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做我的师父。”
——“我要你教我剑术。”
这两句话在漠风耳边萦绕良久,他虽然不只何时才会消散,却绝不是第一次出现耳边了。
十二年前这两句话就开始陪伴着漠风。
因为十二年前这两句话正是出自他的口,入的是潇振的耳。
命运是何其的相似!
十二年前的他和此时的梅轻瑶一样,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只需要上天再漠视片刻,他便会俄死在死人堆里,是潇振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是潇振给了他生存下去的机会。
命运又是何其的无可奈何!
曾经的诉求者今天竟成了施舍者!因为曾经祈求过,今天更难去拒绝。
毕竟要一个人回绝曾经的自己太难了。
漠风还清楚地记得当年潇振是这么回绝他的。
——杀手是不收徒弟的,教了徒弟,饿死师父。
但是今天漠风不会拿这句话回绝梅轻瑶,因为他知道这句话跟本阻止不了梅轻瑶。
否则今天江湖上又怎会出现冷剑这么一个杀手。
……
“我还不想收徒弟!”漠风对梅轻瑶说道。
“你拜师尚且要拜出剑最快的人,我收徒弟自然更是要收资质最好的,否则我最快的剑岂非要毁在自己徒弟手上?传到江湖上,教我如何立足!”
漠风的话并没有伤到梅轻瑶那颗早已濒临破碎的心,因为她从漠风的话中听出他其实是收徒弟的,他的心终究不是铁石一般,不过是眼光高了点,又如何呢?
梅轻瑶并不认为漠风的眼光会高过自己的头顶。
她不懂武功,更不会剑术,这恰恰是她信心的来源。
正因为不懂,所以就有了无限的可能。正因为不会,所以暂时就看不出她在剑道一途资质如何。
如此一来,漠风岂非便暂时无法拒绝她?
漠风当然无法拒绝她,不是因为她的伶牙俐齿,不是因为她聪明。而是因为这个结果正是漠风想要的。
他不会拒绝梅轻瑶,因为他怕梅轻瑶会成为第二个冷剑。
他更不会接受梅轻瑶,因为他压根就不会允许她去做一个杀手。
“我可以先考验你一番,倘若你真的资质能让我满意,我便收你做徒弟。倘若……”
漠风话未说完,梅轻瑶便打断了他。
“很快你就会发现,你今天的这个决定将会给你带来一个满意的弟子。”
漠风终于又在梅轻瑶的脸上见到了那种充满自信的笑容。
终于,他在心里也笑了,尽管他自己并不愿承认。
漠风道:“我的考察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办。”
梅轻瑶兴致十足,“什么事?”
“无论是对于你还是我来说,拜师都是个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希望能有你的亲人或长辈做见证。”
漠风说完便盯着梅轻瑶不敢放开。
漠风有理由相信梅轻瑶一定还有远方的亲戚,但是他又害怕梅轻瑶会说自己的亲人全都埋在不远处的树林里,那样他会无法接受。
梅轻瑶的头几乎要低到胸前,漠风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半晌无声……
“一定要在亲人的见证下吗?”梅轻瑶抬头看着漠风,双眸闪动,直视漠风的双眼,很快她便败下阵来,她可以伶牙俐齿,可以聪慧绝顶,却终究是个孩子。
漠风发现她的眼中有泪,有泪便有伤心事,亲人之间又会有什么伤心事?
——当一个人宁愿成为无助的孤儿也不肯去寻远方的亲人时,那么在她心中便没有为远方的亲人留下半分余地。
漠风能猜到梅轻瑶不愿意去见远方的亲人,哪怕会死!
然而漠风坚持自己的决定,神情漠然,十分肯定的回答梅轻瑶。
“一定。”
——想做我的弟子就必须去见你的亲人。
漠风紧盯着梅轻瑶的双眼,他要让梅轻瑶明白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梅轻瑶终于不再坚持了,她无论如何也抗拒不过漠风,因为从刚才开始她就决定跟着漠风学剑术,为此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江南好像还有我母亲的娘家在。”
——江南吗?漠风沉吟不语。
此去江南跨越千里,不算远,但也绝不算近,倘若是他孤身前往,三个日夜便可一个来回。
今时不同往日,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梅轻瑶。
且不说那群杀手随时会杀回来,单就是带着这么一个小姑娘行走江湖,对漠风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挑战。
他从不喜欢和人有太多的交流,更不会照顾人,从前所思说想惟有他自己,有时甚至会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从现在开始,他就必须要做出改变,至少坚持改变至梅轻瑶回到她的亲人身边。
漠风知道启程前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内心,从一个地方出发将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最先要打理好的便是自己的内心。
漠风还知道有一个人比他更需要准备。
“你准备好步入江湖了吗?”漠风问梅轻瑶。
梅轻瑶整理一番自己的脏衣服,好像在举行一个十分隆重的仪式,她喜欢生活中多点仪式感,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记住这些生命中对她十分重要的时刻。
梅轻瑶站在漠风身边,重重的点点头,“师父,徒儿准备好了。”
“不要叫我师父!”漠风呵斥道。
“是!师父。”
……
漠风和梅轻瑶一道站在“梅园”的废墟旁,偶尔有风吹过,灰烬很快就打脏了他们的衣服。
时间缓缓地流走,好像空中飞舞的灰尘,两个人谁都没有动。
直到有灰吹入梅轻瑶的鼻子里。
阿嚏——
梅轻瑶偷偷揉了揉鼻子。
然后又开始揉眼睛,倘若站在她面前便会发现她的眼睛竟开始泪流不止。
漠风虽站在她身边,却已然注意到她的变化,所以他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向。
梅轻瑶的双眼既大又明亮,因此很容易被风沙迷住,当她拿沾满灰尘的手去揉眼睛时,眼泪又怎会不流?
……
“可以走了吗?”漠风低声问道。
梅轻瑶在走神,没有听到漠风的声音。
……
“师父,为什么不走?是在等人吗?”梅轻瑶四下张望一番,未见半个人影。
漠风凝望着废墟,半天才开口回答,“在等你,这是你的家,虽然被人烧了,但它依然还保留几分曾经的记忆。你还能再缅怀一番,等你踏入江湖便要彻底和它断绝关系了。”
“师父,这本来就是我自己放的火!”梅轻瑶小声提醒道。
漠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罢,正好断绝这一份念想。”
梅轻瑶黯然道:“只是不想它毁在别人手里。”
漠风察觉到梅轻瑶的神色不佳,便不再开口。
片刻过后。
一黑一红两个人影,迎着朝阳缓缓离去,撇下偌大的废墟。
……
“师父,江湖远吗?”
“不远,此刻你已经在江湖中了。”
梅轻瑶低头思良片刻,眉头不由得拧成一团。她还没有发现江湖的任何踪迹,江湖究竟何时出现在自己脚下的?
“师父,江湖到底在哪里?”
“你在,我在,他在,江湖就在,一个人是没有江湖的。”漠风双眼望着天际线,思绪乱如麻。“曾经有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用了十年才想明白!”
梅轻瑶比冷剑聪慧多了,只稍稍思量便觉得已经领悟其中真意。
从她跟师父一起踏出“梅园”的这一步开始,她便是一个江湖人了。因为在这片新的世界中有她,有师父,还有仇人。
在此之前,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和家人。
梅轻瑶的思绪突然回到了她被杀手追杀的那个午后,耳边似有溪流声。
那时师父正在溪边钓鱼,若非师父及时出手相救自己早已死去,岂非那时自己就已经是江湖人了!
——原来不是自己选择了江湖,而是江湖早已选择了自己!
江湖多广阔,人又多渺小,人在江湖,哪里还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山谷照常迎来新的一天,万物苏醒,沐浴朝阳,倘若有人出现在这里便会发现,今日的山谷不同于往日。
少了份炊烟,多了些许宁静!
相对的,原本看起来比较平静的江湖,因为新投入了一颗新的小石子而变的将不会那么平静。
狂风起于微息,怒涛兴于微波。
此刻这一大一下两块石子正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有分量。
漠风和梅轻摇都知道他们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以他们他们决定先吃饱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还是那间简陋的茶馆,几日不见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依旧简陋,但是更加整洁了。
不过这些改变除了店主谁都没有在意,对于这么一间简陋的茶馆来说这点改变真的没有多少意义,因为并不会为他招来更多的客人,反而会让老人更加忙碌。
漠风和梅轻瑶走进茶馆时老人正在擦拭桌凳,洁白的抹布在老人手中不断变换,一遍擦过,抹布并未变黑,看着依旧干净的抹布,老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刚一抬头,便看到了新来的两位客人。
在那日之前,漠风就曾无数次经过老人的茶馆,但是老人却从未留意到他,至那日后,老人才隐约想起这个沉默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漠风和梅轻瑶来到茶馆后都没有开口说话,俩人只是找了张桌子坐下,老人也没有问什么,他依然记得这个男人不爱言语。
倒是对于漠风身边的梅轻瑶多看了两眼,毕竟没有人不会注意他们这俩组合。
不过老人也仅仅是多看了两眼罢了。
老人先是给他们上了一壶清茶,然后端上几个刚出笼的白面馒头。
自从潇振来过后,老人便照例会煮上一些肉食,也备了一坛子好酒,漠风不饮酒,所以老人只给他切了一碗肉食,配上一碟精细的食盐。
漠风看着眼前的食物有些发愣,然后一脸茫然的看向老人。
“上次那位贵人留下不少钱财,老汉才能准备这些东西。”老人说完便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烧水。
泡茶。
时不时的照看一下锅里煮的肉食。
————
易水山庄今天出奇的安静,即便此时正是在它全力运作的时候。
偌大的山庄依然听不到半点吵杂的声音,偶尔有青衣小生怀抱重要的文件在山庄内穿梭,即便是每个人都健步如飞,脚步声也依旧轻不可闻。
所有人都把声音控制在最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庄主此刻正在沉思。
易晓寒向来喜欢安静,因为只有安静的环境才能让他的思路更加清晰。
尤其像今天这种天气晴朗的午后,易晓寒最需要的是焚香静坐。
但是,一个人的突然到访打破了他的生活规律。
潇振突然回到了山庄里,而且一回来就找到了他。
很显然,易晓寒没有料到潇振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算算时间,穆伯应该已经见到了江南秋家的人了吧,并且尚未有新的消息传来,这表明小秋的事还未解决,那么潇振如何肯放心冷剑独自面对可能来自秋家的报复?
易晓寒想不通,但是他又不想开口去问潇振。
——自己料到和对方开口有着本质的区别。至少在易晓寒心中很介意这一点。
潇振也没有打算开口,他的思绪还留在刚才那群生面孔身上。
为了在最快的时间内见到易晓寒,潇振一路奔波,回到山庄后便第一时间寻找易晓寒静坐的地方。但是在他找到易晓寒的同时,山庄里的守卫部队也围住了他。
潇振早就知道易水山庄的真实实力并不像自己所看到那样,但是他也没有料到,易水山庄的真实实力会强大到如此地步。
拦住自己的黑衣人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但是这一小部分便足以让他退却。
作为杀手的大本营,易水山庄守卫工作自然更是重中之重,在此之前潇振便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细细想来竟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亲眼见到过这群隐藏在暗处的杀手。
哪怕是他长期出没于山庄各个地方!
——那些守卫竟一直无动于衷?或者说是易晓寒一直都放任自己的自由?
但是他们今日又为何突然出面拦住自己?
——是因为自己曾向易晓寒表明要退休?或是易晓寒想告诉自己,易水山庄依然比他想象的要强大许多?
虽然他在这群守卫面前及时收手,但是他已经领略到易水山庄的守卫竟然是这么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他们使用的匕首和长刀都是潇振从未在江湖上见到过的兵器,武功路数更是连他也不能一眼看出来。
他只从那些蒙面守卫眼中看到了冷漠和杀机,好像面对一批真正的杀戮机器。
见识过这些人之后,潇振突然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自作多情。
——易水山庄从来都没有把一切都押在山庄名下的杀手身上,哪怕他们一个个早已名震江湖。
潇振收回心思,看了看一脸微笑的易晓寒,便把他从那批杀手身上拿到的东西交给易晓寒。
“此行我遇到了一群完全陌生的杀手,他们行事狠毒,不守规矩。”
易晓寒知道能让潇振专门跑一趟的杀手必不是普通之辈。
潇振一共拿出了四样东西,一把匕首,一把快刀,一件外衣,一套内衣。
这是一个职业杀手的标准装备。
首先是那把短而锋利的匕首,没有血槽,用来自尽似乎并不适合。当易晓寒把匕首放到鼻子下,顷刻间就嗅出匕首上涂了毒药,如此便说的同了,再锋利的匕首也不如剧毒杀人来的方便。没有血槽也是为了保证让毒血更加快速的流遍全身。
——这是一批死侍!
杀手分很多种,死侍最可怕,连自己的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那么这个杀手眼中便只剩下了一样东西——目标。
快刀很普通,至少在外行人看来它跟那些随手买来的刀一样普通。易晓寒却是专业的,他对兵器的了解很深,包括兵器的材料和锻造工艺,放眼整个江湖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般博学多闻之人。但是在他看到快刀后的第一眼,他的眉头就拧成了一团。
——易晓寒从这把快刀中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兵器制造者,有些资料需要去亲自翻阅,如此才能做出更精确的判断。
外衣的款式倒很常见,简单且不美观,却是很实用。这种衣服随便一个人都能从集市上买到很大批,根本查不到来源和去处。但是内衣就不同了,经过仔细的辨别,易晓寒发现这套内衣无论是从布料的织法,还是颜色的渲染,甚至裁剪工艺,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要知道就连他们易水山庄都很难做到这一点,整个山庄内,只有那批暗卫的衣服易晓寒才能保证外人短期内查不出痕迹。
——对方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这已经不是单靠强大的财力就能做到的了!
易晓寒在苦思,极少有能令水寒公子苦思难解的情况发生,所以潇振一眼就看出这件事的棘手之处。
过了一会
……
“有什么发现吗?”潇振问道。
易晓寒皱眉道:“这必是一个严密的组织,有着强大的财力物力和人力,他们的兵器完全不同于现在江湖上所流通的,从锻造到样式都是独家制做。甚至就连衣物也没有透露他们的位置信息,无论是染织工艺,还是裁剪工艺,都超出了我的了解范围。”
易晓寒用力揉捏着手中的布料,“据我所知,江湖上能完全做到让我无从查询的势力不多,江南四大家自给自足,向来不容外部势力插手,藏剑盟手段通天,黑白两道同吃,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还有就是官家,但是官家向来对我们这一行欲除之而后快,他们不会参和进来。最后就是一些外部势力,比如西域几个门派,海外几座岛屿。”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暂时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
“越是如此,越是说明这是一股不一般的势力。他们所图某的也绝对不是一点小利。”
潇振终于意识到就连无所不知的易晓寒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暂时无能为力。
潇振很清楚易晓寒的能力,据他所知,易晓寒至少知晓上百种兵器的锻造方法,对应着上百家兵器供应商;同时他还通晓上千种布料,以及全国大部分的衣料供应商。
潇振佩服的人不多,易晓寒绝对是其中之一,倘若连易晓寒都看不出对方的路数,那么局面可想而知了。
就在潇振沉思之际,易晓寒突然开口,说道:“虽然我不能从这些东西中看出有关他们的具体情报,但是我却知道这个组织,知道它的名字。”
潇振惊愕不已。
易晓寒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会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不是我的能力强,而是我的运气足够好!”
可是在潇振看来,运气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份,因为实力可以决定成败,运气更能决定成败。
毕竟:逆境看实力,绝境看运气。
“就在半个月前,江南有一个不小的家族一夜之间消失了,族人全部被杀,幕后下手之人就是这个组织”
潇振皱眉,江湖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江湖何时竟不再传播这类消息了?
易晓寒提醒道:“这件事江湖上并没有人知晓,因为那家人还在,至少在江湖人眼中什么那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潇振脸色突变,因为他突然明白了易晓寒这句话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组织竟在一夜之间完全取代了原本的那个家族,而放眼整个江湖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即便是易水山庄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足见那个组织的可怕之处!
易晓寒黯然道:“若非山庄里的一个探子恰好经过那里,这件事易水山庄不会知道。”
可是那个探子又为何会正好出现在那里的?潇振没有问出声,不过他明白一件事,真正好运的人不多,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运势手中的人更是不可能永远成功。
若非易水山庄广布探子,江湖那么大又岂能正好撞上那群杀手?
若非易晓寒眼光独到,又岂会做这些布置?
——
“清明,应该就是这个组织的名字。”
易晓寒在纸上写下“清明”二字,笔锋锐利,力透纸背。
“清明?”江湖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名号都有,以节日为名并不稀奇,潇振甚至还听过以食物的名字做为帮派名字的。
但是,清明这个名字总是给潇振一种不适的感觉。
这时易晓寒突然低声吟诵道:
“清明暮雨洗轻尘,
路上行人齐断魂。”
死亡!潇振终于想到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了——是死亡。
作为一个杀手,他非常熟悉死亡,但是他又非常厌恶死亡,每次杀完人他都会沉寂一段时间,躲进自己的世界,尽情的饮酒。
他自己从不过清明,却让无数人重新记住了这个日子。
清明时节,祭拜先祖和亲人,清扫墓地。
“《历书》有言: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易晓寒缓缓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在“清明”二字旁边用笔写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为何他们偏偏选择清明?
易晓寒的思绪突然被打断。
“那个探子如今身在何处?”
潇振突然对这么一个组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无关易水山庄的利益,也无关漠风的麻烦。
既然人在江湖,哪能无动于衷!
易晓寒知道潇振想干什么,他摇摇头,回答道:“当我们的人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他全身二十四处刀伤,但是——刀刀都不致命。”
刀刀皆不致命,但是当这些刀全都伤在同一个人身上时,确是神仙也难救。
“可从伤口中看出对方使的是哪家的刀法?用的又是什么刀?”
易晓寒指了指桌上潇振带回的快刀。
“虽然我们的人和对方尽力缠斗了一番,但是以他的武功还不足以试出对方的真实路数,所以从伤口来看,敌人的刀法杂乱,每一刀都代表着一路不同的刀法。无论是从出刀的力量,角度,还是习惯都不相同。”
这样一来便无法从刀法上寻其源头了。
显然对方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作为一个组织严密的杀手团体,隐藏身份只是他们最基本的专业素养。
“那个探子究竟留下了什么情报?”
易晓寒拿出一片血衣,上面六个血字清晰可认。
“清明至,新鬼哭。”
潇振仔细看了看这六个字,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既然对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夜之间抹杀一个家族,又为何不能除掉一个武功并不高的易水山庄探子?
——既然能够一刀毙命,又为何连出二十四刀?
——既然人已死,又如何能写字?
是挑衅!
清明在向易水山庄挑衅!
既然是杀手组织,那么做的便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可是现今的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并不好生存,除了易水山庄。
易水山庄太过强大了!他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样横在其他的杀手组织的面前。
只要有易水山庄存在,易水山庄便是江湖人杀人灭口的首选。因为它早已向整个江湖证明,它的实力足够强大,信誉足够好。
——清明的首领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易水山庄的确是强大无比,但是若是有人有足够的实力去扳倒如此强大的易水山庄,那么他岂非更加强大?
清明能够有今天的实力显然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积蓄,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五年,十年。
十年前的易水山庄还远没有今日的规模,他们为何不在那个时候站出来挑战?
——清明的首领从那时就在谋划今日了吧?
这是个强大的敌人,足以让易水山庄重视,潇振瞥了一眼易晓寒,见他并没有半点动容,不由得疑惑起来。
——被人当作扫清障碍的工具了,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潇振似乎忘了一件事:水寒公子从不生气,除非行事需要。
易晓寒自然也早就想到了清明首领的真实意图,因为类似的对手他早已见识过无数,不过是实力强弱不同,其实在当他想通敌人的真正意图后便开始谋划反击了。
易晓寒的心中早有超过十种应对方案,每一种方案实施起来效果都不同,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清明一定会彻底从江湖上消失。
无论这个组织谋划了多久,也无论他有多少后手。
身为易水山庄的庄主,易晓寒有这个自信。
易晓寒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把山庄的损失降到最低,并且足够震慑那些像清明一样蠢蠢欲动的类似组织。
况且,他还要保留足够的力量协助柳心梨去行刺藏剑盟的盟主,柳心梨只是那把斩杀剑无痕的刀的刀锋,而整个易水山庄就是隐藏在背后的刀身。
和藏剑盟这个强大的老对手相比,清明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张狂少年。
既不动摇山庄的整体力量,又能给予那个神秘的清明组织致命一击。
所以易晓寒需要一个实力足够强的代表走一趟。
四目相对。
潇振已跟着易晓寒许久,自然立刻便能猜到他的心意。
“本来不该再麻烦先生的,可是目前穆伯尚未归来,山庄内能让易某放心的只剩下先生了。”
潇振当然知道此时穆伯正在秋家活动,这件本该穆伯去查的事自然就需要他亲自走一趟了。
不为工作,只为还易水山庄一个人情。
而且,潇振相信即使他不去找清明,清明也会来主动来找他的,谁让人家拿走了他的银丝绞呢!
潇振早就打算亲自取回兵器了。
“公子多虑了,既然潇某是山庄的一员,那么山庄有难,潇某自当义不容辞。”潇振起身。
易晓寒拱手道:“一旦穆伯那边结束,他便会去协助先生,请先生便宜行事。”
“告辞。”
这一次潇振没有再走屋顶,而是选择一步一步的从大门走出易水山庄。
距离上一次走大门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了,那时他第一次走进山庄。从此投身山庄,虽然不常出手,但是每当山庄接到棘手的任务,他还是会为山庄出手。作为相应的回报,山庄给了他相对安逸的生活,少了很多麻烦,甚至都不必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也正是易水山庄让他坚定了退出江湖的想法。
这一次他不再忌惮那群暗卫,因为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从山庄内走出来。
没有半点留恋。
————
江南。
潇振的目标也是江南。
在此之前,他要先去看看漠风。
漠风早已离去。
尽管他早已经猜到了结果。
但是当他来到漠风养病的地方,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心理不免还是有几分懊恼和担忧。
紧接着他又赶去漠风原来隐居的山谷。
山谷还是那个山谷,小屋还是那个小屋,溪水依旧流淌,早已恢复往日的清澈。
漠风也已离开此地。
最终他来到了老人的茶馆。
不等潇振开口,老人便端出自己准备多日的美酒。
“老伯有心了。”潇振先是一愣,接着便大笑起来。
“哈哈哈,能遇到老伯这样的人,潇某恐怕用尽了后半生的幸运。如果老伯不嫌弃,今日可否与潇某共饮几杯?”
老人有些意外,看了看眼前的贵人,很显然他跟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开始,他就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此刻当他目光与贵人的目光接触的一刹那,他突然发现一切都变了,好像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即将远行的朋友。
朋友即将远去,若无美酒相送,岂非缺少了什么!
老人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当他回过神来,眼前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酒坛子。
他头疼的厉害,这种痛苦打心底涌现,最终于酒水混合,让人上头,直到灌了两碗凉茶才清醒一些。
“呀!”老人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他竟忘了提醒那个贵人,他要找的那个不爱说话的男人三天前就已经离开了。
老人起身站在路中央,望着空无一人的远方。
他突然好想去看看那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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