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此行唯二的H大校友，晚上两人都要去参加同学会。李海枫问了一下两人聚会的地方离得不远，就让司机专门跑了一趟。但回来时间不会早，叫司机接肯定不合适。
江沅湘让她聚会结束后打电话，他过去接了一起回。
“我在这呆了七年呢，自己回没问题。”温尔雅可不希望他一番迟来的告白后两人还深夜同行。
“温主任肯定有男同学争相送的嘛。”团委书～记说。
“互不打扰、各自精彩啊。”杜微幸灾乐祸地说。
“还是我来接你吧，也好让李书～记放心。”江沅湘将李海枫搬了出来。
李海枫也觉得这样比较稳妥，毕竟队伍是她带出来的，万一出事她要负领导责任。
温尔雅见李海枫点头了，只好答应。
临上车时，林吾贤又特别交待不能去娱乐场所。
两人就像初次离家的高中生一样谨记着家长的叮咛上车离去。临分别时，江沅湘怕自己暗暗表白后她想避开，只得再跟她重申一遍，并约定十点半左右打电话。结果到了点，江沅湘已经在她聚会的酒店大厅等，看她迟迟没来电话，只好打过去。
喝了点酒的温尔雅正跟同学们聊得起劲，根本没注意回窝的时间到了。接了电话只得站起来走人，这才觉得当个小领导挺不自由的，娱乐场所不能去，到点要归队，还是原来当老师方便。
车子一到H大，江沅湘就给李海枫、林吾贤报备，然后拉着她走进了校园。为什么没让车直接开到酒店，江沅湘的心思她当然再清楚不过。
“停这儿还得走老远呢。”温尔雅抱怨，下午走了不少路，现在又十一点了，她想回去早点休息。
“穿过校园就到了，能有多远？正好给你醒醒酒。”江沅湘看她的手还在挣扎，赶紧握得更紧了一些。
“我没喝多。”温尔雅一争辩，突然想起震泽湖那晚的事，再没敢多说。
“天这么黑，眼神这么不好，还不跟紧我？”他将牵手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她看路人不多，夜色不明，方向又不清，只得任他带路。
两个多小时前还人声鼎沸的校园已经渐渐沉寂，如今只剩下苍白的路灯光默默相送，凄冷的冬风吹着常青的香樟叶哗哗作响，大部分建筑已人去楼空，图书馆的一二楼还有不少自习的剪影；远处还亮着部分灯光的楼宇会不会是校庆办人员在加班？明年校庆时的自己是否也会这样彻夜奋战？
“看见前面的篮球场了吗？”江沅湘指了指路右边的运动场说：“我经常在这里打球，你常坐在边上的高坡上练听力。”
温尔雅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模糊地看到一片阴影，那里原来是一道缓坡，后来种的无患子长大了，已经变成一片小树林，这样的深夜，她视力又差，哪里还有当年的印象。但对于那些往事还是记忆犹新的。钟继东在医学院，学习压力比她这个中文系的不知道大多少倍，光专业书籍就一大堆，大部分内容要背，还有不少实验课。他们几乎很少有相处的时间，所以她才会趁他有实验课的时候，跑到篮球场边练听力，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坐在缓坡上的她。
江沅湘显然是误会了她的出现。当时追他的女生太多，他以为她也是其中之一，但又不见她有任何行动。时间长了，朋友们说去撩撩，一群人故意把换下来的衣服抱过去放到她面前的石头上。温尔雅完全看不清逆光中的这一群男生，只红着脸微微侧过了身。过会儿见他们一个个过来拿衣服，也只是笑而不应。有一回，她还踩脏了他的衣服，就再也没见她有任何行动，男生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了，唯有江沅湘从此动了心。
回忆这段往事，江沅湘期待着她的答案。
她一开始还挺不好意思占了他们地方的。“我当时以为坐的这地方本来就是你们放衣物的。”她的心思要么在听力上要么在对面实验楼里，对于这些穿着一样篮球服的男生，哪里区别得出来。
“我后来在食堂里见过你很多次。”江沅湘曾故意排在她后面，坐在她边上，但她始终没留意他。
他年轻气盛，有点不信真有女生对他视而不见，有一回打完球，专门约她去听一个文化名人的讲座，她愣愣地接过了票。他以为接了票就表示接受了他的邀请，哪想到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
“我同学很喜欢这位名人，票她拿去了。”说起这位文化名人，温尔雅对这件事有了点印象，因为这人名气大，当时的票很紧张，学生票全由学生会分配，他们新生根本弄得到，而她又正好跟钟继东有约会，同学要票也就送了。
经过曾经的文学院时，江沅湘指了指说：“那是你们文学院，我还去你们班蹭过课，给你留了信，你不会也给同学了吧？”他自嘲地问。
“什么信，我没印象。”当时追她的人是有，但都是当面邀请或托同学转告，写信的好像很少，她真不记得了。
“当时是古代文学课吧，你竟然在课上偷看现代文学作品。”江沅湘戳穿她当年的小把戏。“我就坐在你后排。”
温尔雅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没想到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看向他的眼神多少带了点怨气。
“下课时你跟一帮女同学倒水去了，我就把信夹在你看的那本书里了。”哪怕现在讲出来，江沅湘多少还有点赧颜，但如果不说，她怎知他的心意，她怎知这份感情已深埋心底十多年。
“你记得是哪本书吗？”
“林清玄散文。”
“那段时间特别喜欢林清玄，几乎把图书馆所有他的书籍都借来看了一遍。他的书都比较薄，我一般看得比较快，会不会——我正好看完这本？”她抬眼看他，心里突然想起林清玄的一句话：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而她，爱过方知背叛有多狠、内伤有多重。
“真没看到？”他反而心一松，没看到总比看到了却无视要好得多。
“真没有。不过，即使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她那时候满心都是钟继东，任何一个男生都无法让她分心。
他刚还为她没看到信而释然，她却一把语箭过来，将他伤得千疮百孔。她扎心的本事真不小。
但今天，他讲出这番往事并不是为了追忆过去，而是想开启未来。他站定在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尔雅，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就从这里，从我们初见的地方开始，好吗？”
他的眼神不像往常那么清冷，他的声音也不像以前那么低沉，那些深埋在心底里的情感如最陈的酒，那些隐藏在岁月中的爱意如最深的海，一经触发，怎能不让人心摇神驰。
但她却无法回应。
“谢谢你曾留意过我，也谢谢你一直关照着我，但我还不想有新的开始。”那天潘昌来问她的时候，他也在场，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从她以“谢谢”开始，就知道答案不妙。她力图挣脱，他岂能作罢。“只是还没想好开始，不是因为不想跟我开始？”他较真得像在说绕口令。
她当然两种意思都有，不想有新开始，也不想跟他开始。她旧伤入髓，难以愈合，信任系统无法短期重建，害怕付出也不想得到。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准备好。”
她摇头，因为无法负担他如此沉重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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