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昭阳笑笑，看着窗外。
“既然是教授，那我请教一下，有一个词儿，让我非常有感触，叫‘非爱行为’。意思是说以爱的名义对最亲近的人进行非爱性掠夺,而且,这种行为往往发生在最亲近的人之间。教授怎么看？”女医生好像喜欢聊天。
时昭阳说：“我也听说过，夫妻之间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一个对另一个说：你看看，我就为了爱你，放弃了什么什么；我就为了这个家，才怎么样怎么样，所以你必须要对我如何如何。”时昭阳停顿一下，继续说：“在我们教育上，也存在这种心理。不少母亲也经常会对孩子说，你看看，自从生你之后，我工作也落后了，人也变老变丑了，我一切都牺牲了，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不好好念书呢？”
“你认可这种观点吗？”医生问。
“很好呀，我就是这样的，为对方付出了，干嘛不告诉对方呀？”时昭阳观点鲜明地说。
女医生在对黄辰姗的手臂过于专注，停了一下，然后说：“我不太认同这观点。假如是教育孩子，父母把压力告诉他，不就把压力带给孩子了吗？他那么小的年纪，能承受吗？”
时昭阳说：“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是要给孩子压力，让她努力学习，才能回报父母的付出。”
女医生目视时昭阳，示意她继续。时昭阳本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她向来喜欢做辩论的反方，习惯性地说不同意对方观点。
女医生继续说：“比如说，过去的包办婚姻，表面上都是被‘爱’包裹了的，天下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凭自己过来人的经验还不知道该给自己的孩子找啥样的对象吗？难道父母会害自己的孩子吗？结果，造成了许多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也打破了许多有情人的眷属梦。对于婚姻与爱情，人生是没有重来的时机的，有的人错过就永远错过了的。或者说，不是简单的错过，而是严重的错误了。”
时昭阳说：“知道吗，这个问题我最有发言权。说句不好听的，我要是听父亲的话，被父亲包办了就好了。我固执地自己选择了一个男人，结果......毕竟父辈是过来人，知道生活是怎么回事，婚姻是怎么回事。”
女医生说：“你看起来是过得很好的呀，没有觉得你有什么沧桑感。”
说话之间，黄辰姗的纹身清洗告一段落。黄辰姗估计是被阿妈和女医生的谈话吸引，没有觉得疼痛。当女医生告诉她清洗结束了，她才觉得麻药有些醒了。黄辰姗便边扣衣服，边痛得呲牙咧嘴。
“时教授，你女儿下次来清洗的时候，我们接着聊。”女医生好像意犹未尽。
从医院出来，准备打黄心平电话，却突然看见了黄心平的车，正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时昭阳就在车边等候，给他打电话。
此时，黄心平父亲住院要续费，他到工行去取完钱，才交完费用，他看见医院门口的一侧停着一辆献血车。想起早些日子，市中心血站发给的信息，说是“O”型血吃紧，希望他能够去献血。他反正闲着，就办理了献血手续。刚准备上车抽血，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眼睛。他能感觉，这是恶作剧，而且是一个异性。
“鬼仔！”
“哈哈——”
果然就是时昭阳，而且，黄辰姗也在。
“你们怎么在这里？”黄心平问。
“给小姗洗纹身呀。你呢？看望爹爹？”时昭阳说。
“是呀，一到冬天，爹爹就喘气不赢，就要来吸氧，打吊针。你干嘛不让她妈妈带她来，出了问题你要负责的。你只管小姗的学习，不要管这些。”接着又对时昭阳说：“稍等，我去献血。”
黄心平进了献血车，把左手伸出去，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表皮，然后进入血管。虽然有瞬间的痛感，可是，他能够承受。就这样，他的血顺着导管流进了一个塑料袋，300CC。
黄心平跟抽血的女医生说：“你们的献血车可以开到我们总厂那里去，我们献血会方便些，而且我们是特大型国企，有很多人想献血的。”她们表示会接受他的建议。黄心平说：“不过，我身边很多人在议论，说献血对身体有负面影响，依据是医生和你们血站的员工从来不献血。这是真的吗？”女医生说：“当然不是真的。不过，我也在网上看到过你这样的跟帖。”
在献血之后的十分钟休息时，黄心平看到一个资料介绍，叫“还血须知”。他马上想起父亲正在医院住院，也在输血，是否可以享受“还血”呢。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工作人员热情和详细地介绍了办理还血的地点和流程。
黄心平献血完毕，带着时昭阳、黄辰姗一起去看父亲。病房里有三张床，老爷子在靠窗的一张。黄心平的大姐在那里给老爷子削苹果。
“爷爷——姑姑——”黄辰姗进门之后，大声喊着。她爷爷看见了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巴，说：“小姗来了，今天是星期六，休息呀。你妈妈呢？”黄辰姗答：“妈妈加班。我阿妈来了。”
“爹爹，是我，鬼仔。”时昭阳主动打招呼，然后喊了黄心平的大姐一声。
“鬼仔呀，”老爷子定睛看了看说：“你都长这么高了，我印象里，你还是小姗这样的年纪哩。”
“是啊是啊。”大姐在附和着。
“是呀，我是鬼仔，我会十八变。”时昭阳做着鬼脸。
“你还是那么调皮！呵呵。”老爷子笑呵呵地说。
黄心平的父亲要大姐从床头柜里拿东西给她们吃，大姐一瘸一拐地拿了苹果去洗。在老爷子眼里，时昭阳是开心果。看到她进到病房，客气地打招呼：“小时呀，你老窦身体还好吧？”
“我早就听成哥说爹爹病了，正好今天有空就来看看。明天，我给你煲汤过来喝。今天就送你一个早日康复的红包。”说着，就把一个红包放在老爷子手上。
老爷子推搡了几下，黄心平说：“收下吧，一点心意。”
“小姗，跟爷爷汇报一下你的学习吧？爷爷最关心的就算你的学习哩。”时昭阳跟黄辰姗说。
黄辰姗说：“爷爷才不关心我的学习呢，爷爷只知道给我买东西吃。”
黄心平听了黄辰姗的话，马上纠正，说：“谁说爷爷不关心你的学习，爷爷每年给你存教育储蓄，就是给你读大学用的。”
“可是，爷爷给我的教育储蓄被妈妈买房子了。”
黄心平一看女儿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引导说：“你告诉爷爷怎么跟鲁老师学习的呀。”
黄辰姗说：“我阿妈跟爷爷一样，每天给我买好多吃的。我阿妈还给我辅导数学和外语，现在，我数学课不会睡觉了，因为我能听懂了。阿妈还教我怎么巧记英语单词，我现在能被几百个单词了。”
爷爷听了之后，笑呵呵地说：“小时，辛苦你了！小姗喊你做阿妈？”
时昭阳说：“是的，我把她当女儿哩，爹爹你安心养病吧，小姗的学习有我哩。”
大姐洗了苹果，让黄心平削。黄心平削水果是很麻利的，又快又皮薄。时昭阳吃着苹果，问：“大姐，你的腿怎么了？”大姐说：“股关节坏死。”时昭阳问：“痛吗？怎么不治疗呢？”大姐说：“以后再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黄心平就出门找医生开具发票，证明父亲住院在医院有输血的事实和费用，这样就可以到中心血站享受“还血”政策。他回到病室，跟父亲说起了“还血”政策。老爷子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黄心平就详尽地讲解着：“我曾经有过四次献血，按照规定，直系亲属可以享受免费输血。”老爷子不解地说：“还什么血？你当初献血的动机是什么呢？”这话，让黄心平一下子没吃透。动机是什么？老爷子是不懂还是责怪呢？中心血站的人也没这么询问呀，他自己也没怎么想过的。记得第一次献血也跟这次一样，看到献血车在那里，他就上车了。他没有想过刻意去献血，只是机缘巧合的。也没有想过自己的血会怎么高尚地流入某个亟待血液的人身上，也没想过自己会终生免费输血。在献血之后才懂得，献血对自己的身体其实是有好处的，降低血液浓度，增强血液造血功能等。不知这些是否算动机。但，这些动机中，“还血”也是正常的吧。应该算不得“动机不纯”吧。
黄心平、时昭阳、黄辰姗从病房出来，黄心平准备去中心血站，办理“还血”报销。在医院前坪里，黄心平正准备发车，送时昭阳她们回去。时昭阳却意外地看到了温云霞，就跟黄心平说：“温云霞怎么跑到医院来了？”
黄心平顺着时昭阳的手望过去，只见温云霞慌慌张张地小跑着。黄心平大声喊：“温云霞，温云霞。”可是，她好像没有听到。只见她跑到了一辆救护车跟前，看着担架出来。
黄心平一看，担架上躺着的不是她女儿黄奕苔吗，她脸色惨白。温云霞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女儿呀，你好命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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