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看见他,他也看见了贾环。
二人“环三叔”“兰哥儿”的简单一通招呼过后,并肩走入贾政的书房。
贾政房中,一种清客相公们围坐在一排,可能都还没怎么睡醒,一个个捧着茶碗、眯着眼滋溜地喝着,在养精蓄锐提神,同时说着一些闲话。
贾环原以为贾政要对他和贾兰一通教训,实际上他想多了。
贾政只是简单地例行询问了两句,就一副准备打发他二人走的样子了。
看来,这个他所谓的父亲、贾兰所谓的爷爷,对他俩的确只能算敷衍。
就在这时,忽的宝玉也进来请安,回说上学去。
刚刚还一副云淡风轻脸色的家政,突的态度大变,极是不满地冲宝玉呵斥起来:“孽障东西!你要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玩你的去是正经。看仔细站腌臜了我这个地,靠腌臜了我这个门!”
这是贾政在翻旧账了。
他继续道:“府里本来好好的一个书斋,先生硬是被你气走,如你这般的欺师灭祖、无德之辈,实在是也没资格读那圣贤之书。”
一面说着,手指头连抖着,直朝宝玉脑门戳来。
众清客赶忙笑着打圆场,拉开了贾政。
同时一面安慰道:“老世翁何必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二三年就可显身成名的,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了。天也将饭时了,世兄竟快请罢。”
说着便有两个年老的携了宝玉出去。
看见宝玉出去了,贾环连忙跟贾兰互看一眼,二人心照不宣,打算也借机开溜。
可惜此刻贾政似乎仍在气头上,他们一时就没溜成。
却说贾政看见宝玉被清客们带出去了,并没就这么轻易收场的打算,只听他突的一声怒喝:“跟宝玉的是谁?”
这里面除了贾环因为穿越而来,读过原著剧情,知道贾政是要“盘问”一下宝玉的工课,其余人一个个都是屏声静气,眼睁睁看着贾政继续发飙……
贾政这一问!在书房外,宝玉的随从小厮们连忙一声答应。
顷刻,书房里勾着腰走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
领头的正是宝玉奶姆的儿子,叫李贵。他是宝玉的长随。
贾政冷冷看着李贵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话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东西算帐!”
李贵一听老爷这样说,胆也吓破了,赶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经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攸攸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坐哄然大笑起来,贾政也掌不住笑了。
贾政他自己一生攻于举业,而无所成绩,但也算颇有心得,当即忍不住卖弄起见识来,继续对李贵教训道:“哪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是‘掩耳盗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的: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齐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
不得不说,贾政这话的确有一番道理。
《四书》——《论语》一万二千七百字,《孟子》三万四千六百多字,加“《大学》《中庸》”约五万字。
这是作八股文最重要的基础,这点功夫非在十来岁时打好不可。
而今宝玉8岁多了,正是打基础最关键的时候,由不得他不着急。
须知,要想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四书》至少要连本文带朱熹的注解,永远烂熟于胸中。随口引用,像说话那样自然,没有这点基本功,是谈不到作八股文的。
因为宝玉的突然出现,本来无事的贾环和贾兰俩人,也连带着被贾政呵斥了好几句最后才放行。
从书房请完安,贾环带着随从小厮径自出了府。
长随赵国基立即套上马车,拉着他就朝义学而去。
马车上,赵国基语重心长地道:“环哥儿,今日老爷的话可听见了,虽是在教训宝玉,可哥儿也得留点心了,要体会老爷的喜好。咱们老爷天生亲近读书人,环哥儿你把书读好了总不会错!日后我这个舅舅也跟在哥儿后面赚些个体面。”
这赵国基是赵姨娘的亲弟弟,贾环的亲小舅。
可到底是家生的奴才,始终只是贾府一个奴仆。
好在作为贾环的长随,他还算尽心。
贾环笑道:“舅舅,你的话在理,打今儿起,我是要用点功在课业上了。总是玩也没多大意思。”
实际他想的是,等一会儿在义学里找个背锅侠把宝玉杀了,如此泼天大祸之下,对贾家来说,什么读书不读书的,那都不算事儿。
可赵国基哪知道这些,他一听贾环这么说,直乐道:“天爷耶!我们哥儿终于开窍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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