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们的话可以没必要聊下去了。”
高登知道祁安的反应，表现地很淡然，也很无赖：“可你现在出不去。”
这话一出来，祁安彻底被打败，被人扼住喉咙，他只能用他最后的倔强柔弱地抵抗着高登强大到施虐的自信：“不管怎样，拯救世界这事儿，谁爱干谁干。”
祁安慵懒地躺倒在床上，两只眼睛一闭，不敢再对上高登的眼神。高登注视着他，眼神里充满着复杂情绪，有希望，又有失望，也有阴险，甚至带着一丝戾气——他知道，只要他手腕轻轻一动，祁安这个凡人的头立马就会滚落到自己眼前。
他没这么做，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宫殿门口，注视着门外的风景。水神殿外安静祥和，七色彩虹横跨过水镜桥，撩拨着在水底兀自清闲着的神兽相柳。相柳的九颗美人头各做各的事儿，有三颗在睡着，有三颗沐浴在奔腾直下的瀑布底下冲着淋浴，还有三颗大眼瞪小眼地互看着，眼中尽显绵绵情意，情到深处便彼此盘旋纠缠。
水神殿的更远处是一片镜冢，和风刮过，白沙齐鸣，像少女吹奏风笛。
死去镜人的灵魂什么时候的能够安息呢？“风笛声”勾起了高登的思绪，战场的硝烟仿佛再次薰上了他的双眼，使他眼角湿润，溢出泪来。
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历历在目，恍惚就在昨天。
火焰燃烧了战场，骇浪淹没了沙丘。
呼号声响彻云霄，勇气和坚韧化作冰刀水剑，刺向那魔道熔炉。
飞天遁地，你来我往，死的终究是梦里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欺骗、杀戮、自私、贪婪……早就厌烦了。世界还是我们刚来时的样子吗？我们为什么要纵容，自然界从不会纵容，宇宙从不会纵容，他们是那么规律地依存着本能。进化该有进化的样子，既然走错了一步，我们就得退回去，重新开始。”
这是火神祝融战场上说的最响亮的一句话。
“你热爱你的世界吗？”
高登的声音仿佛苍老了许多，惹得祁安有了敬老的心思：“世界真的会毁灭吗？”
祁安或许又多了一项“超能力”——让沉稳的老者高登秒破功的能力。刚刚还严肃起来的氛围就因为祁安回应的一句话，让高登振奋雀跃，像看到了曙光，从宫殿卧室的银柜里掏出来零食盒，重又欢快地跳上了床，盘腿坐到祁安面前。
“老顽童”正式回归：“我们讲到哪儿了？”
祁安无奈：“我为什么是火神，以及你们为什么要杀了我。”
高登擦了擦沾满零食碎屑的手，按在祁安的肚腹上。祁安低头，见自己的肚腹变得透明，体内中央有一三角形晶体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这就是火神死后在现实世界残留的灵躯晶体。而我们要杀你，恰恰也是因为你是火神祝融，他的梦想就是毁灭世界。只不过在诛镜之战后，他死了，体内灵躯晶体化为碎片逃逸到现实世界中，寄宿在人类身体中，等着重生。唉，可惜我父亲共工那会儿和火神同归于尽了，要不然事情不会那么复杂。”
“水神是你父亲？！”
高登沉默，望向祁安的眼神复杂难测，既有哀伤，也有憎恨。他手上蓄满了水魂之力，手势成爪，想要将祁安碎骨。行到半路又突然清醒，那攻势退化，变成了抚慰，轻拍了祁安的肩膀：“不说了，不说了。”
高登塞了一粒坚果到口中：“你半天前……哦不，应该是一天之前，镜域和现实的天数算法不一样，镜域过了一天，现实其实已经过了两天。所以，你昨天是不是做了一个关于镜域的梦，然后是不是以前怎么都不能打碎镜子，昨天就突然能了？”
祁安点头。
“是灵躯晶体已经觉醒了。火神祝融在召唤你回家——回到镜域。”
“那我之后又不能打碎镜子了，怎么回事？”
“我阻止了你。你每一次对镜面的攻击，都在向镜域发出信息。要知道镜域里不仅有我们镜人，还有碎镜人的存在。那从梦境中出来的女鬼，就是一个碎镜人刺客。还好，她现在在现实世界中还杀不了你。”
“碎镜人?”
“碎镜人是火神祝融曾经的部下。”
“那他们又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杀你和让你成为真正的火神祝融，后果都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高登缄默良久，将零食盒摆到一旁。
“杀了灵躯晶体残片的宿体，灵躯晶体就不会成型，没有成型晶体，镜域种族就必定要无后，现在的隋阳火种已经燃烧殆尽，我们必须要有成型晶体，才能保证镜人的薪火相传。没有传续，他们将会逐渐消灭我们，消灭人类灵魂，完成火神的愿望。如果让你体内的灵躯晶体残片成型，你变成真正的火神祝融，那么就是火神重新掌权，灭亡世界。两种结果都是一样的。相比而言，杀了你对他们更有利。”
“为什么？”
“他们没有培育灵躯晶体成型的办法，而我们有。”
“那你们怎么杀我？”
“这涉及到你的另一桩任务。”
“什么任务？”
“招你来到镜域，有两项任务。一，在镜域接受训练，一步步达到镜尊境界，使你体内的灵躯晶体成型，然后你成为火神；二，我父亲死后，体内灵魂晶体化为六块残片，其中五块由双子、双瞳、幻形、幻境以及水神殿分别收藏，另一块被火神殿盗走。所以你需要搜集灵魂晶体残片复活水神，这项任务也只能是你去完成，只有你体内的灵躯晶体才能让灵魂晶体起反应。最后等二人都重生，让水神打败你，并且将你体内成型的灵躯晶体取出，你任务就完成了。”
“为什么灵躯晶体要成长，灵魂晶体却要收集？”
“因为人的身体只有一个，而容纳的灵魂却有无数种可能性存在。嗯……就跟你们所谓的精神分裂一样。”
“哦，明白了。”
“那你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我要么被碎镜人杀死，要么被水神杀死，不管怎样，都是个死咯？”
高登歪了一下头：“也不一定。如果你被水神杀死，或许他有能力复活你。”
“有能力的概率大概是多少？”
高登又挠了一下头：“大概……嗯……百分之十左右吧，我也不太确定，《镜域异闻录》上没记载说水神复活过现实人。”
祁安听到这样的解释，忽然噗嗤一声，继而大笑，他实在有些不清楚有谁会做这种只亏不转的买卖。大笑间隙，他的手指尖儿无意间触到了高登的鼻子，或许就因为这样一下不起眼的动作，高登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般愤而跳起，将一旁的零食盒摔到地上：“严肃点儿！世界要没了！”
从祁安见到高登到现在一直以为他是个乐观可爱的老顽童，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火，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关于高登说的这么多话，他越来越觉得像是幻想小说一样假得肆无忌惮，但与他现在的处境相比较，又真得如梦似幻，真真假假地摸不清楚。可不管是真是假，相信他都会选择利己——不会去完成那两项任务。这是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比高登说的百分之十要可靠得多。
高登靠深呼吸平息了一些怒气，嘴里还兀自念着《莫生气》口诀，良久之后起身下床，从散落的零食堆里找出两块椭圆形糖果，一块银色，一块透明。
“《黑客帝国》看过吗？”
祁安不解：“看过啊，怎么了？”
高登将那两颗不同颜色的糖果摆在祁安面前：“银色那颗，英雄；透明那颗，凡人。你选。”
英雄，如果相信的话，有百分之百拯救世界的机会，有百分之十的存活率；凡人，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可能拯救世界，或许能活到七老八十。
百分之十的英雄和百分之百的凡人，你选哪个？十八岁燃烧死去，七十岁枯萎死去，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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