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是呛几口水就能学会游泳,也不算好难的吧?”霍清兰终于停下笑,歪着头问道。
“还是有危险的。我刚学游泳时,有次一个人去游,不小心滑到了深水区,差点淹死了,幸好池塘边有人经过,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拎上来了。”云阁平静地讲道。
“啊!”霍清兰惊叫一声,“干嘛一个人去?那样好危险。”
“我有时喜欢一个人玩。”云阁淡淡道。
“那可不好,那时你几岁啊?你回去时肯定被爹娘打了一顿吧?”霍清兰仍心有余悸。
云阁突然安静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半晌,还是轻声答道:“那时我七岁,我是杨叔带大的,没见过爹娘,不知道他们是谁。”
“啊,是这样啊。”霍清兰冰雪聪明,立即知道触到了云阁心内敏感之处,急忙转移话题,“你刚说到捉鱼,是不是很好玩?”
云阁看了看她,显然知道她的用意,微微一笑,“是的,但在池塘里用手捉鱼不容易捉到,就算捉到了也只是些小鱼。”
“那干嘛不用网呢?”霍清兰问道。
“有时也用网,但我们觉得用手捉鱼才好玩。不过,有时我们会用网去河边捉龙虾。到了秋天,河里很多龙虾会飘到河面上晒太阳,龙虾很多时,整个河面上都是红通通地一片,如晚霞一样。但若有人靠近,不小心惊到它们,它们会突然一起潜到河底,河面就又恢复原样了。”云阁虽已步入少年,且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成熟感,但一边回忆孩童时期的玩乐,一边讲述给身边的少女听,却既有一种回到孩童时的快乐,又有一丝温柔在心里流淌,不由得话语越来越多。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今天竟然会对一个初识之人说这么多话。
“河面上都是一片片红色如同晚霞一样的无数龙虾吗?那样好美。”霍清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是她从未看到过的场景,一时对那样的情景充满了向往,“云阁,你答应我,以后有机会带我去捉龙虾。捉不到也没关系,看看就好。好吗?”
云阁迟疑了一下,但看着霍清兰殷切的目光,还是道:“好,我答应你。”语声轻柔却坚定。
“要不,你以后来我们镖行当镖师吧,等我长大了总要帮我爹爹押镖,平时你就帮我打架,没事时就带我去捉鱼捉龙虾,好不好?”霍清兰象个大人似的为云阁规划着他的人生,而走镖在她眼里想来就跟打架差不多。
“这个,经常打架吗?不。。大好吧。”云阁脸上现出一抹为难,但眼神中却有一丝憧憬。
“有什么不好的?我都叫你哥了,你都不帮我打架?”霍清兰瞪着他道。
“我是名子中有个阁字,没有让你叫我哥。”云阁小声嘟哝了一句。
“我不管,反正听起来都一样。”霍清兰蛮不讲理。
“这个,哦。”云阁不由摸了摸鼻子。
也不管这个哦是什么意思,但霍清兰看起来却是就当他答应了,喜滋滋道,“你别怕,以后我会罩着你,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你就帮我在旁边助威就好了。”一副侠女照顾跟班小弟的豪迈口气。
“这个,好吧。”看着霍清兰面上的喜色,云阁不忍拒绝。
“你真好。”笑意在霍清兰白皙秀丽的小脸上弥漫开来,灿烂而明媚,犹如这山谷中最美的花朵。云阁一时间看得痴了,浑然忘却身周一切。
“对了,之前是你吹的笛子吗?满好听的呢,你再吹一曲给我听听好不好?”霍清兰一脸期待地道,浑然忘了自己是迷路之人,而父亲、二叔他们肯定在焦急地寻找自己。
云阁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坐到石上,将长笛横到嘴边。随着他修长的手指轻灵舞动,一缕清朗、悠扬之声再次响起,和着春风在空旷的山谷中袅然回响,带着无限自由、些许憧憬,却还有一丝孤独寂寥。
也许是感受到笛声中的那丝孤独,或者只是一时兴趣所至,霍清兰突然随着笛曲的节奏唱了起来:
蓝蓝天空哟云悠悠哎,
青青草原哟春风柔哎。
潺潺小河水哟,
一年四季不尽流哎。
南归燕子哟忙筑巢哎,
成群牛羊哟满山跑哎
邻家小姐姐哟,
一年更比一年俏哎。
虽然只是一首非常普通的民间小调,但少女清脆而欢快的声音如同春日的阳光,让整个山谷跟着温暖明亮了起来,逐渐驱散了笛声中那一分孤寂。笛声微转,逐渐温柔平和起来,如潺潺小溪流过山涧,带着些许欢快愉悦,如一对春燕在下着微雨的天空中飞翔,满是写意自由。
歌声与笛声渐歇,二人均安静了一阵,似乎不愿从笛歌和鸣的气氛中出来。
片刻后,还是霍清兰开心赞道:“你的笛子吹得真好,比我二叔吹得好听多了。以前我也想学笛子的,我让二叔教我,他教了几天就不愿教了,说我不用心学。真是的,明明是他教得不好我才学不好。你说是吧?”
“呃,这个,也许吧。”云阁难辨是非,只好随口敷衍。
霍清兰不以为意,“你是跟谁学的笛子?教得比我二叔强多了。”
“我吗?”云阁想了想,“没有人教过我,但村里瞎子爷爷经常吹,我听多了,便也跟着吹,时间长了就熟练了。”
霍清兰瞪大了眼睛,“什么?自己跟着乱吹就吹这么好了?哼,你骗人。”
“没有,我从不骗人。”云阁摇头道,脸色微红。
“咯咯,我逗你的。看你就是个不会骗人的。”霍清兰做个鬼脸笑道。
云阁脸色更加红了一分,一时无语。
“对了,你这笛子是哪买的?我也去买一把,要一模一样的。”霍清兰望向云阁,满眼期盼。
“这是我自己做的,买不到呢。”云阁小心道。
“是吗?那就算了吧。”一抹失望之色浮上霍清兰的俏脸,一时间仿佛整个山谷也跟着黯淡了一些。
云阁眉头微微一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笛子,迟疑一下后道:“你若喜欢就送你吧。”说着便将长笛递给她。
“真的吗?”霍清兰兴奋得接过长笛,一脸喜悦,却没看到云阁的右手在轻轻颤抖。
长笛显然只是用一般青竹制成,长约三尺,因为较一般笛子长出许多,笛孔间距较大。霍清兰尽量张开手指,却也不能同时捂住六个笛孔,无奈看向云阁,发现云阁双手手指明显更为修长,故能熟练吹奏,不由大为气馁。
“你再长大些应该就可以了。”云阁安慰道。
霍清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马上便又高兴起来,抚摸了一下笛子,发现长笛一端有清晰的五个指印,喜道:“哇,还刻了指印呢。”
云阁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
“唉,我也该送你些什么才对,要送你什么好呢?我把剑送你吧。”霍清兰唤过小红马,取下长剑。
“不要,你一个人回去时没剑可不行。”云阁摇头劝阻。
霍清兰想想也是,却一时想不出送什么才好,不由得撅起嘴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
“不用送我东西,我什么都不需要。”云阁劝阻道。
“对了,我送你这朵绒花吧。”霍清兰终于想到可送的东西,一时喜笑颜开。她取下头上一朵用丝绸仿芍药剪裁而成的红色花朵,作势要帮云阁戴到头上。云阁大惊,急忙躲开。
“咯咯咯”霍清兰笑得花枝乱颤,随后,她抓过云阁的手,将绒花放到他手上,面上飘起一朵红云,更显娇俏可爱,“我从五岁起就喜欢戴这种样式的绒花了,其后每天都要一直戴着,从未断过。今天送你了,可不许弄丢了。”
“好。”望着手中的红色绒花,感受着对方那只柔软温暖的小手,云阁轻声应道,面容沉静如水。一时间,二人竟都说不出话来。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似是为了打破这份不自在,云阁将绒花轻柔得放入怀中,主动问道。
“啊,是了,我。。。那个。。。骑我的小红跑着玩,没想到小红乱跑,一不小心就到这里来了。我都忘了怎么到这的了。”迷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霍清兰索性都推到小红马身上,反正它也无法反驳。
“你一个人乱跑很危险,以后不要这样了。”云阁显然能分辨出真假,关心地劝道。
霍清兰仰起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事啦,没看到我带着剑吗?本姑娘的桃花剑法可不是吃素的。”语气中满是得意,全然忘了此前逃下山时的惊慌狼狈。
“桃花剑法吗?这名子挺好听。”云阁语气中微带羡慕。
“当然了,很厉害的,我练给你看。”霍清兰兴奋起来,拔出长剑,便一招一势地演练起来。
桃花剑法本就专为女子而创,随着少女青春娇俏的身姿舞动,果如阳春三月漫天的桃花飘飞,轻灵飘逸而美不胜如。
“真好看。”随着霍清兰还剑入鞘,云阁由衷赞道,不知道他赞的是人还是剑。
“那是。”小女孩总是喜欢被别人称赞漂亮。但随后她却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可惜你不练剑,所以看不出我剑法的厉害来。我娘教我时说过,练到极致,就如一树绽放的桃花般覆盖全身,剑意隐于每个花瓣、枝叶,不但可以严密防御,无隙可击,又以查探对手破绽,然后可随时自任何一个方向或漫天花雨般出击,让人难以揣测躲避。”
云阁一怔,眉头随即皱了起来,“剑意隐于每个花瓣、枝叶?查探对手?这。。。这却要如何才能做到?”
霍清兰笑道:“都说了,要练到极致才行的。我娘教了我两句话的心诀,说要边揣摩这两句话边练才行。第一句是‘守心入微,万物可知’,就是说要用心至细微之处,才能利用剑意感知万事万物的变化。”
云阁哦了一声,似乎没有明白,摇摇头道:“要守心至入微吗?听起来好难。不过你把家传剑法的心诀告诉了我,令堂会不会怪你?”
霍清兰得意道:“我才不担心,我家剑法哪有那么好练,我练了好多年都还没练到以意察敌的境界。再说你又没练过剑,只怕你一辈子都悟不出来呢。对了,下一句是‘混沌千钧,恒于一点’。意思就是攻击敌人时,要将千钧之力施于一点,就能做到无坚不摧。”
云阁眼中亮光一闪,面上露出惊诧之色,轻声自语:“恒于一点么?”然后低下头深思起来,竟然良久不言不语,似是痴了一般。
“喂,发什么傻呢?”看到云阁一直低头沉思不语,霍清兰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云阁如梦方醒,面色微带歉然,“对不起了”。
“你练过剑吗?”霍清兰面容疑惑又满怀期待地问。
云阁微微迟疑后,摇摇头道:“我...我没有剑,只有一把笛子。”语气中不无遗憾。
“哦,以后我送你一把剑,你就跟着我学剑吧。可惜,今天我回去需要防身用,否则就送你了。”说到回去,霍清兰突然意识到此时已是午后,自己已经半天不见踪影,爹爹他们肯定在着急焦虑,不由得抬头盯着日头,神色犹豫。
看出霍清兰的心思,云阁脸上一阵黯然,却很快隐去,语气故作平淡,“你确实该回去了。”
“嗯,以后你有机会到定边镇,就到霍氏镖行来找我。我就送你一把剑。本侠女从不欠人的,说到一定做到。”霍清兰装出一幅豪迈的口气,拍拍胸脯道。
云阁微微一笑,但笑容中却似乎有一丝难掩的苦涩,“定边镇霍氏镖行?好,我记住了。到时我去陪你练剑。”声音平静而轻柔。
霍清兰唤过小红马,翻身骑上,更显英姿飒爽。她作势要行,却半天不动,云阁正觉奇怪。霍清兰转过头,无奈地道:“姓云的,你好歹也该告诉我怎么出这个谷吧?”
云阁一呆,急忙背转身,以便霍清兰看不到自己脸上难以忍住的笑意,一时分离的忧郁似乎也淡了许多。他知她好胜心重,让她承认迷路确实有点难为她了,而自己也忘了告诉她出谷之法。问明她此前路线,看了看日头,判明方向后道:“你先西行约五里,看到一条大河,沿河向上而行,你会看到两座桥,其中一座可以通行,但是。。”,云阁顿了顿,“不要上桥,再往前约三里处,你会看到一个瀑布,瀑布后虽全是水雾,似是无路,但穿过水雾就可到达河边。你要在河边等一会,河水每隔一段时间会断一次流,那时你要赶紧过去。过了河再穿过一片树林就能出谷了。”
霍清兰听得目瞪口呆,问道:“为什么要整得这样复杂?”
云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霍清兰撇撇嘴,“那我以后要是有机会再来,就这样原路进来好了”。
云阁急忙道:“不行的,此法只能出谷,但想原路进来却找不到入口。”
霍清兰诧异道:“为什么?”
“因为溪流走势每日均有变化,入口也跟着变化。且外侧全是雾气,根本看不到入口。”云阁微微迟疑后答道。
“那要怎么进来?”霍清兰奇怪问道。
云阁一怔,神情忽现纠结,没有马上回答,沉吟片刻后,却终于低下头轻声道:“我。。我从未出过谷,所以。。。”语声带着一丝苦涩和歉疚。
霍清兰笑意渐渐消失,面色一时变得苍白,嘴唇紧咬,盯着他好一会,才缓缓道:“好,我知道了,再会。”随即拨转马头,向西而行,一直没有回头。
望着她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西方天际的身影,云阁轻轻自语:“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掏出怀里的绒花,心里一阵温暖、一阵惆怅,随后却又陷入无边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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