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兴奋地左摇右摆,炉耳上的铁链来回晃动说道:“哈哈,小孩你终于醒了,还你帽子!”
帽子再次回到太乙真人的手中,他有些颤抖地抹去上面的灰尘,郑重地扣了回去。
“唉?小孩你咋了……”炉子见太乙真人一脸的阴沉,忍不住问道。
奇怪,寻思自己也没干啥吧?炉子突然恍然大悟,哦!他嫌弃我拿舌头……
它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步走到太乙真人面前轻轻说道。
“其实,我又不用吃东西,嘴巴没你想的那么脏啦,小孩不信你闻闻?”
炉子认真地把嘴巴张得老大,绿色的舌头在空中不知所措地左右试探。
“别叫我小孩!”太乙真人突然用尽全力地大喊着,周围的喧嚣瞬间安静了。
囚犯们停了下来,他们都望着炉子的方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你?你不是?”炉子被突如其来的大吼吓得后退了一小步。
呆呆地杵在原地,用铁链摸了摸自己的炉顶说道:“欸?你那么小啊……”
太乙真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自顾自地回到简易的木床上坐下,将自己的帽子拉地更低了。
其它囚犯也收回了目光,又开始了各自的话题。
“那个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女娲大人的小情人……”
“对对对,话说她造人过后,有一个……”
“……”
“哐——擦啦——”
“我……唉,我错了好了嘛,你别不说话呀!”
炉子铁链敲击着铁牢,满脸愁容地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太乙真人。
“我错了,我错了……过来咱们聊天嘛!”
只有包括钟馗在内的少数人才知道炉子本来并不会说话。
它那时候总是满脸期待地听着旁边牢狱中的人诉说着外面美丽的世界,它每时每刻都渴望亲身去经历他们眼中的世界。
但是被监禁在牢里的它唯一能接触到外面的方法便是一个拳头大的窗口。
白天,会有一束耀眼的光芒洒下,它总会将身子挪动到那一方唯一能接受光照的净土,通过阳光感受外界的气息。
夜里,会有一张黑幕挂在天边,上面时常点缀着几颗繁星,它会为能偶尔看到一弯明月开心一整晚。
微风诉说着外面都市的繁华,鸟儿吟唱着它的美丽。
但它还在渴求更多,如果能和别人交流就好了。它也能向外面进来的人好奇地提问,也能和他们畅所欲言。
于是,它总会在白天里把他听到的字用自己理解的符号刻在墙上,在经过处理的光滑墙壁上用尽它的全部力气留下一丝微微的划痕。
明知道第二天它们就会消失,但它还是日复一日地练习。
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牢房里总能听见它微弱的反复练习声。
旁边牢狱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在一个夜晚她出现了,第一个愿意和它交流的人出现了。
她玲珑娇小,在月光下微微皱眉,精致的脸庞望着窗口外面的明月,银白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格外耀眼。
雪白的衣服被一抹紫色晕染,显得有些飘渺朦胧,胸前绿色的古老翡翠散发着幽光似乎透露着她尊贵的身份。
一开始它在她面前张着大嘴,认真的咬字的形象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但是女孩却没有从它伸出的铁链里感受到恶意。
“你……好?”它刚刚是说的这个吧?犹豫了一小会儿,她轻轻地握住了炉子的铁链,它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那段时光里,他们无话不说。她和它诉说在遥远的极北,有个美丽的村庄,那里有着诚实善良的种族,她也是他们的一员。却没有说村庄被战火烧毁,族人死伤无数。
她和它诉说,自己小时候的顽皮,每次都逃脱村庄里被称为月祭的仪式,却没有说自己被族人逐渐孤立。
她和它诉说,自己什么小时候看见一个俊俏的小男孩,用手中的火光努力点燃还没干枯的草,却没有说她后来为了找他都快走出了极北边境。
她和它诉说,自己拥有一座花园,还在里面发现了一只小兔子,却没有说,花园在五年前就在火中消失了,兔子也不见了踪影。
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美好,她用温柔的语气慢慢地说说给炉子听。
炉子认真的听着对它而言奇妙的世界,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脸庞会流下两道银线。
它也想诉说,但是却无从可说,它唯一能够描述的便是那位伟大的神,用它创造奇迹的场景。
它自认为宏伟瑰丽的描述,却在提及“神”这个字眼的时候被她打断了。
她用温柔的语气问道:“对了,你会写字么?”
在月光下,隔着铁栏,她拿着它的铁链,在墙上写出了两个炉子完全陌生的字。
“你画的是什么东西?”
她望着迷惘的炉子凄然一笑,“魔道!”
文字从此进入了炉子的视野,原来除了语言以外,还有一种和它匹配的东西。
它又跟着她学了很多字,直到在某个夜里,她从牢里消失,她再也没回来过了。
“她又该回到那个美丽的世界了吧?”炉子醒来看着旁边空荡的房间想着。
“那女孩连句再见都没说呢!”炉子看着墙上她偷偷留下的名字,祝愿着她,“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带上我的一份好好生活吧!”
那以后虽然也会有人在来到旁边的空牢房,但他们总是受不了它喋喋不休的纠缠。
没人愿意招惹一个有无数个问题、聒噪的炉子。旁边的人不再理会它时,它总是倒头睡到换人为止。
谁知到了后来,空着它旁边的牢房成了钟馗的一种习惯。
而今重新出现的太乙真人让他又点燃了它对外界的求知欲。
炉子不厌其烦地用链子敲击铁栏,一个劲儿地向他认错,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不时用小眼睛观察太乙真人脸上的表情。
只可惜,太乙真人的脸被帽子遮去了大半,完全不清楚他的神情。
终于,炉子有些不耐烦了,它不能忍受一个新人不和自己聊天就开始沉默,“喂,你别太过分了啊!”
“好歹我也是神的炼金炉子,我跟你说,你知道神么,看你这凡人也不知道……”
角落里的太乙真人微微抬起头,仔细审视眼前这个奇怪的炉子。
“你说你是神的炉子,那怎么会被关在这儿?”
太乙真人的语气平静,没有了刚刚的歇斯底里。
“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根源之力,结果变成了这副模样。”
炉子在诞生了自己的灵识后变得越发贪婪,更加抑制不住每晚偷偷跑去窥探的欲望。
终于再一次夜里,在前往高大宫殿的途中,巨大的镰钩将它抓住。神明震怒,它被关押在这座大牢里,永远都不能出去。
太乙真人身体微微一颤,再次确认到,“根源之力,是那个,神殿里的……”
“对啊,就是那个啥叫做什么灭的奇迹。”炉子闭上眼陷入了沉思,突然有些气愤地大声说道。
“我不过就是多看了两眼,那个该死的钟馗就把我抓了起来。”
“湮灭……”太乙真人眼里有些发光,自己偷走的钥匙正是自己七年前启动‘湮灭’的那一把。
“对对对!就是‘湮灭’一股暴戾的气息,不过暴戾的尽头又似乎暗藏生机。”
这个炉子果然不简单,竟然能够发现到这个层面,果然不愧是有灵识的炉子……不,应该说是看透了这一层而获得了灵识么?
“没错,生死相互依存,那股暴戾之后,确实隐藏着新生之力。”
而太乙真人自己,恰好运用了这股力量,想要创造出新的生命,打造一副全新的身躯。
不再饱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不再承受师父在自己头上刻下的入骨之痛。
“你懂这么多,也是神的手下吧?”炉子将身体靠了过来,一脸期待地准备收听他的往事。
太乙真人看了一眼炉子求知的眼神,别过脸去说道:“嗯,我偷走了他们启动奇迹的钥匙。”
“怎么可能?那可是死罪啊!”炉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的话。
要知道自己仅仅是窥探了几眼,就落得永远关进大牢的下场,这小孩把钥匙偷了跑,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嗯,我错就错在不该在玄武街那么迫切地进行那个终极炼金。”
“终极炼金,你是个炼金术士?”炉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不仅不是小孩,而且还有这么稀有的身份。
“哈哈,是啊!还是皇家钦定的特级炼金术士呢!”太乙真人自嘲地笑了笑。
听着多么光彩,实际上还是倍受嘲笑为神办事的狗。
“女娲大人就这么放过你了?”
“不知道,我感觉我从这里出去那一天。”太乙真人苦笑道:“就是我死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个炼金术,不然你也不会进来吧?”炉子分析道。
“人嘛,总要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等价交换,炼金术不变的法则。然而终极炼金的本质在这个法则之内,却又无限接近于打破这个原则。
能够打破这个原则的力量,应该是根源之力吧?而自己只是借着那股力量创造出了那幅躯体。
能否用它将自己的灵魂寄宿到躯体里,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样想来自己真的成功了么?将灵魂寄宿在地下室里那幅近乎完美的躯体,真的可行么?
炉子打破了太乙真人对炼金术的思考,“这样有什么用?你还不是难逃一死?”
“是没用啊!但是我至少证明了自己,只希望徒儿好好在倒悬天生活吧!”太乙真人发自内心地笑了,就好像压在自己心间多年的石头,突然掉落在了地上。
“但凡你徒弟有点良心,他都放不下你吧!你说他会来救你不?”
“我并不想他来冒险”提起徒儿,太乙真人又皱起了眉头道:“他斗不过他们的。”
自己亏欠了徒儿太多,他童年的孤独,他情感的缺失,他母亲的死……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如果我当初……”太乙真人喃喃自语。
“当初?”
没有去陈塘关该有多好?也许就不会有那些事情发生了吧?
选择在这儿坦然面对死亡,也莫过于对自己犯下三桩过错的惩罚。
想到这儿,他也就释然了,“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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