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是一个好人。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这应该是和他接触过的所有人的一致评价了吧。
怎么来形容林凡的好呢？他生前唯一的能算得上的好友，同为掏粪工的李二曾经说过一句相对中肯的话：“林凡好的都不知道好在哪里了，他的好可能也就阎王爷能记得了这么多吧。”
这曾经是林凡看到一个女孩摔倒在地，他热心的前去帮助，却因为身上散发的味道被随后赶来的女孩父母所质疑和嫌弃时，李二在抽粪车上插科打诨的嘲笑话，不过在今天，却一语成真。
此刻，没有太平间独立套房的奢华配置，没有灵堂丧葬的身后瞻仰，正如林凡这辈子的活法一样，他的死也是悄无声息，甚至是惊动不了周围的任何人。
即便如此，林凡还是怕吓到一些偶尔路过的人，就连死都跑到了一个荒芜偏远的乱石岗里。
在这里，真的只有阎王爷才能知道林凡死了。
当自己吃下一整瓶安眠药，静静的躺在荒野乱石中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林凡哭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哭，当然也不会有人去关心这个从来不会也不敢在别人面前说话的害羞的掏粪工。
即便是唯一的算的上好友的李二，也只能知道林凡是个孤儿，至于为什么成为孤儿，以及成为孤儿之前的事情，林凡从来不说，当然，李二也从来没问过。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在这座巨大而繁华的大都市里，他们两个人，真的渺小到被忽略不计。
躺在乱石岗中的林凡，在大量安眠药的作用下，渐渐地沉入了永劫不复的睡梦中。
只是似乎在梦中，林凡隐隐约约中听到了一串对话，对话的声音也非同寻常，时远时近，似远似近，飘忽不定。
“他就是那个三世好人？”
“是的，喏，这一世，又是因为当好人而死……”
“这一世是因为？”
“我看看他的死亡档案哈，我记得好像是因为赔钱的问题。”
“不是吧？因为赔钱自杀了？这么脆弱？”
“喏……半个月前，他看到马路上有个躺着的老太太，然后过去扶了起来……”
“咳咳，当我没说，他胆量可以啊，在这个时候还敢扶一个老太太，真男人啊。唉，看着我都感觉他可怜，要不看在他三世好人的份上，我们帮衬一下？”
“哎呀，说实话我都不忍心了，其实我们可以……”
当林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一个简陋坚硬的木床上。
目光所至，这显然是一间极小的破旧的木屋。
床边到门口的距离，也就两三米左右，而且除了这张床，其他空无一物。
此时的林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同时也没有纠结自己死还是生的问题，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双眼冒金星，同时脑袋胀痛难忍。
或许是木床太硬的缘故，自己的身子似是散了架子一般难受。
林凡想翻一下身，稍微让自己舒服一点，但是没想到自己刚刚稍稍一动身体，一份锥心之痛猛然传来，让林凡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而就在这时，应该是听到了林凡的尖叫，木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木门被应声打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七十岁左右，身材微微前躬，衣着一件破旧长衫的老人。
老人虽然头发和胡须都已灰白，但是步履间却别有一份利索。
进入木屋之后，老人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龇牙咧嘴的林凡，默默的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语一般说道：“没这么疼吧？难道是我扎错穴位了？”
林凡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糊里糊涂的老头，心中那个气啊，还不疼？感情不是你在这受罪啊。
然而还不等林凡张嘴反驳，老头却率先一步走到林凡的身前，用力的眨了眨自己那双不知道多少度散光的老花眼，然后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快速的挪到林凡右脸侧，拇指和食指微微闭合，不等林凡张口问任何问题，便兀自揉搓了一下
“啊……”
这是林凡第二句话，虽然也只是一个字，但是比第一句话更加富有张力，在情绪上更加有层次感，换句话说，这次叫的更加凄惨一点。
一股难以言明的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顿时再次让林凡昏迷过去。
看着反应如此激烈，情绪如此高昂，同时身心又如此脆弱的林凡，老头也是顿时蒙在当场。
再次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老头说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第一人？这么容易叫喊疼，会不会稍微脆弱了点？”
当林凡再次慢慢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睁开眼，稍稍定了定神，林凡下意识的小心的动了动自己的手。
虽然身上依旧有一种莫名的酸痛感，但是却也没有上次醒来那样虚弱，于是他慢慢的抬起右手慢慢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的确认自己脑袋上还有没有老头放置的针头等可怕的物品。
最终在确认确实没有之后，林凡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顺势放下了酸麻的右手。
而就在这时，叮的一声金属声传来，林凡闻声看去，原来是放置在床头的硬币被自己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地下。
而床头处，除了方才掉落的那枚硬币之外，还有几张纸币和三四个硬币，最上面是一张被自己碰歪了的一张纸条。
林凡拿起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拼凑出了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京州北路01号欣逸豪庭，李忠
看完字条，林凡将它扔到一边，然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木屋低矮的天花板，呆呆的发神了好一会，嘴里嘟囔出了一句：这安眠药还能有假的？
这是林凡对于现在自己处境最合理和最直观的解释。
轻轻了瘪了瘪嘴，万般无奈的林凡最终还是决定起身离开，一方面自己一直睡在别人家里很不好意思，另外一方面，自己是真的从心底里害怕那个老头再给自己一针，那个痛楚真比自杀来的恐怖。
此时的林凡感觉自己身子依旧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多大的力气，但是却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痛楚和晕眩，他先是起身坐在床边，将掉落下来的那枚硬币捡起，然后按照先纸币后硬币，最后是那张纸条的上下顺序依次归位排好，做完这一切后他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没有对小木屋做任何不好的事情之后，方才试探性的站起身，向着屋外缓缓走去。
小木屋外面是一大片树林，只有一条小小的勉强称得上路的小道，从小木屋引向着外面的世界。
屋外也没有看到老头的身影。
林凡慢慢的顺着小路向前走去。
能去哪里呢？
一边慢慢的走着，这个疑问不自觉的钻到了林凡的脑子里。
从内心而言，林凡是万万不想回到之前自己的那个地方，不单单是因为确实厌烦了之前的生活，最主要的是，每每想起自己还欠着那个讹人老太太家一笔巨额费用的时候，心里不自觉的泛起一份苦楚。
“管他这么多，反正又不是你的错，想这么多糟心事干什么，潇潇洒洒的多好”
突然间的这个想法，让一直闷头前行的林凡猛然呆住。
不得不说，在林凡心中，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狂的想法。
自己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本本分分，没有想过去赖掉或者逃避什么，但是方才这个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疯狂想法”，着实让林凡惊呆不已。
但内心深处，却也莫名的出现一份躁动。
一份逃避和推脱的躁动。
林凡猛地摇了摇自己尚在迷糊状态的脑袋，但是毫无疑问，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
“当好人有什么用？还不如个混蛋活的舒坦。”
再一次，脑海中突兀的产生了这个想法。
混蛋？
林凡愣了。
站在原地过了十几分钟，林凡方才迈开自己前行的脚步。
最终他的决定：他不想当混蛋，但是也确实不想当好人，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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