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烈一惊，豁然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却显得有些犹豫。耶律长风急道：“国师担心他法力高强不好对付？”
“不，虽然还未到三日大成，但我的功力已非昔日可比，我不需要怕他。”迪烈否认，“我担心的是和他打斗起来，惊动了天庭，若此刻天兵压境，倒令我功亏一篑。”
“国师，这司法天神既是天庭重犯，他肯定也不愿惊动天兵，说不定，他也不想打斗。”耶律长风提醒他道。
迪烈心中一动，长风说的对呀，他凝神片刻，眉间顿时开朗，“世子，今天的阳光可真是好。”
啊？耶律长风愣了，怎么国师十万火急之时突然关注太阳？迪烈笑道：“你可知阳光晴好的沙漠，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观吗？”
耶律长风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对沙漠并不太熟悉，倘若风和日丽，平沙万里绝人烟，能有什么奇观呢。迪烈道出几个字来，“世子可听说过海市蜃楼？”
这个他听说过，宋人书籍中曾记载：“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国师，那不是海上才会出现的幻景吗？”
“哈哈哈，”迪烈得意起来，“世子有所不知，这海上能出现的奇观，沙漠阳光下也一样能出现，平沙万里，便如碧波万顷。”
“那国师的意思是……”
“天公作美，何不让司法天神领教一下我萨满教的蜃景！”
杨戬见那军士进去有一阵子，却毫无动静，正思忖自己要不要硬闯，突然，他发现照射在三危山上的光线发生了折射，整座山像海上的浮冰一般漂移起来，不对，这是怎样的错觉？
紧接着，眼前排列成一排的士兵也好像晃动扭曲起来，立体的人变得像纸片一般的薄，悠悠地宛如镜中的影像，这些影像很快就随着山的漂移一下子消失到山背后不见了……
杨戬飞快地瞥了一眼脚下，刚才他立足处的石块没有变，他应该还在原来的方位，但是他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得陌生了：
他的前后左右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三危山，连山上每一个洞窟的位置都像投影一般准确，连接山与山之间的，有沙漠，也有绿洲。
现在，竟然有四座九层塔楼包围了他，每一座都大开门洞，形成请君入瓮之势。
直觉告诉他，迪烈利用沙漠营造了某种幻境。这四座山，可能其中有一座是真的，也可能全都是假的。
他心里产生一个念头，不如就选择前面这一座山试探一下？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竟感到前面这座山开始强烈地吸引他，似乎把这个念头放大了许多倍。
他不由心中一凛，萨满教的读心术他久有耳闻，难道，这幻境正在读取他的心思？
他开始顺着这个念头向前走去，就在他快要进入塔楼的时候，他却忽然回身，向他背后的另一座塔楼击出一掌……
屋瓦碎裂，沙土扑簌簌掉落，只听耳畔一声啸叫，被击中的塔顶显出了耶律长风的身影，笑吟吟道：“杨老板，你好不客气！”
杨戬笑道：“我请世子店里喝茶，世子不肯赏光，今日杨某只好专程拜访。”
耶律长风负手而立，显得很悠哉，“杨老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想不到天庭风光无限的司法天神，一朝获罪，也会末路逃亡到我的地盘。不过呢，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想必杨老板也是一样吧？”
听话听音，杨戬心中了然，他们背后的功课做了不少，本还疑心他们从何处得到天界宝物，这么看来，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为什么会让嫦娥受到伤害，却必须搞清楚。
他便对耶律长风道：“我也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我到现在还没有接到免职的通知，所以有些事，对杨老板来说是闲事，对司法天神来说却不是闲事。世子你说呢？”
他们的对话迪烈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中一沉，为什么他用月魄灵石练功，杨戬就立刻找上门来，这绝对不是巧合。他还差一天就圆满了，可不能让他来搅局。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困在蜃楼之中，只要他一天一夜出不了幻境就足够了。
手中的月魄灵石熠熠生辉，迪烈望着宝石陷入沉思，困住他，那么，他的愿望才是他的弱点……
耶律长风没有回答杨戬的话，他的身影蓦地向身后的一个洞窟退去。
忽然，杨戬周围成百上千的洞窟像同时开启了机关，一幅幅壁画上的人物仿佛活了一般，鱼贯走出了佛窟，头陀、游僧、侍女、门童、夜叉、飞天顿时将空旷的沙地变成了熙熙攘攘的街市。
他们旁若无人，依然各自重复着壁画上的故事，不过，客观上却已经把四面入塔的门都堵死了。
杨戬想，迪烈一定藏身于这幻境之中，甚至化身为他们中的一个，如何才能找出他来？
一个和尚正在高声唱诵般若菠萝蜜多心经，“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旁边围坐弟子一圈。
杨戬思忖片刻，朝他走过去，一道法力凝于指端，随着话声一起送出，“师父要助人度苦厄、了生死、成大觉，何不将这‘空’字讲释一番？”
和尚被这突然而至的法力惊扰，像从梦中猛地醒过来，哆嗦了一下，为何眼前多了一个人？
不对，他是永远不变的佛窟故事中永远不变的角色，这个人从哪里来？
杨戬却继续说道：“入世出世，只是一心。颠倒烦恼，贪嗔痴迷，是六道众生的心；空净自在，不固执，便是佛菩萨的心。不知师父的心，是哪一种呢？”
和尚觉得自己正在被新鲜的东西吸引，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唱经，围坐的弟子们从来没有人和他对过话，他不由自主地向眼前的人迈出了一步……
殊不知，佛窟故事是既定的，每个角色只能扮演自己，和尚迈出了一步，一个角色的偏离顿时打乱了幻境的固有秩序，从一个故事波及到另一个故事，人群一下子乱了开来。
侍女找不到自家的主人，门童站错了岗位，起舞的飞天撞到了立柱上……
陆逍遥和嫦娥离了鸣沙镇，贴着大漠低飞，由于杨戬的闯入迪烈停止了练功，所以嫦娥心口的疼痛也随之消失。
但是，嫦娥有了另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她越是接近莫高窟，她越是觉得在靠近一样非常熟悉的东西。
就在这时，前方隐隐出现了山的影子，嫦娥高兴地指给陆逍遥看，“我们快到了。”
陆逍遥却落下了身形，停在沙漠中，疑惑地说：“不对，三危山不在那个方位。”
两人仔细地眺望四周，这一看不打紧，嫦娥的声音不觉颤抖，“陆逍遥，你记得沙漠里有……很多山吗？”
陆逍遥对莫高窟一带很熟悉，“当然没有。阿紫，可是现在不仅多了山，还多了绿洲。”
“是不是我们走错路了？”
“没有，我想我们遇到了海市蜃楼。”陆逍遥表情凝重，“我们看到的远处的山和绿洲，并不是真的。”
“那莫高窟究竟在哪个方向？”嫦娥焦急万分，“杨戬会不会也迷路了？”
陆逍遥叹了口气，“我现在也分辨不出，乱跑的话只会离莫高窟更远，我们只有等太阳下山，蜃景消失。”
“不行，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掌柜的。”嫦娥摇摇头，“陆逍遥，你觉不觉得这海市蜃楼出现得很蹊跷？”
陆逍遥点点头，他也觉得蹊跷，可是，现在他的确无法分辨哪些是实景，哪些是蜃景。
嫦娥忽然在沙地里坐下来，闭目凝神，陆逍遥奇道:“你做什么？”
嫦娥道：“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应。让我找找。”
她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和法力，细细地在身畔的大千世界里分辨着……
隐隐的，很微弱，虽然不足以唤起她的疼痛感，但她还是抓着了一点稍纵即逝的不同，她抬起眼睛，“陆逍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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