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说话还有表达得出意思，家人也还能听得懂，但到了晚上，吕洞此时已经感觉呼吸都困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无法用言语来传递，话到嘴边，发出来的音，连自己听的都模糊。他想喝水，你只能说出一个水字，勉强还能让人分辨出吐字的意思。
时间到了半夜，家里的人都睡着了，只有妻子和阿信陪在身边，吕洞身体已经虚弱到连呼吸都困难，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的力气，从嘴里喊出了一个字，尿。妻子和儿子立刻将他扶起，轻轻的搀扶着，手上的劲还是得用力的将他搀扶在厕所里，吕洞非常的努力，想要将尿排出，但还是一滴未出。吕洞失望，难过。妻子和儿子阿信，见他站了半天一滴也未出。又将他扶回了沙发上，想让他躺下。但吕洞坚持不躺，他就想坐着，他害怕，如果自己现在躺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了。吕洞指了一下桌上的水，阿信立刻取到他面前，吕洞用吸管吸了一口进去，没一会刚吸进去的水又让吕洞给吐了出来，连带着傍晚喝下的牛奶一起给吐了，这时吕洞的身体已经不由得他愿不愿意，他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妻子赶紧去拿来毛巾，擦去掉衣服上的呕吐物。待他吐完后，稍微舒服了一会儿，就想将他扶到沙发上躺下。但吕洞还是坚持不想躺，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紧紧的拉着儿子的手，想做最后的告别，但是无论他使多大的劲，嘟囔的说了一大堆话，可从嘴里吐出的字依然是模糊的。越是这样，他越是努力的想要表达自己最后的告别。可是现实就是现实，依旧改变不了他吐字不清。儿子不停的点头答应，让他安心别再说话。吕洞最后的一点坚持也没有得到正确的回答，或许他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儿子看着吕洞脸上痛苦无奈的表情，知道父亲身体上的疼痛又发作了，于是立刻从桌下取出一粒麻药，硬塞到他的嘴里，用水送下。吕洞的手越抓越紧，阿信感觉到父亲手上的冰冷，他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手，将手搓热，握紧父亲的手，想给他送去少话温暖，父亲也明显感觉到了温暖，这才轻轻地松开了手，慢慢的放松了身体，坐到了沙发上。药虽然服下去了，但此时的身体一依旧还是疼痛得，刚一坐下，肚子的肿胀就使他疼得直摇头，泪水都要涌出来。在儿子和妻子的搀扶下，身体慢慢放松，躺在了沙发上。
吕洞的身体不停的发抖着，明显是又疼又冷，儿子妻子一同将被子包裹好在他身上，只露出一个头和一只手来，仅仅是为了方便让吕洞可以用手去指自己想要的东西。儿子继续用他温暖的手握着他的手，吕洞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妻子儿子看着吕洞闭上了双眼。妻子有些紧张的问儿子，用眼神问他。阿信立刻明白母亲的眼神。他轻轻的将手指伸向吕洞的鼻子，等待了十几秒，确定了吕洞只是睡着了，鼻子还有呼吸。阿信又拿起父亲的手，把了一下他的脉博，还在跳动，阿信这才放心，朝母亲点点头。
阿信:“睡着了没事，你也睡吧，时间太晚了”
母亲还是有些不放心，凑上前来，握起吕洞的手，亲自感受了他的脉搏跳动，虽然有些微弱，但是也能感觉到他的确是有在呼吸。折腾了许久，吕洞应该也累了，这是妻子和儿子心中所想的。妻子这才回到自己的沙发上。儿子见母亲放心了，这也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
就在他刚刚躺下盖上被子没多久，母亲推门而入，叫醒他。阿信本来也就没睡，见母亲的神情激动，急促而害怕。他也全身紧张了起来。母亲示意他出来，阿信立刻起身出来，母亲指着沙发上的吕洞，阿信就见父亲的嘴上流出了血，阿信赶紧找纸巾，上前去擦，但刚擦完，血又流了出来。
母亲:“刚刚他突然呕了一下，血就吐了出来，你快看看是不是?。”
母亲没有往下说。但阿信已经清楚了母亲的意思。
阿信也着实冷静了下来，轻吸了一口气，看着父亲半睁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侧躺着，阿信伸手在父亲眼前比划着晃了几下，也不见父亲有眼睛有异动，握起父亲的手，手早已经冰冷，再往袖子里摸去整只手不仅冰冷，手也好像已经没有了脉搏跳动，只是余温还在，原本还有些柔软，此刻已经渐渐僵硬了一些，阿信又一吸轻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按下了脉博再努力的去感受，却早已经没有了一丝的跳动，再伸手向鼻子，呼吸也没有了。
阿信很是冷静的去将父亲的眼皮盖下，阿信移开手，父亲的眼睛依然半睁着。阿信再一次将它合上，这一次他按了久一些，担心父亲合不上眼，如果这回再合不上眼，那就是死不瞑目，按老话说，他是有遗愿未尽，舍不得离开。可阿信知道这些都只是迷信的说法，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医学上正常反应，血液不流通，身体已经有些僵死导致的合不上眼。所以阿信才按得久一些。
这回当他再次将手移开父亲的眼睛，再望，父亲的眼睛算是合上了，只是这嘴巴半张开着，面黄肌瘦，显得上牙特别的外露，面目更显狰狞，外人若见了，有些许吓人，阿信倒也不害怕，毕竟是抚养自己的亲生父亲，阿信试着将父亲的嘴巴也合上，以便后来的亲人们瞻仰遗容的时候，不被这面目吓着。但他努努试了几次也没办法合上，他看了看母亲，母亲摇摇关。
母亲:“算了，别再折腾了，我知道了。你去拿个硬币，再拿些米来，再把弟弟妹妹们叫醒”
阿信起身，转身要去办母亲交代的事，再回头又看了一眼已经逝去的父亲尸体，除了牙有些吓人，整体看上去还是慈祥的。他转过身去，不想再见这一幕。他能接受父亲去世的事实，却也不愿承受这事实。
阿信叫醒了弟弟妹妹，众人来到父亲面前，女人果然都是水做的，妹妹一见父亲这样了，泪水就要夺框而出，但又见母亲没有哭，而是在准备，准备给父亲整理最后的遗容，母亲令他们拿来新年买的衣裳，再端一盆热水和毛巾。孩子们也都一一照做了。母亲解下吕洞的旧衣裳，拧起毛巾将他全身简单白擦试了个遍。
母亲和弟弟们努力的将新衣服给吕洞换上，吕洞的身体已经渐渐僵硬了起来，着实也费了一番力气，再将新衣裳穿好，换上新鞋，再将尸体平整放好在沙发上。母亲回头望向阿信。阿信立刻将大米和硬币交给母亲，母亲先是接过一把米，将米悉数放进吕洞的嘴里，又拿来一枚硬币放进嘴里。
这样的礼仪，意义着吕洞到了下面有饭吃，有钱花。做完这些，母亲令儿女们都跪下，给父亲磕三个头，儿女们也都一一照作了。做完这些，母亲又令儿子们给姑姑叔叔们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在儿子们陆续的给叔叔姑姑们打电话的时候，母亲突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母亲这一哭，惊声四起，整个客厅都是悲伤的声音，母亲这一哭也把儿女们都吓了一跳，刚才的母亲一副冷静，条理清晰，非常理智的处理着身后的事，怎么这会又放声大哭了起来，阿信立刻明白了这一切，母亲刚刚是在强忍着悲伤，直到这些应尽的礼数都完成了，这才放下了坚强，露出她那最伤心的一面，原本他以为母亲是不会哭的，从父亲得病以来，这三十多天，虽然也见过母亲难过流泪，但是像这样放声哭泣还真没有见过。
阿信让妹妹去陪着母亲，妹妹人还没到母亲身边，自己也哭泣了起来，母女俩一起趴在吕洞的尸体上哭泣着，三个儿子们没有像她们一样哭泣，而且尊照母亲的吩咐给叔叔姑姑们打电话。
阿信拔通了姑姑电话，开口第一句就直奔主题：“姑姑，阿爸刚刚死了，你过来吧，路上小心”
再多的话也不说，也不想说了，此时他已经不知道还要和姑姑说什么，打这通电话，只是一个通知，后续的事，他也不懂，虽然参加过不少葬礼，但自己父亲的，他也是头一次。挂了电话，看着母亲和妹妹在父亲的尸体放声大哭，他也想哭，但他哭不出来，他一点感觉也没有，此时的他脑子只是一片空白，他甚至觉得母亲和妹妹的哭泣有一些可笑，他也想像着能像她们一样哭泣，他也努力的想让自己悲伤一点，哪怕硬挤出一滴眼泪也行，但他就是做不到，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母亲妹妹哭泣。
过了没多久，姑姑和叔叔们就到了，一进门姑姑们就冲到吕洞的尸体边上加入了母亲的哭泣之声，原本平静的夜被哭声给打破了宁静，一时村子里灯火也陆续的亮起，邻居们也纷纷闻声而来，到了后半夜，吕洞的家已经站满了来悼念他的人，老人和妇女们跟着一起哭泣，把整个村里都哭成了一场悲伤的调子。哭声一直响到了凌晨，才渐渐平息了下来。或许是大家都哭累了。
母亲姑姑们已经哭得浑身疲力，姑父和叔叔们将她们扶起来，扶进屋里稍作休息。天刚亮，外面举办葬礼的人就来了，他们搭棚子，摆桌子，布置着灵堂，在长者的指挥下，他们支起蚊帐，在蚊帐内放置父亲生前用过的草席，儿子们将吕洞的尸体从沙发上搬到了草席上，合上蚊帐，再用帘子将客厅一分为二，里面是放置尸体的，在蚊帐外面放了一个火盆，儿子们轮番在火盆里烧纸钱，长者说要一直烧上一天一夜。客厅外面是给来悼念的人参拜的区域。伴随着哀乐的响起，葬礼算是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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