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谓的‘无憾亭’上了三天的班，棠溪终于熟记了那本资料上所有的古董，可是即便她把上面的每字每句都背得滚瓜烂熟也毫无用处。
因为这三天根本没有一位客人入店，别说客人，除了门外喧闹的车鸣声，整座店铺连声鸟啼都不曾听到。
好不容易今晌午来了位大腹便便的金主，一看那脖子上拇指粗的金链子就知道是一头钱袋饱满的肥羊，棠溪刚准备摩拳擦掌为江大老板展示展示自己的销售技巧，就被江岚阻挡在前。
“我来谈。”江岚这么说道，便把客人请到自己简陋的茶台对面。
抱着对江岚敬仰之情的棠溪装作在茶桌后的屏风清扫，手中的笤帚没有挪动位置，耳朵却徐徐贴近屏风，听着江岚同金主交涉。
“江总，你就把它卖给我吧！”金主说道。
“不卖。”
“是不是上次跟您说的价格太低？您放心，价格可以谈，您要多少，一句话。”
“多少钱都不卖。”
“那总不能让您免费送给我吧？！”
“你脸大。”
“江总啊，我亲爱的江总啊，求求您就把它卖给我吧，你也知道我们家小少爷就好这一口。”
“管我什么事，”江岚说道，“他要是真心喜欢就让他自己来求，随便差遣一个下属来是几个意思？！”
这几段话已够棠溪在脑中编排一出贩卖人口的大戏，那么现在就有几个问题。
第一，江岚口中的‘她’是不是她。
第二，如果是她的话，为什么还要让买家亲自来求，莫非现在人贩子也讲人道伦理，知道就算贩卖妇女也要给她找个两情相悦的？还必须家境殷实？
第三，现在要不要报警？虽然手机就在上衣的口袋里，可是里面可是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不说那个喘气像暖风机的胖子，一个八块腹肌的江岚就不是她能应付的，恐怕她还来不及报警就被放倒。
再说，她现在害怕到抖成筛子，头皮阵阵发麻，冷气从筛子的每个毛孔冒出来，手心里都能摸到清晰的汗液，双臂发软，连掏出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棠溪在脑中幻想自己遇害瞬间的时候，脑中自动屏蔽内间的声音，等她回神，那位客人已经从内间走出来，路过棠溪身边的时候，还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一下，仿佛在说‘宝贝儿，耐心等等，我很快就来接你回家’。
“你听着呢，他对你根本不是真心的。”屏风内的江岚说道。
“啊？”棠溪回。
几乎在同一时间，屏风内传出一道温柔如春风的男声，“你骗人。”
男人？
店里什么时候有了别的男人？
她一直以为整个无憾亭只有她和江岚这两个人。
大步绕过屏风，棠溪才看到那道声源的出处。
一个身穿水蓝色长袍的男人站在江岚的身侧，黑色绣红花的长矜系在腰间，一款镂空的银色花枝发冠将黑发束在身后，发冠两侧的长流苏上缀满彩色蝶翼，蝶翼又在双耳旁随着主人的动作翩翩起伏。
男人的服饰让棠溪很是意外，显然棠溪的现身也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江岚跟男人同时看向她，先是愣一下，四周寂静几秒。
“你先等会儿，等我吵完架再跟你解释，”江岚又扭头同男人争执，“我怎么骗你了？！你刚才不都看到了吗？他这是有诚意的表现吗？”
男人也顾不上棠溪还在场，直接拉开江岚对面的椅子，右脚踩在地上，左脚踏上椅脚同他对峙，蓝色的裙摆垂在地面，浸到刚才金主打翻的茶杯水渍上，“他有没有诚意管你什么事？我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吗？只要他出现，你就把我交还到他手里，你莫不是整天喝我的酒喝上头了，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得？！”
‘啪—’，江岚把茶杯拍在桌上，棠溪只见得他的手掌一卷白气拂过，原先精致的茶杯已经变成一滩齑粉被江岚压在五指下。
“闭嘴！他的样子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他吼道，气势滂沱，让站在一边安静做雕像的棠溪都心跳骤停。
那蓝衣男人没有这样的苦恼，仍旧挺直腰椎瞪着江岚，“那你干嘛刚才还阻拦，就这么顺水推舟把我送出去不更好？你得了钱，我得了他，一举两得。”
“什么一举两得！我无憾亭怎么会有你这么没有出息的东西，你活了这么多年，再等几天又怎样！”
“再等几天便是他这世的劫难日。”
“劫难便劫难好了，这是那人给他的惩罚，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你把我困在这么多年做什么，就是为了让我看他一世一世遭此劫难吗？”男人喊道，嗓音嘶哑，声音虽然还是轻柔像春风拂面，可他的回话却让周围的温度降低不少，“你明明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世，若是我不救他，就再也没有下辈子可言了。”
“没有就没有，”江岚强硬道，“我是无憾亭主，他的性命跟我无关，我只保你活着就行了。”
“我以为你懂我，同样是活了这么多年，我等他的心思就跟你等她一样。”说完，男人站起身，等他转过头，全貌才倒映在棠溪的瞳孔中。
如果说江岚的外表已经让棠溪小小惊艳了一把，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值得她像现在这样目瞪口呆，天上星做眼，远黛山为眉，半弯月当唇，大自然已然是鬼斧神工，可对这男人的精致更是偏心。
要不是男人在棠溪耳边的那句冷哼，她估计还能再呆滞一会儿。
“看什么看，丑八怪。”
显然好看的人脾气都不小。
比如江岚，比如他~
可是‘丑八怪’这三个字怎么也和自己搭不上边儿吧。
“别介意，在他眼里没有好看的人。”江岚说道。
他又恢复到自己吊儿郎当的坐姿，仰躺在转椅上，双脚翘在桌边，双指夹住手机，屏幕的光线略略反射到他的脸上，传入耳朵的又是斗地主熟悉的女配音，这熟悉的场景仿佛刚才那场闹剧只是棠溪的臆想。
‘快出啊，等的花都谢了’~
‘三个K’~
‘不出’~
熟悉的现实世界让棠溪安心不少，她咬咬嘴唇刚想问刚才的男人是谁，江岚已经解了她的疑惑。
“他叫不善。”
“啊？”
“不善，‘不是’的‘不’，‘善良’的‘善’。”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棠溪在脑中迅速翻出来那本店里的机密资料。
不善？那不是？
她走到展架前，果不其然，那个之前空荡荡只放着一个金色铭牌的位置果然立着一盏跟资料记载一模一样的茶杯。
“看什么看，丑八怪。”
熟悉的春风声又在耳边响起，又是他！
疯了！
这世界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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