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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晓 第一章 断南山

小说:欲晓  作者:吸鼠霸王  回目录  举报

俞国东南边境,永青郡。

乐安九年,秋。

作为俞国三十六郡中山岭遍森林如海的一个大郡,地域虽广,人烟却有些稀少。

除去几座依托山脚平坦处而立的小镇,其余那些村落正如同大草原下的碎石子,在林海中仿佛与世隔绝。

这片聊无边际的森林名为断南山脉,此起彼伏的高山连绵百里,郡县旁的这些小山峰偶尔还有猎户进山打猎,而更往南则是数十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连成一线,堪称天险,人迹罕至。

此时正值深秋,大山里面满地枯叶朽枝,光秃秃的树上零星还挂着几片树叶,顽强的在风中摇曳。

身着白色布衣的何安此刻正站在一棵老树上,背靠树干斜踩树杈,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十分专注的紧盯着前方,两道长长的剑眉紧促,嘴唇微抿,左手持弓,右手死死的扣着紧绷的弓弦,箭尖随着不远处的一只野猪而缓缓移动,耐心等待着后者一点点靠近。

“何安哥哥!”

突如其来的一声清脆,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野猪受了惊吓,瞧见了树上的白衣猎人和更远处的一个黄衣少女,呼呼喘着粗气冲向了后者,露在猪嘴外面的獠牙透着一股白森森的寒意。

何安不再等待,单眼盯着箭尖前快速接近的野猪,持弓的左手往下压了稍许,右手放开紧绷的弓弦,利箭划过长空,箭羽微颤,迅速穿过如同静止在空中般的落叶,直奔目标而去。

箭很快,但是野猪全力蹦跑的速度明显在何安的意料之外,箭射空钉在泥里。

浑身鬃毛的野猪也和一支离弦之箭般直指向少女!

少女慌乱间想往后跑,却被树枝绊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飞快从怀里掏出一截干枯的葡萄藤,掰成两截扔向了飞奔中的野猪。

那两节枯藤被扔出去的一瞬间,便长出了绿油油的嫩芽,而且在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变长,如同两条绿蛇眨眼间抽打在了野猪厚实的背上。

肥硕硕的身躯犹如遭受巨木撞击,直接横飞了出去,轰的一声撞在一旁大树上震落漫天飞叶,很快又砰的一声砸落在地,口鼻溢血,奄奄一息。

在空中盘旋的那两条粗壮的藤蔓向下缠绕,将其捆了个结实。

何安长舒口气,跳下树来,跑到少女身前将其扶起,帮忙拍掉裙子上灰尘与树叶,仔细的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适才说话惊了猎物的黄衣少女约摸十五六岁,一头青丝垂肩,双鬓各扎了条小辫子挽至脑后扎了个发髻,青雉的眉眼楚楚动人,圆润的小脸更是惹人怜爱,但美目中瞳孔却是比棕色更深的暗金色,看上去倒是有股别致的美感,看着身前仍在不断抽搐的野猪,本就少了些血色的俏脸被吓得更加苍白。

“晴儿,你可吓死我了,以后我打猎你还是不要跟来了,实在太过于危险。”

方才一幕,把何安惊出了一身冷汗,扶着名叫钟晴儿的少女在一旁坐下休息,取出腰间的水壶递给了她喝了几口,言语间满是担心,说罢转身就去收拾那头捆死的野猪。

钟晴儿看着在蹲在地上忙活的少年,弱弱说到:“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何安回想起刚刚一幕,心有余悸的说到:“刚刚真是危险,还好我反应及时,这畜生跑的太快了。”

“对了,刚刚那两条会飞的葡萄藤是怎么回事?居然能把野猪撞飞?”

何安麻利的将野猪捆好,转过身看着一脸好奇的钟晴儿,神秘一笑,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昨天在南边的深山里啊,遇见了一位高人!”

“什么高人啊?”钟晴儿一脸好奇的问到。

“自然是隐世的修行者!”

何安指了指野猪身上的葡萄藤,详细的给坐在树桩上双手托腮、满脸认真的钟晴儿解释什么是天地元气,什么是元气化物,讲到那位高人时,还手脚并用的比划起他的长相,气质是如何的出尘脱俗,甚至于连高人背手走路的一举一动也学得有模有样,惹得钟晴儿咯咯直笑。

“咱们在这山里打猎好些年了,怎么一下子就冒出来一个修行者,你又怎么知道这些?”钟晴儿止住了笑声,不解的问到。

何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有次我上山遇见了只麋鹿,本想靠近些下手,于是悄悄一路尾随,不料进了深山真就迷了路……”

话没说完,钟晴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何安话说到一半被打岔有些不喜,白了她一眼,钟晴儿只好憋住笑,继续听眼前的清秀少年讲述那段奇特遭遇。

“我在深山转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只鹿,自己却误打误撞进了一片红枫林,林内有一座用篱笆围住的小院,柴门上的门匾写着‘红枫居’三个大字。”

他来到钟晴儿身旁坐下,继续道:“我在院外唤了几声,屋内走出来一位青衣先生,相貌儒雅,浑身透着一股书生气。”

“他并没有在意我的冒昧举动,还邀我入院内小坐,一番交谈我得知,那位高人姓林,名长青,一直在这山上居住,送我下山前还说见面即是缘,随手折了节葡萄架上的枯枝送给了我,说有危险时掰断即可化险为夷,本来我还有些怀疑,没想到这枯藤居然这么厉害!”

何安当时还想,随手折截枯枝烂叶便能化险为夷,未免有些匪夷所思,现在是真的相信那位姓林的前辈没有说大话,是有大本领的修行者。

钟晴儿听得张大了小嘴,小脑袋里顿时浮现出书中写到的“神仙舞剑天地变色”的画面,又想到何安如此担心自己的安危,不由得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浅笑,接着问何安有没有向那位林前辈讨教如何修行。

听到这个问题,何安便有些失落道:“他当时摸了摸我额前的印堂,我感觉额前一阵清凉,仿佛有股微风拂过我的脑海般,随后随着“咚”的一声,我感觉额前传来轻微的痛感,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撞城锤轰击城门一般都咚咚咚连续响了三下,我便头痛欲裂,林前辈皱了下眉,说了无缘二字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何安叹了口气,继续道:“他说这叫开宫门,印堂命宫门不开,此生难入道中行。”

钟晴儿见何安有些失落,忙安慰道:“修行哪是那么容易的呀,这世间要有那么多的人都能修行,那咱们这么多年怎么只见到这一个林前辈呢。”

“可是只有成为修行者,你的眼疾才有希望…”。

“没有大碍的,近些日子已经不痛了,看东西也清晰了些。”钟晴儿笑了笑打断了何安的话语,一双暗金色瞳孔的月牙眼美得摄人心魄,露出嘴角边两个浅浅的酒窝。

“带你去镇上瞧了好多大夫,都没有办法治好,我想林前辈或许有什么秘术能医好你的眼睛。”

何安很想修行。

他听镇上的药铺掌柜说过,最昂贵的灵芝和人参也不一定能延年续命,但修行者的寿命已经超出人类极限,而且几乎不会生病。

修行者就是被上苍垂怜的人。

在崇尚武力的俞国,成为修行者,是莫大的荣耀,无伦走到何处,都倍受尊崇。

晴儿的眼疾也有希望根治。

钟晴儿听何安这么说,心头一暖,抬头透过上方稀疏的枝桠,看着快落山的夕阳,怔怔出神,良久才开口:“如果哥哥真的能修行,那一定是最厉害的修行者,不光能治好我的病,也不用这么辛苦每天上山打猎。”

见钟晴儿看着夕阳时的倒映着微微红光的侧脸,何安顿时被这绝美的一幕给看得出了神。

听着她所憧憬的未来,并没有注意到夕阳下的余晖透过钟晴儿的眼睛,泛起了丝丝缕缕金色的波澜,一波接着一波轻轻荡漾在她的眼眸里,暗金色瞳孔又添了几分纯粹的金色。

兄妹二人福薄苦命,钟晴儿年幼丧母,一出生就异于常人,年幼时的眼睛还是深棕色,总是喜欢盯着天上的太阳发呆,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正晌午的烈日,寻常人多看一眼就会两眼发黑,而钟晴儿却没事,碰到没有阳光的阴雨天,眼睛还会疼痛难忍。

到现在已经十五岁的钟晴儿,眼睛已经完全成了暗金色。

而钟晴儿父亲十年前上山打猎带回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七八岁男童,便是何安。

钟父将何安收留安置于家中,每日将猎到的野鸡野兔煮来肉粥给何安吃,悉心照料了一个月,终于有了好转,原本骨瘦如柴的何安用了一年才恢复如初,跟随钟父学习打猎养家糊口,钟父视何安为己出,十分疼爱。

何安每次上山遇见野兔,便抓来给钟晴儿当宠物,尽管有时候被树枝野草刮得浑身是伤,依然坚持给眼睛时常疼痛难忍的妹妹捉些小动物解闷。

甚至还抓毒蛇取胆给钟晴儿吃,可惜蛇胆虽然有明目的功效,这几年下来也没少吃,病情却没有好转。

本来日子也算平稳安宁。直到何安十岁那年,钟父在一次上山途中被毒蛇咬伤,到处找也没有找到药草,相比钟父结实沉重的身躯,瘦弱的何安哭着背了钟父往山下足足走了数里,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难走,何安精疲力尽,无奈只能放下钟父只身跑下山去找大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何安带着大夫赶到时钟父已经面色铁青没了呼吸。

而那时的钟晴儿才七岁,就已父母双亡,只剩下了何安作为唯一的依靠。

从那时起,何安就担负起了这个家,小小年纪砍柴烧火做饭以及上山打猎,太阳落山时赶下山回家照顾年幼且患有眼疾的钟晴儿,日复一日,至今已是第八个年头了。

钟父就葬在离山脚下离家不远处,何安每天上山路过都会去坟前祭拜磕头,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永世都在何安心中铭记。

而今日若不是林前辈给的枯藤,恐怕晴儿今日是凶多吉少,不变得强大,怎么保护好自己的妹妹!何安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再去一趟红枫居,带上点野物报答恩人,顺便再求教有关修行的学问。

太阳已经落山,何安拉着钟晴儿起身,走到被捆好的野猪面前用力一提便将其扛在了肩上,已经十八岁的何安身材高挑,匀称而有力,扛着一百多斤的野猪依然步伐稳健,招呼着钟晴儿下山回家,钟晴儿帮忙拾起一旁的弓箭,快步跟在何安身后朝山下走去。

兄妹二人的家就在山脚处,距离去镇上的官道还有一段山路,一座木屋加上用篱笆圈出来的一处石坪,看上去十分简陋。石坪内的一角堆着不少干柴,篱笆上晒着肉干,显然是为入冬准备的储粮。

何安回到木屋将野猪放在石坪上开始处理起来,钟情儿走进屋内将弓箭放在桌台上,熟练的开始生火做饭。

何安的分解猎物的动作同样十分熟练,不一会儿就已经处理完毕,看着地上断成数节的葡萄藤,何安抓在手中仔细打量了起来:

原本生机勃勃的葡萄藤已经变得枯萎,任何安掰成多少段也没有了如之前疯狂生长的奇观,不由得更加好奇。

这难道就是长青前辈所说的元气化物么,随手折下一节小小的葡萄藤,居然如枯木逢春般复生,具有如此惊人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钟晴儿烧好饭菜出来叫何安进去吃饭,见何安抓着枯藤发呆,知道何安在想什么,问到:“你明天是不是要进深山去找那位前辈?”

何安十分肯定的回答到:“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再找到长青前辈,就算不为修行,也要报答这次的恩情!”

说到报答,何安走到屋内,取出一坛陈年老酒,再包了好些熏好的肉干,似乎还觉得少了,本想再带点什么给前辈送去,却发现能拿出手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何安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两人便开始吃饭。

何安看着对面的钟晴儿,说到:“明天和我一同上山吧,咱们求林前辈帮你看病。”

“嗯”钟晴儿轻声答应。

其实钟晴儿心里也想治好自己的眼睛,哥哥为了给自己治病,平日里的打猎换的银两都给自己找大夫治病了,特别是今天看见那头长着獠牙的野猪冲向自己的一幕,又回想起父亲打猎被蛇咬身亡时的那段悲痛记忆,她真的很怕再失去何安这个唯一的亲人,剩自己一人在这世上独活。

不知道为何,何安这两天总是莫名的心慌,好像最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心理默默祈祷明天能找到林前辈。

外面天已经黑了,屋内亮起了烛火,从远处看,在断南山中的这座木屋,就像是黑夜里的一颗星辰,闪烁着温馨而又孤独的光。

…………

…………

而此刻永青郡郡守府内,郡守宋益延恭敬的站在大厅内,戴着乌纱帽的头垂得很低,时不时往前方偷瞄几眼,打量着前方官椅上的远道而来的那个人脸上的神情,内心忐忑不已。

不知是什么大事惊动了宫里的贵人,还有贵人身旁站着的那位中年男子,穿着简朴道袍,不像是宫中的人,却能够与贵人并肩而行且让贵人尊敬有加,莫非……

“宋大人,帮我找个人,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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