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精神恍惚,但就算凭借多年街头斗殴的本能,我也能轻松躲开,可此刻我如同着了魔,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文件夹那蓝色的尖锐在眼里放大,之后飞舞着鲜血继续放大……
当疼痛从额头开始蔓延的时候,我握紧了拳头,我甚至如同野兽般从喉咙里迸出了一种吠声。
可能是我狰狞的表情让熊女士感到了惊惧,也可能是鲜艳的红色像街头的红绿灯一样闪烁,提醒着熊女士适可而止……
拳头没有落在近在咫尺的熊女士脸上,只是让玻璃门发出了一阵阵难听的嗡嗡声,这声音在我的耳边无限放大——整个职场都充斥着人们散发出的这种嗡嗡声。
像无数只苍蝇在我耳边呱噪。
“怎么了?张楚轩你在干嘛?”
雷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扶着门框,我没有任何回应。
“我现在无法签约了!他在耽误我的时间!我的损失他赔得起吗?!”
熊女士尖利的指责声再次响起,雷琳用力的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张楚轩你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我静静的回过头,看着雷琳。
鲜血从额头缓缓的流过我的面颊,我的眉角在不自然的抖动着,抽搐着,我的眼里其实看不到任何东西,面前的雷琳——她只是一个看清我之后倒退了一步的幻像,我的目光越过了她,看着在嗡嗡声中打开的那扇门。
当雷蕾从那扇门里飞奔过来时,我失去焦距的眼终于找到了焦点,流露在她脸上的是惊疑、恐慌、愤怒,可带着一丝丝心疼的样子,在我的眼里逐渐清晰。
一张湿纸巾按在了我额头上。
“先止血,楼下有社区诊所,让魏祖桥陪你去。”
雷蕾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按住了头上的那张湿纸巾,却不小心碰到了她冰冷的手指。
“熊姐,我们可以进去说说是什么情况吗?”
她的手指迅速从我的额头抽离,刚刚附体的魂魄又随着关闭的玻璃门飘散了。
“都没事做了吗?该干嘛干嘛去!”
职场里的嗡嗡声终于消散了些,毕竟雷琳开口了,没人愿意当面顶撞一位团队经理,虽然还有些饱含着各种不同意味的眼光落向我这边,但是好歹人群算是散去了。
“还在这里干嘛?去我办公室,我那里有酒精和纱布,先给你消消毒,别弄的破伤风了。”
雷琳抱着胳膊,看着低着头像个守卫一样站在门口的我。
隔着玻璃门我并不能听清楚里面说了些什么,但是我能听见雷蕾的声音。
这就够了。
“别在这里发呆了,走啊。”
我缓缓抬起头,伸出手准备拉我的雷琳再次后退了一步。
“您稍微等一会,我马上给您申请再次签约,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雷蕾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是要出来了吗?
胡乱擦了一把脸,我不想吓着她。
“怎么还在这里?你……”
我笨拙的擦着脸上的血迹,可我看见雷蕾分明后退了一步。
干脆抬起手,用力在脸上擦了一把。
“我没事。”
“我真的没事。”
袖扣划过脸上,生疼,但是我就是在不停的擦着脸,我并不在意这些疼痛。
冰凉的湿纸巾再次按在了我的伤口上。
“别擦了,去楼下把伤口处理好,我来处理熊姐的事情。”
雷蕾回头看着雷琳:“姐,你申请给熊姐提前一下,我没有权限。”
“好,可这家伙怎么办?他就是不愿挪地方,老站在这里可不行。”
“琳姐,我去你办公室吧,你不是说你有酒精和纱布吗?”
这是我的让步,我不想离雷蕾太远,我也不想忤逆雷蕾,在她沉默的注视下,我什么都坚持不住。
拿着酒精和纱布的我,躲避着所有的善意和恶意,静悄悄的一个人朝着休息室走去,毕竟雷琳还要配合雷蕾工作,我不能添乱。
跨过了休息室门旁那几把破破烂烂的椅子,坐到了那张露出海绵的旧沙发上,我并不在意这里的潮湿和阴暗,因为桌上有几盆将开未开的茉莉花,正散发的阵阵幽香,这似乎是我目前能接受的,最好的镇静剂。
摘下一粒花苞扔进了嘴里,蘸着酒精的纱布被我毫不犹豫的重重按在了额头伤口上,那一点疼痛倒是能让我精神一振。
也许我应该趁着这疼痛带来的清醒弄明白我现在的境况,总不能一直这样稀里糊涂吧?
可手机上显示的日期让我更糊涂了。
2019年8月29日。
这是我认识雷蕾的第二天,也是我生日的第二天——但是不是我自杀的11月21日。
我的微信里有雷蕾早上发给我的未接语音,她不是已经删除了我的微信吗?
可微信里面只有一个聊天栏,就是我跟她的聊天,聊天内容几乎都是工作。
我的朋友圈里也只有广告,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
为什么早上我试图删除视频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些?
“魏祖桥你在哪?能不能来休息室下,我……我想你帮我个小忙。”
我并不认为是我的手机出了什么问题,我能隐隐约约察觉到我身上可能发生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可我不想跟任何人提起——我不想做完一个傻子,又被人当做一个疯子。
“咦,销冠张啊,你刚才被打的样子好惊艳哦,咯咯。”
靠在门框边的我等着魏祖桥的出现,可走廊里迟迟不见他的身影,倒是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这熟悉的声音让我无比厌恶。
厌恶到我甚至都不愿意转身去看这个说话的人,我只是低低的吼了一句:“滚!”
“哟,脾气还不小呢?心疼自己破相了是不是?没事,你可以去整容啊,不过你这一把年纪了可以省省这个钱,反正你的那些客户,都是大妈级别的,你用嘴就行。”
被我攥紧的椅背发出难听的咯吱声,我扭过头,看着背后的祝佳子。
这个女人,是我曾经的同事,也是我曾经的领导。
我曾很信任她,也为她带领的团队尽了最大的努力,因为我也是其中一份子。
可她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了我,如果说跟雷蕾的交往只是证明了我是个祸害,那么她最后展现给我的——是我的无能。
这条毒蛇现在仍在我面前喷射着毒液。
“可别冲我发火啊,有本事去跟客户吵啊,你不是打架很厉害吗?揍那个女的呀,不敢呀?那也不要紧,你一肚子火是不是?晚上去找你师傅泄泄火,反正你们俩都需要,不挺好的吗?”
“操你妈!”
高高举起的椅子就要砸在这张可恶的脸上,我喜欢看这张脸此刻慌乱的苍白,可椅子并没有在这苍白上绽放出鲜红。
我的胳膊被人死死的抱住了。
“老张!张哥!别冲动!”
“松手!”
“张哥,雷蕾姐让我陪你下去,她给你发消息了你看看!”
我松开了椅子。
因为手机确实在震动着。
“走什么呀,野蛮人!走什么呀?你想在公司打人啊!?你当公司领导是摆设吗……”
祝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已经被魏祖桥拖到电梯间的我还是能听得清楚她的挑衅,只是雷蕾的微信让我不再有任何冲动了。
其实自杀那天晚上她也回复过我的微信,很简单的四个字:“你说啥事”,而现在她的微信依旧简单——“别呆在公司”
我并不知道蜜糖公主里哪种奶茶味道最好,所以当魏祖桥挽着我的胳膊,指着招牌问我喝什么的时候,我觉得我根本没法选择。
“你不喝原味奶茶吗?你不是经常给雷蕾买吗?”
我还是能感觉到魏祖桥的紧张,要不然老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不放算什么事呢?
“那是给她买,我没喝过,我减肥。”
我抽了抽胳膊,但是没用。
“那你现在想喝什么呢?要不就尝尝原味奶茶呗,雷蕾爱喝的东西味道肯定不差。”
“好,来一份。”
这次我用了点力,也可能是魏祖桥要腾出手买单的缘故,我终于抽出了胳膊。
现在我的心情并不适合听轻音乐,哪怕魏祖桥端着奶茶在我面前摇头晃脑:“张哥,这音乐不错,让人挺舒缓的是不是?放松下放松下。”
“我更喜欢听有歌词的歌。”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觉得有些后悔,毕竟魏祖桥只是想开导我。
他是我朋友啊……
“不过仔细听,这个也不错,确实能让人感觉轻松点。”
只不过一句敷衍就让魏祖桥又笑的眯起了眼,他拉着我:“要不我们去坐那个秋千啊?”
“不了,我们俩坐那玩意不应景。”
气氛突然就没那么紧绷了,我坐在了角落里的卡座里,而魏祖桥紧紧的贴着我坐了下来。
这让我又往卡座里躲了躲。
“张哥,幸好我刚才来得及时……都是同事,怎么要下那么重的手?”
魏祖桥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张了张嘴,可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人家祝佳子也是有备而来,你刚才看见门店经理没有?就站在门口看着你在。”
我摇摇头,我只是盯着刚被魏祖桥搁在桌上的手机。
2019年8月29日,是的,我没看错。
“你要是真打了祝佳子,那麻烦可就大了,肯定会被当场开除,上个月销冠也白干了,以后咱们也不能在一起陌拜了,雷蕾肯定也会被你连累吃挂落,唉,其实雷蕾对你这徒弟是真不错,又给你介绍渠道又给你垫佣金……”
“等等,你说雷蕾帮我垫佣金?”
打断了魏祖桥的喋喋不休,借钱这两个字太让我敏感了,特别是找雷蕾借钱?我连佣金都不想要她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打开的微信里确确实实有雷蕾转账给我的四笔记录,一万二千五百块钱。
全乱了。
雷蕾成了我师傅,我还管她借钱?魏祖桥、祝佳子成了我同事?
额头的伤口在突突跳动,而手里的奶茶被我撒的满桌都是。
“张哥你……?”
“我没事。”
我的声音暗哑,我抽出了纸巾盒里的纸巾,我开始擦拭着桌面上的水渍。
“我来这里工作多久了?”
纸巾越来越脏,我换了一张纸巾,我开始从恍惚中逐渐恢复清明。
“啊?哦,你来了两个半月了。”
呆呆看着我擦拭桌面的魏祖桥有些诧异的回答了我,在他看来我肯定是脑子在刚才被打坏了,要不然怎么会来这里工作多久了都记不住?
“怎么来的?”
我不在意他盯着我的眼睛,我相信我的脸上现在除了一点血渍,看不出任何问题。
“你跟雷蕾来的啊。”
“那我以前是在哪里上班?”
我的追问让魏祖桥觉得讶异,趴在桌上的他直起了身子,担忧的看了看我的额头……他甚至伸出了手想摸我的额头。
“我没事,我只是现在脑子有点乱,你别动我,告诉我就好。”
“你确定你没事啊?要不然去医院照个CT吧?”
这关心让我多少有点感动,我拍了拍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大地的同事?”
“对啊,我们以前都是在大地信保,我还跟你一个组,三个月前吧,雷蕾去公司开拓渠道,不知道跟你聊了些怎么就把你挖走了,我当时还觉得你来惠普是个错误,这里人多,竞争大,没想到你做的这么好……所以我也就来了。”
“那我们在大地的团队经理是谁?”
魏祖桥说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有客户打电话在咨询魏祖桥了,客户应该是需要他现在就上门协商,可他犹豫的看着我,似乎不大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去吧,我没事,谢谢你。”
我推了推他肩膀,难得的道了声谢,
现在了解的这些东西其实没有多大用处——我看着在我反复擦拭下变得铮亮桌面,可以清晰的看到我自己的脸。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
似乎,事情也没那么糟?
就算被祝佳子挑衅了又怎么样?那只是只嗡嗡叫的绿头苍蝇,我现在是雷蕾的同事,我甚至是接受她言传身教的徒弟,这有什么不好吗?
原来地狱到天堂,可以只是一梦之隔。
桌面上的倒影露出了微笑,可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我是不是还遗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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