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个人究竟有多简单？
答案是非常简单。
用锋利的锐器对准他的脖颈、心脏、眼睛等人体要害刺进去，也可以用钝器对准脑袋和脖颈与脊椎，只需要一击，就能瘫痪一个人，甚至是直接杀死他，也可以用枪械对准他的脑袋，对准他的心脏。
只需要打开保险，将子弹上膛，稍加瞄准后轻轻的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过后。
引信被源石技艺激发，点燃发射药，其燃烧产生的动能推动着弹头在枪膛内沿着膛线旋转，然后就会有人死。
也可以将一个人推下高楼，也可以下毒……
看，人就是如此的脆弱，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
哪怕人与人之间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但基本上掉了脑袋之后就死了，再站起来的，大概也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杀死一个人在泰拉世界真的非常简单，简单到了如同吃饭喝水一样。
强者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够让弱者死亡，甚至不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人命贱如纸，大概不过如此。
但，杀死一个人又有多难呢？
你可以杀死他的肉体，可以击碎他的意志，消灭他的灵魂，但他所留下的痕迹却难以磨灭。
这些东西是杀不死的，只有时间能杀死它们。
零伊总是厌恶自己的杀戮行径，厌恶着自己的暴虐。
但，他如果说自己厌恶杀戮的话，自己都会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虚伪，所以他总是将一切都掩埋在心里。
人们只在乎你做过什么，而非你在想什么，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哪怕零伊心中有着怎样的美好愿景，有着怎样悲情的理想，都抵不过现实的一地碎尸。
那死不瞑目的涣散瞳孔和淌满地的鲜血都是如山般的铁证，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零伊骨子里流淌的残忍。
“人必须忠于自己，明白自己，不能违背本性，背负杀戮是没有未来的，没有任何回头路，无论对错，都是烙印，无法磨灭的烙印。”
零伊的眼神显得很是黯淡，却又很快的变回来原本的淡漠或者说毫无反应。
就好像杀人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一样。
嘉维尔的眼神看起来很是严肃。
“你没有否认那些东西吗？”
“没有，每一个人的死我不在乎，但也不会否认，更不会逃避，杀了就是杀了，没有死去的觉悟，就不要去杀死他人。”
零伊拥有觉悟吗？很明显，他有，而且还极为深重，甚至可以说是执念了。
为了达成他的愿景，他可以将自己的生命当成筹码加在天秤上。
“听起来很沉重啊…………”
嘉维尔抚摸着手中的源石医疗法杖，对准零伊释放了医疗法术。
“按照你说的，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那么你有吗？”
“当我十岁那年拿起刺刀得到第一滴血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被杀的觉悟。”
“很是沉重啊………我十岁的时候还在和自己的朋友打架玩啊……………”
一道绿光闪过，但嘉维尔并没有那种打中的感觉，更像是对着石头或者墙壁使用源石技艺一样。
“我都说不需要治疗了，嘉维尔，我这样叫你可以吧。”
零伊耸了耸肩，将拄着的那把已经砍得卷刃的刀随手扔掉了。
切割骨头对刀刃的要求很大，非常大，坏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随你怎么叫都行，答不答应在我。”
嘉维尔皱起眉头看着那把被零伊扔掉的沾满斑驳血迹的刀刃。
她倒是不在乎零伊没有受到治疗这件事情，毕竟人家一开始就说了不需要治疗，反而是她做了多余的事情了。
她现在在意的是那把被扔掉的武器。
“你就这样毫无心理负担的抛弃了自己的武器？”
身为战士，却毫不犹豫的抛弃武器，就好像扔掉垃圾一样，他真的是个战士吗？
“难道我还要念经超度那把刀？还是说我要特地准备一个荣誉室来放置这把只是用来杀人的刀？”
“倒也不用这样，只是身为战士，你却毫不犹豫的扔掉武器让我感到惊讶了而已。”
“这玩意本就是不知道几年前的老货了，拿出来消耗一下罢了，只是块被捶打塑形的金属而已，我用工程部的机械一天能造出几十把，扔了就扔了吧。”
零伊毫不在乎的转过头，目光静静的注视着阿米娅和博士她们。
“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嘉维尔。”
零伊头也不回的突然冒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语。
“你指的是哪方面？我现在是医生，不是战士。”
“把所谓的荣誉寄托在块被塑形的金属上，只是自以为是罢了，如果屠杀弱小就是荣耀的话，那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唾手可得……………………但我厌弃了。”
“你算是说了句冒犯一名战士的话，不过我是医生，从我的角度上来看，你说的还不错。”
“…………你去告诉凯尔希，我很正常，非常正常，不需要对我的心理有什么奇特的评判侧写，我很正常，我还能思考，还能够自我厌恶，不会莫名其妙的暴怒，也不会突然歇斯底里的发狂，那我就是正常的，我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自毁装置了，用不着她操心。”
零伊头也不回的对着嘉维尔说道。
言语之间无意中透露出的压抑竟沉重的让人窒息。
到底是怎样的觉悟才能为亲手为自己套上枷锁？
嘉维尔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凯尔希医生料到过你会这样说的。”
“…………啧，死老太婆……还真是…………无所不知啊…她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别命令我啊…………你这走路不长眼的混淡…………凯尔希医生要我告诫你，疯子一般都说自己是正常人的，别发疯，也别冲动，更不要死了。”
“啧………………这死老太婆还真是信任你啊，居然让你来和我说这些………………不过这些用不着她操心。”
死了就死了呗，一了百了多好的，只是自己不想死于自杀罢了。
零伊深知，如果是凯尔希当面和自己说这些的话，自己多半是听不进去，或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甚至会产生逆反心理，故意和凯尔希对着干，逆着她的心思走。
让一个脑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使的鳄鱼人给自己转述倒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啧…………被那老太婆猜的死死的。
看着零伊陷入莫名的不爽和躁动之中，嘉维尔挥了挥手。
“那我走了，你的心理记录已经完成了，下次大概是七天后吧，不过我估计你大概不会是那种心理脆弱的家伙吧。”
“如果因为一场流了一点点血战斗而精神上有了压力的话，我早就发狂了。”
“你管这叫一点点血？”
看着地面上死不瞑目的尸体以及零伊浑身染血的模样，嘉维尔有点想要吐槽，但还是强行咽了下去。
她的尾巴一甩一甩的，转过身准备处理其他人的伤势了。
这只是凯尔希私人委托的一次对于罗德岛外勤干员的心理评估或者治疗罢了。
但看起来零伊不像是那种会需要治疗的人，不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他都不需要治疗。
“等等。”
正当嘉维尔转身就走的时候，她却被零伊叫住了。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她转过头，看着零伊那略显纠结的表情问道。
“也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只是我觉得你是不是拿这柄战锤敲过我？”
零伊严肃的问道。
“啊这，说了多少次，这是医疗法杖啊…………”
嘉维尔眼睛挪开了一点点不去看零伊是表情，梗着脖子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麻醉的事情，能叫敲吗？我只是看你当时疼得厉害，给你释放了一个安眠法术罢了，当时你睡得可安详了。”
“一点都不安眠好吗？！！我就说为什么我一觉醒来脑壳疼得像是挨了一发.50铳弹爆头一样。！”
“你为什么会知道.50口径铳弹爆头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快忘掉！！”
似乎是因为嘉维尔的话语想起了什么噩梦般的回忆，零伊脸色极差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似乎又是幻痛发作了。
感觉脑袋里又像当年那样被打进了一颗.50口径的弹头在里面不断的翻滚搅动着。
一时间有点反胃。
“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好不容易忘记的事情。”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好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施展一次记忆清除？”
“那种有可能造成即死反应的记忆清除谁要啊！！”
零伊捂着脑袋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将自己脑袋里那些幻痛抛之脑后。
“玩闹到此结束，我觉得我又行了。”
他说道，眼神警惕的盯着嘉维尔白皙却富有力量感的手臂，生怕那只握着法杖能让boki人boki的玉手一锤子翘过来。
“可你似乎站不稳了。”
嘉维尔倒是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既然病人不想治，那就不治呗……毕竟眼前的家伙又不是正常病人。
凯尔希医生说过没有必要就可以不需要管零伊的身体状况，多注重一些精神上的状况就行了。
“啰嗦，你这绿油油的家伙能不能少说几句，我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零伊抗拒的样子让嘉维尔想起在罗德岛后勤部的一个腼腆的女孩子养的宠物一样。
那些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猫就是这样的。
不是很抗拒他人的善意，但如果过多的善意越线了，那么猫猫就会毫不犹豫的装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把人赶走。
不过零伊都这么说了，嘉维尔也不打算自作多情，耸了耸肩，提着法杖朝着另一边受伤的干员们走去。
那些可怜的干员们正在接受其余医疗干员的紧急处理，因为受伤导致的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在嘉维尔来了之后更加扭曲了。
高兴的脸都被吓白了。
不去理会那些发出很大的声音试图掩盖住什么的罗德岛干员们，零伊独自一人靠在墙上抽着烟。
将那加厚的盔甲脱下来扔在一边，等待着后勤干员的回收。
“身体状况怎么样？”
处理完事物的博士将一些琐事推给了工具驴阿米娅，悠哉悠哉的走了过来。
她终将要学会自己面对这个世界，提早用琐事锻炼她还是不错的。
零伊撇了一眼正向龙门传达情报，互相扯皮的阿米娅，将烟夹在手指上，吐出来一口烟气。
烟碱麻痹了神经，舒缓着零伊积累的压力，这可比打赢不了的游戏治愈多了，一直输给可露希尔，给零伊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还行吧，一直那样的，我很正常………”
零伊叹了口气。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喜欢凑上来问这个啊…………”
“毕竟你发挥的作用最大了。”
博士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指挥一个重步兵还是不错的体验。”
“你把我当成重步兵了？”
“难道不是吗？”
“你是哪里来的脏刷子吗？不过你对我的定位还算了解。”
零伊将快要燃到指头的香烟按灭在掌心之中，毫无素质的随手一丢。
掌中居然连一点烫伤的痕迹都没有，让博士有点惊叹于零伊的火焰抗性。
重步兵和重装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一个是进攻，一个是防御。
前者穿重甲是为了在战场上活的久一些顺便造成巨大的伤害，后者则是为了拖延敌人进攻的步伐。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好好女士的模样，我清楚你那点小心思。”
零伊看着欲言又止的博士，沉声说道。
“这………………我…………我只是想要…………知道有关于我过去的事情而已。”
她的嘴唇嗫嚅着，声音细小的如同蚊蚋一般。
零伊看不清楚她兜帽和头盔下的表情，但也能够通过那种强烈的求知欲。
“我想要知道过去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值得那些人为我而死吗？…………”
博士的声音很是压抑，很是悲伤。
她指的是切城牺牲掉的干员们。
当一个人孑然一身的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背负了别人的生命，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至少博士是这么认为的。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零伊，告诉我，拜托你了。”
博士头盔下传达出的诚恳与哀求不言而喻。
“那些人不是为你而死的，只是为了罗德岛，为了他们本身为自己强加的责任而死罢了，和你无关。”
零伊的态度显得很是抗拒，表情很是复杂。
那不是某种因为告诉博士真相会导致什么后果，而选择恪守秘密的情感。
他脸上流露出的那种复杂更倾向于私人情感，而非大义。
厌恶、羡慕、悲哀以及…………那沉重的苦涩。
这让博士更加好奇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拜托了，我需要一个让我前行的理由，而非一股子无来由的好感，至少…………让我知道那些感情究竟来自何处…………”
博士低声说道，兜帽下的表情零伊不知道，但一定会是非常纠结哀伤的样子吧。
零伊明白博士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失去了记忆，失去了过往的一切，就像是彻底死亡了一般，徒留一具空壳。
但燃烧殆尽的灰烬仍旧存续着余温。
她面对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时，心里总会毫无来由的泛起涟漪。
零伊看着她那恳求，甚至是哀求的眼神，沉默了良久。
“………………你的命运曾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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