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东海七夕会便开始了。往年此时,师兄都在忙碌,都是我和师妹两个人赴会。而今七火堂之事已平,师兄又无别的差使,便有暇与我们同行了。”
清晨,轻风正坐在窗前看着书,突然间,飞雨流霜闯进来。他瞥了一眼飞雨,笑着叹了口气,自嘲地说道:“东海七夕会,乃是风雅盛事。且不说我有个大煞风景的绰号,单凭我这一身武人打扮,便扰尽众人的雅兴。”
“文人墨客也不乏绰号狂悍的,至于打扮嘛……”飞雨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轻风,接着说:“师兄本就是凤骨龙姿,只是被装饰所误,若是一身儒装,必是风雅之至。”
于是,二人便带着轻风去了琳琅坊,为他挑选赴会的盛装。
第二天,飞雨早早地来到轻风的房间为他化妆。轻风因为习惯了风餐露宿,所以头发披肩而下,不绾不束,无冠无簪。
而待轻风出时,只见他头带玉冠琼簪,手执白扇青坠,腰佩宝络香囊,衣宛清风拂春水,裳似明月点秋霜,仪若初夏之卷荷,气如晚冬之傲梅。飞雨形表之不凡,已是绝代,视之,亦自以为不如。
不过,向来大步流星的轻风,穿着这套行头很是不适应,走起路来显得有些滑稽。飞雨一边忍着笑,一边教他走姿。
东海七夕会每年一次,七月初四开始,七月初七结束,历年的会场都在文星宫。
文星宫有四阁,龙华居东,又称诗阁;虎英居西,又称乐阁;凤阳居南,又称棋阁;麟月居北,又称画阁。一阁八角,高八丈九尺,占地一亩六分,共九层二百八十九间。四阁九层以九宫为名,依此叫做坎宫、坤宫、震宫、巽宫、中宫、乾宫、兑宫、艮宫、离宫。最底层的坎宫、坤宫、震宫分为外阁、中阁、内阁三个部分,中间的巽宫、中宫、乾宫只有外阁内阁之分,最上面的兑宫、艮宫、离宫则只有内阁。而离宫之上,还有一个阁,名为“魁阁”,乃是主持者之居。
内阁八角唤作八涯,名字各不相同。诗阁为风、云、烟、雨、霜、雪、露、岚,棋阁为梅、兰、竹、菊、桃、桂、莲、柳,画阁为山、水、星、月、花、鱼、石、林,乐阁为琴、瑟、笙、箫、笛、筝、竽、篪。一角四厢,以四时为名。阁与阁之间,上有七廊相接,下有八轩交通。又有四泉穿四阁而过,名字分别为青东、白西、玄北、朱南。而四泉汇流之处,筑有一台,名曰星辰台。
虽然四阁同时举行七夕会,但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第一天为“七夕画会”,第二天为“七夕乐会”,第三天为“七夕诗会”,最后一天为“七夕棋会”。往年夺四会之魁者,可获得“天工鬼手”东方流苏所造之器。画魁为神龙毫,乐魁为游凤丝,诗魁为千云纸,棋魁为缥缈玄素。
七夕画会当天,八人结伴而行,到了麟月阁,在中宫星涯冬厢入座。
水心慕雪因为画技无双,被世人誉为“画卿”。其画,如真亦如幻,形尽而神具,汇天地之灵于一纸之上;再与其人相映,更是寰宇之绝伦。
听说今年画卿在此,便无几人参入夺魁。即便是连夺三年画魁的、玄机山庄二小姐千知雾,心里也有些绝望。不过被誉为“画姬”的千知雾的画技也不输水心慕雪多少,再加上也是第一次参加“七夕画会”的“丹青神手”轩辕止,所以水心慕雪并没有赢得很容易。
初五的乐会上,去年击败乐界之主长孙清商、并被其誉为“倾国之音”的流霜,则的确是无敌手,轻而易举地再次夺魁。初六的诗会的竞逐,则比画会和乐会激烈得多。
诗会的比赛分为四个部分,分别为“夺星七联”、“梦笔十二诗”、“八荒词”、和“天下文”。夺星七联,由先到后将对联称为“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和“天枢”,因故叫做“夺星”。其采取攻擂的比赛形式,前任诗魁作为擂主先出一联,谁先对出来便成为新的擂主。接着,新擂主再出一联,先对出来的便接任为擂主,此后同理。若第六任擂主给出上联时,去年诗魁对出了下联,那么去年诗魁则变成“劫主”。第六任擂主继续守擂出题,如果无人在限定时间内对出下联,便成为“联主”。梦笔十二诗则是由坐在魁阁的“墨海天枢”独孤冰出七种诗题,前四个诗题只评一首为最优,第五第六个则评两首最优。至于最后一个诗题,则是评四短一长总共五首为最优。得甲者有三,则为“诗主”。八荒词和天地文的比赛规则便简单了许多,择一人所做的一首词和一篇文章为最优,第一名被称为“词主”和“文主”。联、诗、词、文,得甲者有七,则为“诗魁”。其中得“文主”者,视为得三个甲。
飞雨等人的雅间是离宫风涯春厢,在最高一层,所以边走边与旧相识打招呼。其中有坐在震宫岚涯冬厢里的“狼山醉客”欧阳饮,还有分别在中宫的露涯秋厢、烟涯夏厢的“太白君子”文卿水和“南中少郎”云之问等人。
待明月升起,众人兴致正浓之际,飞雨走出站定喊到:“诸卿且静!”片刻之后,龙华阁之中万籁俱寂。
随即,飞雨深情地吟道:“朝不闻君来,夕何以待!”话音未落,便听一人对出了下联。“今未见卿出,来岂得入!”对出下联的便是文卿水。
“点点相思,到如今,已成山海。”
“夜夜幽梦,顾往昔,皆是云烟。”百里卷随口便对出了文卿水的下联。
“此入秋风,不见君归。”“彼出春阁,可娶卿来。”
“风萧萧,雨萧萧,半夜阑珊落芭蕉。”“灯淋淋,笔淋淋,一纸缠绵写蜻蜓。”
“金步摇,玉屏风,美人欲出,犹抱琵琶遮面。”“白练衣,青锋剑,公子渐归,更嫌花月倦眼。”宇文玑、云之问、欧阳饮依次成为擂主。
而欧阳饮刚给出上联“明月夜,花间酒,万种风情,天涯何遇萧郎”,飞雨当即就对出了下联“樱桃宴,醉中剑,百般意气,人间难觅周公”成为了“劫主”。
欧阳饮沉思良久,又给出了上联“昨夜清风明月,独卷西帘,任谁看,梨花满眼”。飞雨稍加思索,又对出了下联。“今宵红炉绿蚁,共醉东篱,与君笑,长安十里。”
紧接着夺星七联开始的梦花十二诗,其主题依次是“秋”、“钓”、“情”、“归”、“夜”、“别”、“边塞”。
最优者分别是:
【秋】
《桐香》(文卿水)
桐叶追秋长恨晚,
玉光照水一点寒。
孤香入酒不知醉,
笑指沧海夜更残。
【钓】
《钓梦人》(百里卷)
舟静觉江凝,亭隐疑山动。
风急花容乱,云重月色昏。
雾树凤栖影,岚潭鱼跃声。
闲灯照沧水,蓬莱钓梦人。
【情】
《蝴蝶梦》(飞雨)
春望风兮秋望尘,
朝思人来暮思声。
脉脉红颜风情盛,
疏灯漫写蝴蝶梦。
【归】
《秋夜迎归人》(文卿水)
古渡灯昏夜鸣蝉,
一叶归舟五更还。
孤花枝头一成双,
人间不见景阑珊。
【夜】
《月夜》(宇文玑)
清风寒蝉鸣,
明月夜鸟行。
望月独享悲,
弄水共一清。
《雅夜》(飞雨)
星楼浅语吟,
素裳抚清琴。
夜半云水寂,
沧舟渔月明。
【别】
《别不语》(欧阳饮)
相见恐难别,
此去乃不语。
北风与车去,
月下两人孤。
《枫亭饯别》(云之问)
枫亭碧潭秋月酒,
一曲长歌满是愁。
明日天涯同作客,
冰心一处共九州。
【边塞】
《霜刃》(云之问)
秋沙卷暮雪,
孤风埋羌乐。
男儿怀千里,
霜刃久无缺!
《孤门关》(百里卷)
秋日黄沙掩孤门,
寒晨长角催征人。
将军一指千夫向,
马啸关山血染尘。
《雁门春》(欧阳饮)
大漠长河孤烟横,
月落关山夜央城。
雁门万里春风度,
满地开遍血芙蓉。
《男儿》(宇文玑)
朝闻将军行,夜赴玉门关。
灯前说慷慨,意气方儿男。
愿为坐下马,愿为马上鞍。
当提三尺剑,一骑破楼兰。
《壮歌行》(飞雨)
疾雨连三月,一朝春光媚。
古道声急骤,来者疑是谁?
车马已至前,原是故人归。
月下楼中宴,对饮千百杯。
把酒话当年,辛苦不曾泪。
人间有饿殍,安能图鲜味。
荒关尚不平,安康思自愧。
闻此磨旧刃,上马欲杀贼。
只恨身骨迈,岁月不可追。
少年亦在军,卧病遣苏杭。
半夜闻战鼓,刀剑起寒光。
月下忽惊梦,无人不思乡。
奈何有狼族,需把亲故忘。
匈奴犹未灭,便为一纸伤。
还家终不能,赋闲在他乡。
梦中回秋营,十士九人亡。
遥想当年事,谁人不轻狂?
今日望西关,金戈已无光。
归期始茫茫!生者发皆苍。
征战虽十载,无功睡高堂。
暂凭一樽酒,倾地奠军郎。
江南色初绿,未将羌笛忘。
一封奏九天,驰骋归沙场。
杀虏只因志,愿岂在封侯!
不贪人间乐,一心为九州。
埋身何须墓,藏骨在野丘。
半生戎马误,十年不曾愁。
清平归故城,新坟偎孤楼。
亲友莫嗔怪,风云不曾休。
家国心中在,岂敢为己忧!
金甲向楼兰,不破不肯休。
而八荒词之甲者,为飞雨的《临江仙·将军令》(万里苍空如洗,百丈黄沙似金。千古壮士多悲情!热血图报国,寒泪为思亲。仰望当空皓月,可否寄我愁心?但愿九州风波平。泰安弃玉龙,幽篁奏古琴。)。
最后的天地文,飞雨则以《英雄篇》一文,夺得“文主”的头衔,从而成为了“诗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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