“阿虞,你觉得昨日那男子如何?”摸了摸归虞的脑袋,感觉她在自己掌心蹭了蹭,毛茸茸的触感。
“不如何,一个愣头小子罢了。不过倒是有几分意思。”贪婪地嗅着诗人身上的青竹气息,有些沉溺其中。
“既如此,阿虞,你可愿入宫,与他为伴,保他安全?”诗人的手仍旧抚摸着,似是未曾感受到她的动作变得僵硬。
“阿虞不……”话想说出口,却看到诗人温和的面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像一汪死水。
“阿虞不会辜负哥哥的期望。”心,就那么沉了下来。归虞知道她只能乖巧听话。不然,他的一丝目光都不会施舍给她,即使她努力得变得很优秀,也不会有任何不同。在他心里,只有有用,或者没用。
“阿虞真乖呢。”将阿虞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像一个娃娃那般,懵懂乖巧。那是最美的模样。
这是第几个了呢?诗人歪着脑袋,一手搂着归虞的腰以防她身形不稳,另一手抚着她的脸庞,心里计算着,身边来来走走的娃娃。
第十八个呢。也是时候找第十九个了。下一个,就不起名字好了,就叫十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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